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敬亭心中隱隱有些激動,甚至心態都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使自己不要太激動。
現在他有些明白了,先秦之時那些國君大拜相國時,那些將承擔一國重任的相國們的心情了。既有激動,驕傲與自豪,當然也有惶恐和害怕。
陰陽不調,國事不順,當然是宰相的責任。因為國君已經以國事相託付,做的不好,難道怪君上?
先秦之時的諸王,強勢者會有弱勢的相國,而守成的普通君主,很容易出現非常強勢的相國。先秦之時的相國是諸卿大夫之首,是後來的三公之首,是一國之中除君王之外最有權勢的人。大拜之時,國君也要長揖,口稱以國事相托,這是何等的榮譽和責任?
哪怕是兩漢之時,丞相仍然是領著萬石俸祿的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一旦拜相就定然封侯,漢家的侯爵可不是容易來的,李廣那樣的將領拼搏一生,所求的不過是封侯二字,然而運道不佳,始終未能如願。
一旦拜相,則自然就會封侯,相國之尊,由此可見一斑。
孫敬亭感覺自己心潮澎湃,一時都有些難以自持。
這並不奇怪。
和記直接掌握的人口已經很多,草原上的蒙古人加起來超過五十萬丁,人口數量按一比四比五的比例,最少有二百萬人以上。
林中百姓,北邊各族,最少又是數十萬人。
草原到李莊的漢人,是和記掌控和願意跟隨和記的最少有五十萬人。
台灣那邊也有三十萬人以上了,而且在源源不斷的進行移民工作,軍司這邊希望在天啟二十年之前,台灣的人口也能破百萬。
到那時移民可以放緩一些,因為要規劃城市和修築道路,修築更大的港口和需要更多的船隻,需要更繁榮的貿易線路,人口一旦破百萬,可以形成最少三到四個府,十幾個縣的格局,已經相當於內地一省了。
草原上的人口數量在南方來說只是一個大府,在北方也不夠撐起一個省的格局。大同一府差不多也有過三百萬人口,整個大明北方的人口應該是在六到八千萬左右,南方在一億以上,明末時可靠的人口分析是一億五千萬人到兩億人之間,南方的人口密度遠大於北方,而到了清初,人口陡然下降,到康熙至乾隆年間,由於南美各種作物大規模的種值,加上攤丁入畝等政策大規模實行,人口數量又是一個陡然的爆發。
「中樞和地方,都由孝征兄一總掌之了。」張瀚起身,拜揖道:「今後以大事相托,孝征兄要辛苦了。」
「我只能說漢故丞相諸葛武侯的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孫敬亭眼角泛起淚光,起身還揖,鄭重其事的承諾著。
「這時應該有畫師把這樣的場面記錄下來。」張瀚心頭卻是相當輕鬆,他已經大體上把和記的治國精神和中樞,地方,軍制等大事確定下來,只要有具體的方針就可以用手下這些聰明人把事情給做好。
歷史上留名的不一定就是十分出色,可能也就是機緣湊巧而已。
或者說,歷史上留名的都是相當出色的人物,但也有一些相當出色的人物並沒有遇到自己的那份機緣,孫敬亭能說不出色?叔侄倆人在靈丘做出了相當不錯的事業,但如果沒有張瀚,孫敬亭叔侄可能死在崇禎初年農民軍的進襲之中,也可能在清初的反叛中因為躲在大同而被屠殺。
包括李慎明和王長富還有梁興等人在內,他們都是不錯的人才,可能沒有那些考中進士的人才優秀,比如盧象升,洪承疇,張瀚承認這些人是最頂尖的人才,可是在他的調教之下,一些原本就很不錯的人才也在綻放著屬於他們的光芒。而他們是和記的人才,張瀚的人才,將來也註定會青史留名。
「叫銀錠畫。」張瀚興趣頗高的道:「我拜揖,你還揖,將來建個殿閣,專門掛一些這樣的畫,我希望這樣的事成為一種精神,一種象徵。君上尊重真正的人才,每個君主都知道真正的人才需要尊重,並且承認天子也未必比宰相強,甚至在治國理政上,宰相比長於深宮的天子要強的多。如果我能建立起這樣一個王朝,我就會把這種精神傳遞下去。」
「文瀾必定會成功的……」孫敬亭相當期許的道。
「你就是我們的總政務官了。」張瀚興奮的道:「底下的事就看你的了。」
這時傳來激亢的銅號聲,孫敬亭有些激動的道:「看來是押解俘虜的大隊人馬到了。」
兩人相視一笑,張瀚道:「這只是一齣戲,不過我們還是要唱好它。」
……
在激昂的號聲中,大片的黑乎乎的人群出現在地平線上,並且在無數面旗幟的指引下向著受降城的方向緩緩而來。
