和記的軍人就是天底下活的最舒服的人,他們臉上的笑容怎麼可能會假?
他們對百姓的和氣也不是假裝的,和記的擁軍是實打實的,對士兵的教育也是實打實的。再說當兵前都是苦出身,沒有教育的話很快會忘了這一點,和記卻是每天都在提醒,士兵來源於百姓,吃食衣著供給仰賴於百姓,所穿鎧甲與手執銳兵,也是為了百姓。
整個城市裡都是一種安閒和舒服的感覺,雖然朔風凜洌,城中街角到處都是未化開的積雪,時間久了已經相當硬實,是一種灰黑色的殘跡,叫人看了就覺得冰冷。
但人們走在路上沒感覺怎麼冷,天空中有高懸的大太陽,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人們穿著厚實的衣袍,很多人都穿著毛皮衣服,用來遮風擋寒再好不過。
毛皮衣服在內地是昂貴的奢侈品,在青城這裡屬於平常的大路貨,多半的人都穿的起,就算穿不起漂亮的,普通的兔毛衣服總會有一件的。
再加上毛料的長靴,人們走在青石板路的城市裡,感覺到的就是舒服,還有過年之前特有的懶散和極好的心情,走在這樣的地方,就是人吃飽了,曬著太陽,感受著年節的氣氛,懶散的走在其中的溫暖感覺。
趙貴差點就淚流滿面。
他想起了死去的父母和留在遼東的妻兒,特別是看到有一家人在路邊挑選年畫的時候,這種想哭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還好他及時看到了吳姓商人和他們的同伴,一行人在青城的街道上興沖沖的走著,彼此都看到了對方。
「老趙,事辦完了?」吳姓商人先說話,對趙貴道:「找著你家親戚了嗎?令姐怎樣?」
趙貴臉上正好是似哭非哭似悲似喜的表情,他對吳姓商人道:「找是找著了,但家姐已經離世一年多啦。」
「唉,可惜了,可惜了。」
趙貴是被別人薦到自己手下的,不熟,但薦主面子大,吳姓商人也不好回絕。對趙貴來找親戚的說法,原本也是有些疑惑。
現在看了趙貴的表情,吳姓商人倒是覺得自己有些太多心了,這種悲涼滄桑的表情可不是能裝出來的。
「既然這樣,就和我們一起走動吧。」吳姓商人拍拍趙貴,說道:「好歹把貨出脫了,分給你幾十兩,也沒白來一趟。」
這麼一說,趙貴還是很心動的。
軍情司不會在現在就給他大筆的銀子,他是最低等級的軍情人員,薪餉都不會發足,經費則是控制在李明禮手裡,也不會多用。
何況趙貴知道李明禮上頭還有上線,是誰的話李明禮不說,趙貴也不敢胡亂猜想,總之軍情司不會給銀子下來,要是最窮苦的包衣過的比牛錄里的主子們還舒服,這銀子是打哪兒來的?
只有先預存起來,帳目都有,這一點李明禮早就和趙貴說的很清楚了。
要是這一趟能弄幾十兩,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銀子,回去之後也好交代,這倒也不壞,這一趟的收穫可真不小。一行人繼續向前走,也沒僱車了,吳姓商人對趙貴解釋道:「開始我們去的工商司,後來工商司的人說是這事歸外貿司管,我們還是得過來找外貿司的人,還好離的不遠,咱們就索性走過來。」
眾人都是滿懷希望,因為剛剛工商司的官員很熱情,一點兒沒有官架子,話語熱情,對永平商人們的處境也很同情。
這叫眾人有些希望似的,又感覺不是那麼順利。
距離越近,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就越嚴重,一個身高體胖的商人突然嘆道:「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歷來只有官府吃咱們的,哪有官府真心幫咱們商人的?」
「那天不是聽了張大人說的話嗎?」
「就是,試試就知道了。」
已經到了,再多的話也無意義,外貿司這邊也是和工商司那邊一樣,占了一個小寺廟當衙門所在地,大門到正堂和大明的衙門不一樣,最少什麼申明亭一類的擺設和建築是沒有了。
院子裡到處都是那些穿著吏員服裝的人,青綠色的短袍,人都很乾練的模樣,各人手中都抱著大卷的宗卷在來回的奔走著。
一個吏員負責接待,聽清楚了一群商人的話之後就道:「這陣子是年底,我們要把今年的公務匯卷報總歸檔,加上明年還有一攤子事要在年前趕一下,所以特別忙。你們的事,估計要副司官級別的才能處理,請各位稍候,我會安排人上茶。」
這個吏員應該是個高級吏員,從說話時篤定的態度和從容不迫的表情來看,不僅位置較高,而且擅長處理種種突發事件。
一個永平商人遞上了一小包銀子,大約二十來兩,笑著道:「這些銀子,老兄拿去喝茶。」
「不是故意不給諸位面子。」吏員把銀子輕輕推回去,笑道:「和記的規矩嚴,真是管的嚴。事情我們會安排的,請各位安心等候。」
等這吏員出去之後,各人面面相覷。
和記的規矩重,一路過來,只要是給官吏的賄賂就沒有一次成功的,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叫所有人心中又是高興,感覺和記有規矩,將來在這邊的發展不會差。又是有些擔心,商人們和所有的中國人都是一樣的心理,送禮心疼,也恨收禮的人,要是人家不收就是又擔心起來,到底人家不收禮,是真的不敢收呢,還是不願收禮,嫌禮太輕?
