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軍門大人。」天津這邊韓通經常往還,和登萊港口還有皮島為一體,都是韓通負責,對武之望韓通也早就熟悉了,當下上前笑著施禮,又道:「這下雨天氣,天又冷,有何要緊事情值得軍門大人跑這麼一趟?」
聽到韓通的話,武之望臉上並無笑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其身邊的一個披甲的武將上前厲聲道:「天津港口密邇京畿,巡撫大人害怕有奸逆藏身,特此曉喻眾人,自今日起,封閉港口,所有船隻人員不得往還出入!」
韓通面色一凝,冷聲道:「武軍門,這是什麼意思?」
「大膽,敢對軍門大人這樣說話!」說話的武官是巡撫標營的中軍官,三十來歲年紀,臉上一臉的暴戾之氣,手已經按在了佩刀的刀把子上頭。
「你算什麼東西?」韓通斜眼看著那臉龐俊秀的中軍官,一臉戾氣的道:「再沖我齜牙,信不信你活不過三天?」
這話說的相當嚴重了,武之望眉頭緊皺,不過他身邊的幕僚和隨從的標營將士倒是沒有人出來說話……和記連努爾哈赤也能刺殺,他們算個鳥毛?
努爾哈赤已經死了一個多月,皇太極繼承汗位,四大貝勒南面共坐一同理政的消息也早就傳過來了。
同時東江鎮參與突襲,但襲擊者另有其人的消息也在民間瘋傳,民間還有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說法,官場上只有一種看法:襲擊者為和記中人!
有這種認識,就算武之望也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
現在的大明封疆大吏們都加強了對自己安全的注意,各督撫衙門都加強了守衛,武之望自己有好幾十個家丁正常在巡撫衙門守備,同時還調了一個千總帶三百人駐守在衙門內外,就算這樣,也不能確保絕對的安全。
老奴身邊可都是百戰精兵,一個女真人能抵這邊十個也不止,還不是一樣被和記殺了?
韓通的話不僅對那些幕僚和撫標將士是嚴重的威脅,就算是武之望自己,又豈能毫無感覺?
中軍官當下就嚇的不敢再出聲,按著刀把的手也有一些顫抖。
武之望不滿地瞟了這個中軍官一眼,其手按的刀是和記所出,與戚繼光制的刀叫「戚刀」一樣,和記出的腰刀被統稱為「和刀」,這種刀刀背厚實,刀鋒銳利,與唐刀式樣相近,其實也是漢人的環首刀一路傳承下來,只是在鍛打技術和用鐵上講究一些就是精品。和記的出產當然在質量上挑不出毛病來,就算各軍鎮替內丁打造兵器的鐵匠精心打造的也不比和記強多少,而那些鐵匠只能慢慢鑄造,比起和記用水力機器來速度差的太遠,現在九邊之中已經大量採用和刀,各軍鎮也是奇怪,和記要是惦記攻伐大明,怎麼又把這些精銳的武器賣給各鎮,這不是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們自是不知道,和記根本不在乎這些冷兵器的流出,除了火炮之外,就算是各軍鎮要買火銃,那些在定型之前試生產的火銃,一樣能賣給他們,就算是和記沒有定型的廢品,質量一樣比工部所生產的要強的多。
兵器再好,用在不得力的人手裡也是沒用,這中軍官被韓通一唬,那種囂張氣焰立刻下去。也是難怪他,身為巡撫中軍幾乎能在天津橫著走,但遇上和記這些不買帳,又真的能要命的強梁勢力,不把腰身軟下去,難道還真的拿命拼一時意氣?