在南北兩端的遠方,無數如胡椒麵般的騎著馬的牧民在遠遠的觀看著。
消息已經如閃電般的傳遞開了,很多人在第一時間確定之後就到處騎馬傳遞,哪怕是地廣人稀的草原,經過一兩個小時的傳揚之後,附近所有能趕過來的科爾沁人和喀喇沁人和扎魯特人都跑了過來。
碩大的草原上只有微吹拂過人臉,叫人感覺很舒服,時過正午了,天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間,太陽毫無遮擋的把熱力灑落下來,沒有樹木或房屋遮陰,人們都儘量的展開帽檐,儘量的把臉擋住。
還好有風,可以看到高過人膝的野草被風吹動搖擺著,野花時隱時現,天空中有鳥群飛過,那是被突發其來的牧人們驚起來的野鳥群。
很多人的臉上滿是扭曲的神情,他們的面部表情和眼神都是相當的複雜,對很多人來說,眼前發生的事情足夠銘記一生。
過百面大鼓被敲響了,震天動地,令人感覺激動,一種大事就發生在眼前的感覺油然而生,很多漢人也是一樣的激動,不管是文職官吏還是商團軍的將士都有一樣的感覺,一種由衷的驕傲感令所有人都幾乎快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張瀚和孫敬亭等人這時終於出現在受降台的一側。
張瀚騎著他慣常騎的白馬,這是一匹優秀的良駒,高大神駿,是蒙古馬中難得的高大體形,耐力也相當出色。
自從張瀚騎著這純白的戰馬之後,軍中很多騎白馬的高級將領都換了坐騎,普通將士騎著倒是不礙,但大家自覺的把張瀚的坐騎看成是御駕騎乘,不願與張瀚騎著一樣顏色。
在這一刻,張瀚出現的時候,連孫敬亭在內的所有人都自覺退後了一些。
歡呼聲開始響亮起來,人們的情經營者被瞬間點燃了,爆炸了。
在這種漢人們最驕傲和自豪的時刻,帶領他們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始終在攀登高峰的引路人出現了,又怎能叫他們不激動,不高興,不自豪?
和記已經強大到令整個大明戰慄,令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害怕的程度了!
張瀚眼角有些濕潤了,眼前的成就相當偉大,這是他的成就,當然也是眼前這些所有追隨他的這些人的成就,完全值得毫無保留的驕傲和自豪。
人們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整個受降城內外都成了歡樂的海洋,人們歡呼著,高聲叫喊著,甚至有不少人想跑向張瀚身邊表達他們的興奮之情,護兵們不得不手拉手攔成一條線,將這些過於熱情的傢伙們給擋住了。
太多的人幾乎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感,由於過於興奮和炎熱,暈倒了好幾個,被軍醫下令搬抬到陰涼的地方救治。
這些小插曲沒有破壞掉人們的情緒,很多人搶著去打鼓,激昂高亢的鼓聲從響起來時就沒有停止過。
幾個興奮過頭的輜兵想對空鳴槍,立刻被喝止了,在人們情緒過於激動的情況下,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很多人淚流滿面,興奮的幾乎難以自持。
「這就是最後一戰,打完了,打完了。」
來自青城的漢商領袖張子銘和傅青銘等人也在觀禮台上,眾人一開始還矜持的坐著,他們和蒙古人很近,鼻間是熟悉的羊皮騷、味,聞久了倒也習慣了,眾人開始都端坐著,不想給騷韃子們看笑話……身邊全部是台吉和大汗們,在以前,這些漢商雖然在蒙古人的地盤做生意做買賣,但一個牧民都敢欺負他們,普通的將領和官員們對他們就是頤指氣使,除了少數投靠蒙古人的漢商外,大家的境遇都相差不多。
趙、榮就是個特例,他是白蓮教徒出身,又死心投靠,蒙古人對他相當的信任,給了趙、榮一定的權力。
其餘的漢商在蒙古人面前就是高等或低等的奴隸而已。
往昔的日子相隔不遠,這些有黃金家族血脈的人們卻和自己一樣,並排坐在觀禮台上看著察哈爾人的覆沒,看著黃金家族最後一代共主大汗被押解前來,漢商們心中的愉快和興奮感幾乎要溢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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