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強先去昌平侯府拜訪了鄭恭寅,跟他聊了聊拜會遼陽公主的事,並簡單談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他料想的一樣,鄭恭寅對向小強對他如此開誠布公很滿意,聽了向小強的道理後,覺得的確如此。鄭恭寅是一心希望人民衛隊快速壯大的,而且希望向小強跟他越走越近才好。
鄭恭寅也覺得向小強現在很需要幫助,滿口答應資金、人手等方面的問題,他會盡力向陛下進言,幫助解決。而且他看來,向小強去拉遼陽公主這條線,乍一看很愚蠢,但仔細分析下來竟是好處遠大於壞處。大明希望她來避難,一方面是想拿她當旗杆,大收政治上的好處,另一方面,十四格格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大清帝國半數以上的機密都在她腦子裡,大明正愁如何讓她合作呢,如果向小強一個人的名義,先試著和她合作,那她為大明所用、或者吐出清朝的一部分秘密,就可以期待了。
至於東廠,現在皇室扶植出一個人民衛隊,就是為了手邊有一隻好用的軍隊,同時也是制衡東廠和沈氏內閣。所以指望東廠能真心幫助人民衛隊,那就是與虎謀皮。粘杆處和東廠一樣,都是大而全的機構,情報功夫內外兼修。因此,十四格格這個人才就越發的重要。
鄭恭寅也認為很有必要在第一時間跟陛下談一談,便和向小強驅車入宮,把想法和朱佑榕談了一下。朱佑榕對舅舅很是信任,對向小強也頗為欣賞,當即大大咧咧地點頭,說她有數了。
向小強看到御花園裡不少禁衛軍來來去去的,抬著一口口箱子,上貼著封條,小心翼翼的,一臉嚴肅,旁邊還有數倍的禁衛軍,緊握衝鋒鎗,盯著這些箱子,如臨大敵。幾個老學究,白髮蒼蒼,戴著花鏡,顫巍巍地清點著數目,用毛筆在箱子上寫著字。
朱佑榕攏著手,站在石階上,呆呆地望著這一切。
鄭恭寅在一旁嘆道:
「這是最後一批了吧?要打仗了,這些東西不能再放在宮裡了,這都要裝火車運到南方去。先運到杭州,不行的話還要運到四川。唉,這都是我們大明朝的寶貝啊。」
朱佑榕輕聲道:
「不只是我們大明朝的寶貝,這是我們幾千年華夏文明的精華……」
向小強看著這些沉甸甸的箱子,上面的黑漆字寫著:
殷商-青銅饕餮紋尊……西周-青銅獸面紋方鼎……戰國-銅錯金曾侯乙編鐘-第56號甬鍾……大明-宣德錯金索耳銅爐……唐-鎏金坐藏佛造像……宋-羊脂玉松柏人物筆架……大明-翡翠丹鳳花瓶……
還有一些密封很好的鋼板箱,每隻箱子旁都有幾個禁衛軍緊張地守著。箱子上更是寫著價值連城的字眼:
宋-汝窯-青灰釉香爐……元-青花刀馬人海碗……大明-景德鎮官窯青瓷筆洗……大明-景德鎮官窯青花梅瓶……
朱佑榕望著箱子上這些字眼,帶著些驕傲地說:
「宋代的汝窯真品,如今世界上只有67件半……日本現存1件、美國現存3件、英國王室收藏4件,英國私人收藏1件、北京紫禁城有半件殘器……剩下的58件,全在我這裡。」
然後,她喉中滾了滾,竟有些哽咽地道:
「它們從沒出過這麼遠的門……這一路運去四川,路途遙遠……列祖列宗傳下來的東西,不知會不會在我手中有損毀……」
向小強望著這些價值連城的珍寶,也感嘆不已。他知道在二十一世紀,單件藝術品拍賣價格的世界紀錄,一直是中國瓷器創造的。真難想像,這些後世故宮裡的國寶,現在都是朱佑榕的私人財產。看來北明淪亡之前,應該是把北京皇宮裡的東西儘量的南運了。要不然肯定會向後世那樣,紫禁城的珍寶全部便宜了滿清。
向小強輕嘆道:
「陛下,您什麼時候走?」
「我不走。」
向小強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朱佑榕望著天空,很堅定地道:
「我不會離開南京的。我是大明的天子,大明天子從來都是跟國都共存亡的。」
鄭恭寅搖搖頭,無奈地道:
「唉,我們已經勸說過無數次了,沒用啊……」
不會吧……這是朱佑榕嗎?這還是那個嬌生慣養的朱佑榕嗎?
向小強相當意外。「天子守國門」,的確是大明的傳統。沒想到到了20世紀的今天,這份傳統還保留著。清軍三百多個師已經壓在對岸了,還有列車炮。朱佑榕留守南京,是堅信南京守得住?還是真的抱定了與南京共存亡的決心?