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狀態下,時間真是過的很慢,最多過去半個鐘點,但對所有人來說就象過去了一下午一樣。
趙貴倒是還好,這事成了他能落袋幾十兩,當然很好,不成也無所謂,反正回去之後有李明禮的照應也不會再餓肚子了。
只要不再落到殺無谷之人那種恐怖的境地里去就好了,那種血色和不安到骨子裡的感覺,趙貴這一生一世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半小時後,人們終於聽到了腳步聲。
這是靴子踩踏在堅實積雪上的聲響,在咯嘰咯嘰的響聲中,一個穿官員袍服的人走了進來。
人們都知道這是和記的官員,雖然不是烏紗帽,只是折上巾,也沒有補服,只是普通的圓領襖服,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和記官員的標準穿著打扮,只有官員才會這麼穿。
折上巾,圓領藍袍,銀帶,烏靴。
和記沒有補服,也沒有什麼朝服公服祭服常服之分,所有的官就是藍袍,所有的吏就是青綠袍,形式都是一樣。
甚至武官閒居時,也是穿著和文官一樣的完全一致的袍服。
在和記,官服上就沒有文武之分。
這意味著很多東西,甚至張瀚的打算是官吏一體,後來是孫敬亭和李慎明都覺得太急進了,會引起心理上的不舒服和反彈,張瀚才讓了一步。
以後的官員皆從吏員中行取,也就是說,當官先當吏。
而吏員一律考試,欲做官,先為吏,欲為吏,先入學。
這是一整套的體系,包括術業專精,比如只有財會學校里出來的才能到外貿財稅和工商諸司,從事的也是金融財稅方面的工作,將來當官也只負責這方面的事務。
學習過軍事和在軍隊中實習過的,才夠格到軍令和軍政諸司。
學習過土木工程和算術的才能到軍工司和軍需司。
系統學習過律法的,才夠格到軍法司和治安司。
有專門的知識,再考取為專門的吏員,在不同的崗位上從低等吏員到高等,才有機會通過上司的選拔,公開的考試,張榜公示等諸多辦法選拔為官。
張瀚也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說官吏不貪污或是沒有官僚主義,比如拖延,臉臭,好心辦錯事,浪費公帑等等。
但在他設計的這套體系之下,這種官僚體系的弊端都會被降低到最小。
至於大明那種官吏體系和辦事效率及能力,算了,還是早點洗洗睡吧。
眼前的官吏就是給大明永平府的商人上了一課。
進來之後那個官員只是稍作寒暄,立刻就進入正題。
「就是說諸位在過來的時候是和我們和記的分號接過頭?」
「哦,就是說各位這一次只是試探性的經營,並不是要以為常態?」
「其實你們的思路還是對路子的,只是我建議下次不要再帶不好短期出脫的貨品,或者說,下定決心在買賣城弄個地方,這樣各位回去時一樣有人照應,貨物還是能出脫。」
「當然我們也能理解,諸位在沒有見到實利之前不願一下子投入過多,這很正常。很多商人都是這樣的選擇,這並沒有問題。我們的建議就是,各位下一次帶好出脫的貨物,不好出脫的就不帶,要麼就下決心常態化長期經營。」
官員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眼前的商人已經被他一連串的話沖涮的暈乎乎的,估計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和記的官員對商業上的事情這麼清楚,說話又是這麼明白,幾乎是把所有人的內心都給說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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