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這裡是霍維華配合,地方上是黑雲龍等人,出手前就考慮過會引發什麼後果,但萬萬沒有想到和記居然以大軍犯邊,這般決絕的態度使得霍維華果斷後撤,話語裡相當明顯,這次的渾水他是不肯再趟下去了。
「明白了。」高起潛道:「一定以原話上奏王爺。」
「你也要小心。」霍維華一臉關切的道:「和記在京師有不少細作,其能耐不小。」
高起潛自信的道:「莫說以咱的身份是信王近侍,不信他們敢怎樣。就算真過來三五人,也不是咱的對手。」
霍維華知道高起潛曾經入選過魏忠賢主持的內操,象樣的練過一些兵器。不過太監傷過身體,他不相信眼前這高壯太監真的有什麼過人的本事,不過話已經說到了,也就不必多提。
高起潛的底氣不僅是自己,也不止是信王,他身後站著諸多有能量的大人物,他們眼紅於和記的財力,一心要吃下這口肥肉。哪怕是冒著與和記開戰的風險也是在所不惜,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是不可能放手的。
只是這事既然鬧這麼大,暫時可能真的要退卻,但只要信王心意堅定,這場子遲早能扳回來。和霍維華一樣,高起潛也不會將這些話明說出來,大家心照不宣。
……
高起潛回到信王府的時候,王承恩剛順著梯子從一處殿閣的頂端爬下來。
一群王府宦官提著絲料宮燈在一側照亮,信王坐在檐下椅子上,穿著熟羅紅袍,四團龍的金絲在燈火之下熠熠生輝。
由於在關注王承恩,信王沒注意到高起潛已經回來了,這個少年親王心思很重,還算俊秀的白臉上滿是陰鬱之色,他的下巴很尖,還沒有生出鬍鬚,放在後世就是一個剛升高二的學生而已……
少年的信王堅毅而憂鬱,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一次和記大軍出現在薊鎮,薊鎮到宣大和京師一路戒嚴,信王也因此茶飯不思。他沒有進宮去見皇兄,近來天啟也感覺到皇弟與自己在很多事情上看法不同,皇帝倒沒有生氣,總是耐心向信王解釋,但信王有些害怕皇兄瞧出太多東西,他心底里的情緒和想法要是叫皇兄知道,怕是立刻要把他攆出京去。
兄弟二人自幼在東宮一起長大,東宮疏於管理,天啟的母親王才人早逝,崇禎的母親劉選侍則是被太子發怒之後處死,兄弟二人都是少年喪母,兩人雖不缺吃食,但嚴重缺乏關愛。崇禎是自己咬牙硬忍的脾氣,天啟則寄情於客氏和木匠活,在東宮生活時,兄弟二人的感情並不壞,到光宗逝世之後,天啟自覺自己是長兄,有照顧兄弟的責任,對信王也是相當的照顧……
然而兄弟二人其實卻是漸行漸遠,天啟寬厚大度,而崇禎猜忌急燥,兄弟二人同出一父而非一母,性格也是大相徑庭……
「看到什麼沒有?」王承恩一下來,信王就起身走過去,急著發問。
王承恩道:「黑漆漆的,奴婢看不清。但看到崇文門到東便門一帶燈火通明,顯是有不少兵馬駐守。」
東便門和崇文門一帶面對通州到三屯營的大道,這一兩天內大量的薊鎮紳民逃難,從通州一路抵京師腳下,信王這兩日別的事不關心,只關注城門方向的動靜,當然更關心兵部的塘報,看薊鎮有什麼新的消息傳過來。
不過到今日天黑前為止,薊鎮只說還在調兵,匯報的相當詳細,信王對外鎮之事絲毫不通,不知道調動的就是各府城駐紮的營兵,毫無戰鬥力可言,他只看到這一處調兵兩萬,由某參將率領,兵備道為監軍,頓時就覺得相當振奮。
再看到各處都在調集兵馬時,信王心裡就更是篤定了一些,薊鎮就能調集十萬大軍,和記兵馬也不過十萬。
就算邊軍不及商團軍精銳敢戰,但依靠山勢和長城,還有那麼多城堡城池,防守總是能守的住的……
京師當然更加要緊,四衛營和勇士營,還有三大營分別調動,信王心裡更放心了許多。
高起潛這時上前道:「奴婢叩見王爺。」
高起潛已經正式調入信王府內,這是他自己主動要求,近年來願意到信王跟前當差的宦官很多,人們都在選邊下注。
魏公公身邊是現在的權勢,信王代表的是未來。
宮中也不是鐵板一塊,願意跟隨魏忠賢的大有人在,但不願屈居其下,或是願投資將來的,也是為數不少。
數萬宦官,心思各異,各有背景靠山。魏忠賢不可能將其捏成一個整體,能保住現在的局面就已經是相當的不容易了……
「哦,你回來了。」信王眼眉一挑,急急道:「那邊的消息如何?」
「已經見過霍維華。」
高起潛口齒相當清楚,將見霍維華的經過詳細說了,最後繪聲繪色的將霍維華拒絕封賞的許諾,一心為國的情操簡直活靈活現。
「真是忠臣哪!」信王大為感慨,當下十分激賞。他當然不知道這是霍維華在兩頭下注。信王只知道霍維華對自己相當恭謹忠順,比起一般的閹黨人物,霍維華叫信王感覺順眼多了。
另外信王也不會知道,高起潛在霍府離開時,懷裡可是揣著一錠五十兩的官銀,現在在懷裡已經捂熱了……