如果是後者,向小強真的要仰慕這個少女的骨氣了。
但是,皇帝不走,他這個人民衛隊司令也是走不了了……向小強感到一陣徹骨的寒。
……
從皇宮出來,向小強坐在車裡,望著窗外拖家帶口往城外火車站涌去的平民。很多有錢人汽車上捆滿了行李,按著喇叭,在人流中慢慢爬行。還有一些步行的太太小姐們,懷裡抱著小狗小貓,身後的家丁們扛著行李……
昨晚新內閣宣布開通幾趟列車,供南京願意離開的市民南遷。老人和兒童是一定要走的,還有在南京城裡不擔任要緊職務的婦女也可以撤離。從今天早上開始,南京就到處可見這種逃難的人流了。
街上到處都是家人離別的景象。兒子送別父母、丈夫送別妻子、父母送別孩子……一對對、一群群,抱在一起哭。
路邊一個父親,用力從小女兒手中奪走大絨毛熊,扔在一旁,不顧女兒大哭,硬是把她塞在已經滿噹噹的小汽車裡……街上,到處是這種被丟棄的絨毛玩具、布娃娃,還有散開的被褥、棉襖……
街邊高大的銀行門口,突然衝出二十多個荷槍實彈的憲兵,一字排開。銀行里兩個兵抬著沉重的鋼板箱出來,搬上一輛軍卡……然後又是一箱……
向小強知道,箱子裡是金條。現在南京和上海的所有黃金,都正往南方轉運。
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搞出來的嗎?
他搖搖頭,自我安慰道,自己帶隊北上救人,只不過是給了滿清一個藉口罷了。那個廣武皇帝能政變上位,就是要打定主意南侵的。沒有自己這個事,也會找出別的藉口。甚至會製造一個什麼「事件」來當藉口。
但,這導火索畢竟是自己點燃的,現在後果終於壓到自己身上了。他和朱佑榕,一個主使者,一個執行者。朱佑榕這個小女孩都有勇氣留下來承擔這個責任,他向小強身為大男人,又有什麼可害怕、可抱怨的呢?
儘管這樣想了,向小強仍是感到手腳冰冷,冷汗不斷滲出後背,手一直在輕輕的抖。
……
又過去了三天。
南京城裡該撤的人都撤的差不多了,現在連白天街上都是空蕩蕩的,已經看不到老人和小孩了。留在這裡的平民都是有重要崗位的。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中,女性的比例也大大減少。
到了晚上,這座城市幾乎一片漆黑。秦淮河畔的霓虹燈也不亮了,那些遊船畫舫、青樓夜總會已經好幾天都不開了。大街上黑洞洞的,兩側的樓房沒幾扇窗戶亮燈了,只有路燈靜靜的亮著。一隊隊巡邏的憲兵,整齊的腳步迴蕩在街道上。
從清朝動員到現在已經十天了。總動員後這麼久還不打仗,世界各國都很不適應。大家都在猜測清朝是不是真的想打仗。各國都在猜測,清朝廣武皇帝動員只是為了做做樣子,搪塞一下日本。畢竟面對南明如此堅強的長江防線,清朝皇帝可能也沒有信心……
但是另一種反對的意見是,十天以來,集結在長江北岸的清軍只增不減,從動員前的約100萬常備軍,到現在的350萬大軍,平均每天增加25萬人。這麼強的集結,實在不像是不願打的樣子。
至於什麼時候打?分析家認為,這幾百萬大軍壓境,每天耗費的軍費都是天文數字。要是真拖上半個月一個月的,就是富庶的南明也耗不起。所以要打的話,就這幾天了……
至於英國,大家都明白,英國不會為了一個遠在天邊的盟友而挽袖子助拳的。南明能期望得到的,也就是一些援助,經濟上的、技術上的、外交上的。現在整個歐洲,不,應該說整個西方,除了德國和義大利,都患上了戰爭恐懼症,1914-1918年的戰爭留給他們太多的恐怖回憶。現在是別人不打到自己頭上,一般不會去為別國打仗的。
要來大明「共度除夕」的英國王儲愛德華,坐著胡德號一路視察海外殖民地,本來最後一站是大明的,前一段時間停在新加坡過聖誕節。正逢清朝戰爭動員,他便賴在新加坡不走了。應對記者採訪時說,父王喬治五世病情惡化,他在等進一步消息,如父王病危,他可能會取消訪明計劃,打道回國。
但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些天,大明的情報機構不斷收到北邊傳來的情報,關於清軍的數量、裝備、集結地、以及最重要的,何時進攻。
在這一點上,各份情報相互矛盾,時間眾多。從最遠的二月份進攻,到最近的幾個小時後進攻。每份情報都說得斬釘截鐵。還有不少情報說偽清根本就沒打算進攻,這只是做做樣子。
還有那一門神秘的列車炮,現在也從南明的視野中消失了,不知北清橫貫長江北岸的鐵路上,它潛藏在哪一段。
至於它的口徑,至今仍不清楚。因為看到它的幾個情報員都說它一直蒙著炮衣。但根據列車炮的長度推算,口徑絕不會小於300毫米。
