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又傳來廝殺毆鬥聲響,張瀚心裡並不緊張,蔣家兄弟等幾個護衛的身手十倍於他之上,加上人比賊人多,拾綴下那兩個傢伙是很輕鬆的事,他鬆開手,將佩刀重新插入刀鞘之中,這時他發覺腳下全是自己滴落下來的汗水,短短時間滴成了一片水漬,額頭的汗珠還在不停的溜下來,從臉上滴落到地上,這可是中秋前夜,月涼如水,天氣很是清爽涼快的時候,可想而知,剛剛他有多麼緊張。
常寧一直盯著張瀚看,剛剛的險境和外頭的廝殺都沒有叫她分神。
眼前的這個青年男子是她的表兄,說是親戚,其實到目前為止,常寧都沒有仔細看過張瀚,在幼年間時,她和張瀚見過一面,常寧已經記不清所有的細節,只知道當時的張瀚完全沒有引起自己的注意。
現在的張瀚叫她感覺心中十分舒服,她越看越是歡喜。
張瀚的眉很粗,現在擰著,但並不難看,只透著緊張和一縷堅決的感覺,眼很大,死死盯著外頭,眼神里的殺意和怒意十分明顯,張瀚的鼻子並不大,但算挺拔,臉也不是很白,但也並不黑,整個人並不很英俊,屬於比常人稍好看一點的臉龐,可常寧越看越是欣賞,她知道這是因為張瀚整個人散發著與常人不同的氣息,那種純粹的男子漢和上位者混雜的感覺,還有剛剛護衛自己時的堅決與緊張,這些都已經深深烙在了她的心裡。
她的鼻間一直有強烈的男子氣息,但她沒有反感,相反,她覺得很好聞。
張瀚穿著普通的松江布的外袍,衣服並沒有熨的很平,有不少皺褶,但穿在張瀚身上感覺很貼合,自有一種風度,並不叫人覺得寒酸,可能是張瀚的身材很好,衣服又做的貼身的原故,不象當時的人,要麼是穿短打的褂子,那是最底層的人們,要麼是寬袍大袖,故意把衣服做的過於肥大,鄣顯自己的身份,常寧對這些都不喜歡,張瀚的袍子裁剪的正好,把男子健壯勻稱的身體襯托的很好,在衣領裡頭是雪白的立領中單,給人很乾淨的感覺,常寧看的很歡喜,她喜歡男子穿的乾淨一些,不要邋裡邋遢的。
張瀚這時鬆開手,往外走了幾步,常寧這才從張瀚身側脫開身來,臉頰上還是有叫人驚心動魄的緋紅,身上的褻衣並不能完全遮擋住曼妙的身姿,張瀚只是一看,臉上又有些呆征。
「常寧多謝大哥救護之恩……」
看著張瀚呆狀,常寧嫣然一笑,眼中的笑意更加明顯。
張瀚撓了撓頭,說道:「賊人是沖我來的,大妹妹你是受了無妄之災,我怎麼能不進來救你……」
常寧眼珠一轉,說道:「若是換了別人在這屋裡,你會這麼拼命,拿身子擋刀嗎?」
張瀚的傷處已經凝固,是擦傷,沒甚大礙,外間的聲響也停了,不過他沒想到,常寧這麼聰慧的女孩子,居然會在這種時候說這種好生無厘頭的話出來……
「……」
張瀚無語以對,半響過後才道:「救是肯定都會救,會不會擋刀我也不知道……」
「東主,賊人都拿下了。」
這時蔣奎在外說話,張瀚答應著道:「好,我就出去。」
屋子裡燈還是沒點,張瀚也不打算點,這一點他和常寧兩人在屋裡的情況就算全暴光了,現在外間站著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人,傳揚開來不好,他向常寧看看,月色之下,女孩子的臉散發著玉一般的光澤,常寧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似乎對張瀚剛剛的回答也沒有什麼不滿,張瀚感覺心中一陣奇怪,也有一點莫名的甜密,前世他經歷的女人數都數不過來,但又有幾個能給他眼前這種微妙的感覺。
他想了想,沉著聲道:「大妹妹一會早點休息,若是怕,我差兩個婆子坐你門外守著……」
常寧不語,只是笑著點頭,待張瀚快出門時,她才輕聲道:「我爹在這呆著已經有些無聊,你找些重要的耽擱時間的活計叫他做……」
「嗯……」張瀚迴轉身,常寧已經羞的低了頭,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愫,感覺身子走路也有一些發飄。
經過這件事後,他心裡多了常寧這麼一個人,而且占據了很明顯的位子。
但他又想到了孫玉娘,腳步也是突然一凝。
一個是自己救了的女孩,另一個女孩容光艷色不在常寧之下,而且是救了自己,也是明顯的互相有著好感,這件事,該怎麼辦……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張瀚把複雜的情緒按了下來,按著刀走出房門。