「將來總是要賞的。」信王點著尖下巴道:「此人可用,你們要記得。」
眾宦官無不點頭,霍維華會來事,對大家都給好處,不會有人同他過不去。
倒是眾人感覺信王有些得意忘形,已經是將自己當成皇儲看待了……
不過也沒有人敢提醒,信王也很容易會惱羞成怒……
這時信王將目光看向曹化淳,曹化淳會意,上前一步。
信王道:「我寫條、子去表叔家,借五千銀子,他怎麼說的?」
年關將近,信王府的開銷也相當浩大,王府用度不足,信王只能寫信給京師的戚里勛舊們打秋風。
最佳人選當然就是有表親之親的表叔李國瑞,武清侯是孝定太后家族傳承,在萬曆年間,孝定皇太后一手遮天,掌握宮中和外朝的大權,人們相傳宮中不少財貨都由皇太后賜給了武清侯家,其家族也成為京師戚里最富有者。後世赫赫有名的圓明園就是由武清侯李國瑞在崇禎年間修築的花園別業擴建而成,而在當時,武清侯修的這園林堪稱水木清華,耗費數十萬兩白銀,前後修築多年還未修好。連崇禎聽聞之後都相當的羨慕,崇禎年間軍餉不足,皇帝將主意打到皇親勛舊身上,武清侯由於最受矚目,又不及周皇后和田妃家族受寵,乃成為第一個被借銀子的皇親,結果武清侯硬是寧死不屈,崇禎整死了他,也是毫無辦法,從皇親們手裡沒借到一文錢。
另有傳言,崇禎對武清侯的恨意來自於信王時期,有一次崇禎找武清侯借銀被拒絕,少年信王是相信愛面子和記仇的人,這筆債在崇禎十三年時終於是連本帶利收了回來。
現在信王的俸祿按規矩國初是給五萬歲祿,是一品大臣一年俸祿的五十倍,另外冊封,喪葬,婚嫁,宮室,這些費用開銷俱由朝廷負責。還有廚役,馬夫,齋郎,鋪陳等雜役人員,亦是由朝廷負責。
雖是如此,信王此時卻困頓的很。沒有之國就藩就是皇儲,政治地位當然比一個形同囚犯的親王要高的多,但沒有之國就藩也就沒有撥給田土,也沒有辦法在地方上做買賣設稅卡,收入就是乾巴巴的一年萬石的糧食。
按京師糧價對比,信王一年不過幾千兩白銀,說難聽點,宮裡稍微有錢的太監,一年的收入也比信王要高的多。
天啟皇帝心疼兄弟,一年總會賜給信王一些財物,不過宮中用度也相當儉省了,不比萬曆年間,信王府還是處於入不敷出的窘迫境地。
曹化淳上復道:「武清侯說年底銀錢很緊,實在沒有辦法擠出銀子來。若王爺急用,他能借五百兩,不知道王爺要不要。」
信王的臉色瞬間變得相當難看,他道:「要五千給五百,我這表叔還真是吝嗇的很。」
曹化淳在武清侯那裡只得了十兩銀子,當然不肯替武清侯說話。他到各家勛舊府上跑腿從未拿過這麼少的銀兩,勛舊人家大多豪闊,對上門的太監也向來客氣,畢竟這些人家,一年最少預備過萬兩用來人情往來,要應付打秋風的太監和遠房親戚們,當然也有當年故舊,只要攀上關係上門,多少會給些好處。
武清侯李國瑞這幾十年來一直是錦衣華食,他是萬曆皇帝的親表弟,整個大明誰敢同他過不去?
按制外戚之家封伯,不過大明的規矩就是拿來破壞的,武清侯家先是封伯,繼而封侯,孝定皇太后李氏和萬曆皇帝在時,對李家都是百般照顧。當紅的外戚會額外撈取好處,舊勛貴之家也會讓出一部份利益給他。
幾十年間,李家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家資,真是富可敵國,信王想著這個表叔有錢,借點銀子好舒舒服服的過年關……信王以前也不關注這事,對銀子不上心,出宮開府之後才知道各處用度浩繁,想用人,想知道外間之事,甚至對很多事施加影響,銀子就是必須的事。
信王也不是只關注和記之事,對朝官動向,分屬黨派,還有魏忠賢和客氏的動向都相當關注。他不停的派人打聽消息,問朝官勛貴戚里對魏客二人的印象,以圖得到最真實的情報。
不過信王沒有想明白一點,魏忠賢和客氏現在代表的是在宮中得勢的一派,而侍候他的人都屬於後備梯隊人員,甚至是被打壓的一群。
如果是當紅的人,都混到魏公公身邊去了,哪裡還會有可能到信王府來效力?
要知道現在是天啟六年,大家絕不會相到天啟七年皇帝就驟然離世,按正常來說,皇帝最少還得在位十幾年乃至二三十年。
人生有幾個十幾年和二三十年,如果曹化淳等人稍有辦法,誰又願意到信王府里來?
說是能博一個將來,可是這將來可能是二三十年,不等熬出來可能自己都死了。或是出頭的時候已經是將死之人,那還有什麼意思?
況且天啟皇帝才二十出頭,未必將來真的生不出皇子,一旦有個皇子長大成人,此前的功夫就算是白費功夫,那真是活生生的冤孫,一口氣怕是要上不來。
信王了不起還能當個親藩,太監到地方,那真的只能混吃等死了。
是以這幫人都是不得志,怨氣滿腹,加上將來有機會肯定要對魏忠賢取而代之,他們提起來的話,能有一句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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