「韓通你說話過了。」武之望瞟過部下一眼,心裡下了換人的主意,同時又看向韓通,慢騰騰的道:「難道和記真的無視朝廷法度?」
「巡撫軍門這話一樣說的過了。」韓通一躬身,說道:「我和記對朝廷向來恭謹,從未有干犯法禁之事。現在我和記東主張大人辭官回家鄉居,就是軍門大人這種說法太多,為明心跡,只能退隱回鄉,現在每天都在釣魚自娛……」
武之望恨的牙齒都痒痒,韓通這陣子只要見面就幾乎說一次,不僅是和他這樣的巡撫敢當面直說,對天津港口裡的那些北方的大商人東主們,對那些掌柜夥計們,對天津的軍戶百姓,對駐軍和過往商旅均是大肆宣揚。
張瀚之事,朝廷對其退隱是感覺抓住一次機遇,原本上下都很高興。
經過和記這麼久的宣揚,現在弄到朝野俱知,連南邊不少人都知道是朝廷逼退了張瀚,一個收復草原,俘虜了林丹汗的大功臣,被迫解甲歸田,這事兒朝廷自己都知道不光彩,顧秉謙自嘲已經成了秦檜,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內閣中別的人形象也不是很好,而且他們都知道必定會變得更加糟糕。
連武之望也是知道,張瀚這種退隱毫無意義,其主力兵馬都在草原未歸,時刻有威脅到朝廷的能力,這種歸隱也就騙騙那些鄉野愚民,朝廷必定要拿出辦法來。功臣如果立下不賞之功,唯有賜之一死。張瀚這種功臣還是和岳飛不同,岳飛的軍隊始終處於南宋朝廷的控制之下,岳飛想反也相當困難,除非其投向北方的金國。對抗金一生,向來忠義的岳飛來說,也就只能唯有一死。
張瀚從起家到坐擁草原,怎麼看都不象是能以死全臣節的人,這樣的人唯有一殺了之。哪怕舉國洶洶,到時候推出幾個閣老大臣出來頂鍋,辭職下台了事,也不能放著張瀚在新平堡的良機置之不理。
只是現在輿論掌握在和記手中,連武之望的一些故交好友都寫信來詢問這事,言詞間對朝廷舉措相當不滿,這是民間輿論的一部份,武之望自己都很難想像,要是有一天朝廷斷然下手黑死了張瀚,這天下人的輿論會如何,可能連大明朝廷的根基都會動搖。
現下不是掰扯這些事的時候,武之望沉著臉道:「韓通你不要和我說這些,這事按不到老夫頭上……現在就問你們和記遵不遵守朝廷律令?」
「遵守是遵守。」韓通無所謂的一笑,說道:「朝廷可能還不知道,軍門老大人一定要上奏。港口這裡一封,眼下這十幾條船上的貨物都下不來。京師的各種貨物,還有南方那邊的各種貨物,價格可都要上漲不少。」
封閉港口一段時間,甚至截斷和記在各州府的車馬運行一段時間,武之望知道是朝廷試探的舉措,這主意是崔呈秀和霍維華一起上奏密陳,魏忠賢親自下的決心。
現在用九邊封堵,要趁著張瀚在新平堡的這一段時間,和記應該不會破臉動兵的空檔,抓緊機遇在北方限制和記,就算不能立刻停掉各商行,也要限制一下和記的物流,進行一番試探,如果反響不是太厲害,停掉和記在北方的海貿,封堵其陸上的大半車輛物流,再進一步就能關閉各處的和記分號。
武之望感覺朝廷這大半年來做事還是很對路子,此前對和記太過掉以輕心,也沒有拿出象樣的辦法。
一個商家行事,其最重要的還是銀子。
只要斷掉和記的收入來源,其就成無水之源,無根之木,就算在草原上有兵馬,其根基又不在草原,沒有大量白銀供給,張瀚的兵馬還能那麼強悍敢死?
和普通的大明官員一樣,武之望的見解認知差不多也就是這樣的水準了。
「物價之事,自有戶部和內閣諸閣老操心,有皇上決斷。」武之望不耐煩的道:「眼下之事,本官只是奉朝命行事,你等是不是遵守?」
韓通冷笑道:「成,老大人這麼說,我等當然照辦就是。」
何斌和台灣過來的人都是有些著急,他們已經習慣了無視朝廷法令,在相當寬鬆的環境下做事。而台灣等於就是和記的囊中之物,和記就是官府,到了北方,這才意識到和記頭頂上還有大明朝廷這個龐然大物,並且與南方的大明官員有著截然不同的強硬做法。
「何兄不必焦燥。」韓通下令將岸上的倉房守好,由著撫標官兵去貼封條,同時港口內的船隻補給好了就立刻離港,沒有補給的返回皮島,何斌等人當然和韓通一起上岸,眾人踏上岸邊之後,韓通對何斌道:「這事只能上報,怎麼處斷,看軍司的。」
「不是報給張大人?」
「大人在新平堡,要緊之處也是北邊再轉過去。」韓通道:「我們直接派塘馬過去太扎眼,給朝廷口實,也太扎眼。」
「唉。」何斌身邊的鄭芝豹忍不住道:「直接反了他娘的多好。我一想到大人困在新平堡里,這心裡就象是被油煎一樣難受……」
施大宣也道:「我們是海上廝殺慣的粗魯漢子,當初在李莊見張大人後奉之為主,此後就一心只在和記,大明天子我都不認。不管是出使到俄羅斯那邊,還是回到台灣,在岸上當兵,再到船上,我們總是忠心不二。大人擔心起後有人會有異心,其實我看也不會……」
韓通連連點頭,台灣那邊過來的,除了沒到過北方的純粹的福建或廣東人,見識較淺,對和記的歸屬感不強外。
真正的核心,不提常威和張續文等人,就是鄭芝龍兄弟幾個,還有何斌等人都曾經到過李莊,還有一部份隨莫宗通張續文去過俄羅斯,回來萬里,見識大長,知道天下之大,不象南邊的人眼裡只有那幾個海島。
他們也是借眼下的事表一下忠心,幾千里從南至北,忠誠上已經不必多想,但這些表忠心的話沒有人會嫌多。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5s 3.600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