院裡已經掌了四五十盞燈籠,站了近百號人,不僅是蔣奎等護衛在院裡,府里的幾個護院,張春和管家婆子等人也都站在院裡,附近的暗樁和駐紮的一個鏢師小隊也趕了來,還有聞訊趕來的鋪兵火夫,也有一些混進來看熱鬧的左鄰右舍等人。
張瀚看的眉頭一皺,看了張春一眼。
張春會意,揚聲道:「各位請出,亂糟糟的防著一會清軍廳的人過來驗看,大家的好意我們東主領會得,一會兒自會出去謝過大家。」
這麼一說,那些鋪兵火夫和看熱鬧的才都慢慢退出去,他們手裡拿著的多半是叉耙棍子一類的東西,也就是壯個聲勢,真指望這些人拿賊還是免了。
一時院中寂靜下來,府中的下人們都被攆了開去,常進全和常進有也都披衣出來,常寧換了衣服,和常威站在一處,常氏到此時才被驚動醒轉,在幾個丫鬟的陪侍下趕了過來。
「少爺受傷了?」
楊柳一來便看到張瀚肩膀上的傷,旁人還都沒有發覺,聽到她的驚呼,張瀚轉頭看過去,正好見到楊柳驚惶的小臉和眼中的驚訝和擔心。
他心中一動,感覺一陣柔軟,向著楊柳微微一笑,說道:「不必驚慌,只是一點擦傷。」
雖說如此,張瀚的傷還是叫常氏嚇的膽戰心驚,念佛不已。
常氏道:「究竟是誰這麼狠毒,居然要來害你的性命?」
這時各人都知道常寧受了無妄之災,其實這三間正房是一體的,常進有和常威常寧兄妹三人一起住著,若光是常寧一個也不好住自己表兄的房子,可這賊人進來直衝張瀚最常住的正室,可見事前也是下過功夫,真的是想著一擊致命,務必要把張瀚給殺死,三人出手,直衝入室,如果張瀚真的睡在裡頭而且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真的就遭了毒手。
張瀚想想也是後怕,院中躺著三個人,兩個已經是屍首,身上都中了不少刀砍,有一人是被張春用火銃打翻的,當時他已經爬在院牆上,是守在外頭的那個,結果被一槍打落下來,人拖到院中時已經咽了氣。
「這個也不行了……」
蔣奎一臉的懊惱,指著一個人道:「已經叫各人收手留力,可當時咱們又恨又怕,出手還是比平時重些,這人也沒有甲具防身,中的地方別處還好,腹間被戳刺了一下,這傷就很重了……」
蔣奎平時沒有這麼多話,可見現在是真的很懊惱。
這時楊秋和梁興均是趕了過來,半夜時分,這兩人臉上都有些驚慌,梁興是關心,楊秋是惱恨,也有一點懼怕。
張瀚把幾乎所有的喇虎都給了楊秋,另外每個月都有過千兩的經費,叫他在靈丘和太原大同甚至薊鎮京師各處收買當地的地頭蛇來收羅消息,這其中包括各地的喇虎,大戶人家的傭僕,大商號的夥計等等,特別是酒樓青樓,還有與和裕升生意相關的大商號和士紳家族裡,這都是要刻意收買的地方,每個地方派專人收消息,然後匯總了報到楊秋這裡,每月出一份簡報給張瀚看。
不僅是防著人家生事,也是收集各地的物價信息,商號的動向等等,包括雨雪天氣等自然情形也在慢慢收集。
張瀚的部下沒有錦衣衛或是東廠出身,他也看不上大明朝廷情報機構粗淺的情報水平,張瀚要做的就是給部下明確的目標,要求他們做什麼,達到什麼樣的標準,然後選拔一些合用的人手,給他們資金,然後再給他們時間,憑張瀚和他部下們的財力和組織水平,還有內部紀律,超出東廠和錦衣衛只是時間問題,況且在張瀚的記憶中,明亡清興這幾十年,大明的情報機構屁用也沒頂上,還不如後金那些野蠻人,連原始部落都玩諜戰,大明卻被兵部提塘官也被人家收買了,一次又一次的吃虧,所以張瀚在組建自己情報機構這件事上完全沒任何的心理負擔,並且不急不徐。
張瀚的心思楊秋大約也明白,也沒有給自己太大壓力,可連續兩次針對張瀚的刺殺令得楊秋臉上火辣辣的難受,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兩件事都這麼突如其來,事前沒有收到一點風聲。
「這事怨不得你……」張瀚這時檢視著三個死者的面部表情和模樣,剛剛還在倒氣的那個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三人都是面色猙獰,而且很明顯的是生臉,絕對不是新平堡的人……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這事要是在新平堡做,又是新平堡挑的人來刺殺張瀚,而事先楊秋沒有得到一點兒風聲,那麼他這個情報主管就真的不能做了,張瀚得趕緊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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