……
短短几天,向小強的帝國人民衛隊擴充到了2000多人。幾乎都是從別的精銳部隊抽調來的精華:禁衛軍、突擊隊、錦衣衛、憲兵部隊,以及首都衛戍部隊——拱衛南京的八個王牌師。
他們被告知,女皇陛下有兩支直屬衛隊,宮裡是禁衛軍,宮外就是帝國人民衛隊。
這是什麼概念,這些小伙子們一下就懂了。他們都知道,能被選中加入人民衛隊是無上的光榮。
向小強給他們做新兵洗腦的時候,慷慨訓話道:
「……人民衛隊這個稱號很光榮,它將承擔很多義務。但權力只有一個:最先為祖國而戰鬥。」
這句剽竊自蘇俄布爾什維克動員手冊上的話,看來激勵效果很好,很多人民衛隊隊員都把它當作座右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發現它的出處。
現在,人民衛隊已經擔負起了首都的市內保衛任務。職責包括:
和憲兵一起巡邏、維護市內治安,並監督憲兵部隊;
彈壓各種謠言和恐慌,並逮捕散布者;
偵緝並逮捕偽清潛伏特務及其代理人;
搜捕北岸的滲透者;
配合東廠、軍情局的工作,他們偵緝出的嫌疑人,現在都交由人民衛隊來逮捕;
平時南京的少量滿族人、以及有親滿情緒的人,現在由人民衛隊按照平時的黑名單進行逮捕,並實行戰時看押。
最後,一旦清軍突破防線攻入南京市內,人民衛隊要憑藉街巷,與其殊死作戰,絕不能後退。
……
已經凌晨四點了,人民衛隊總部仍然燈火通明。
向小強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但是感覺到自己的本事在突飛猛進。這就像學游泳一樣,把你扔到水裡任你嗆水掙扎,只要你淹不死,就將會以奇蹟般的速度學會游泳。
辦公桌上堆著高高的文件,各種報告、要簽署的命令、軍事地圖、名單……向小強躺在司令辦公室的大安樂椅里,捏著眉心,疲憊不堪。
兩千人。外加一個城市。自己從沒承擔過這麼高的責任。這在前世是想也不敢想的。但來到這個世界不到一個月,經歷了重重考驗,數次面臨死亡,領導力、決斷力、魄力都大為提升,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釋放潛能吧。
他不禁想,要是現在回到以前的世界,就算做不了營銷總監,做部門經理肯定是沒問題的了。這倒挺好,回明五日游,外帶魔鬼培訓。只要自己不死,也許五年後回去,憑自己的本事,根本不用去擠招聘會了,獵頭公司就會找上門了……
尖利的電話鈴打斷了他的yy,向小強睜開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看到旁邊一張較小辦公桌上的電話在響,秋湫一邊翻著文件,一邊抓起聽筒夾在肩上:
「司令辦公室……司令大人在……好的,稍等。」
她放下聽筒,抬頭道:
「司令大人,四條巷的那個秘密聚點,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沒有人再去了,是否按原計劃處理?」
向小強躺在椅子裡沒動,做了個手勢。
秋湫點點頭,對話筒里道:
「按原計劃執行。對,到過那所房子的人全部逮捕。什麼?咦,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說全部!一共是十一個還是十二個?那就逮捕十二個……對,不用法官手令,直接抓人……人太多?人太多也直接抓,我們人民衛隊抓人什麼時候用過法官手令?嗯,好,就這樣!」
小妮子「啪」地放上電話,咂咂嘴,又若無其事地忙碌起來。
向小強「噗哧」一笑,秋湫不解地抬起頭來,向小強向她按下一隻手,笑道:
「好好,不關你的事,忙你的,忙你的。」
他不禁感嘆,不止自己,連秋湫也鍛煉出來了。……不過,人家本來就是艇長,也許天生就適合幹這個吧。
向小強正在欣賞著忙碌中的秋湫。秋湫捧起一大摞文件袋,掂起腳尖,吃力地塞到檔案櫃的上層,這個美妙的姿勢下,身體曲線展現無遺,制服中的挺胸翹臀呼之欲出。
就在向小強咬著鋼筆、眯著眼睛細緻欣賞的時候,寂靜的城市上空開始迴蕩著一種聲音:
「嗚————」
這種渾厚、嘹亮的嘯叫,正是防空警報。
向小強從安樂椅上彈起來,拉上秋湫衝出辦公室,飛快鎖上門,飛奔在走廊里。
走廊里各間辦公室的男女軍官都跑出來,大家擠著往樓下跑去,沒人叫喊,快而不亂,很有秩序。
院子裡,厚重水泥工事的入口,一個戴著鋼盔的衛兵指揮大家魚貫入內。此時,防空警報還在響徹整個城市。
順著階梯下了兩層,空氣變得潮濕溫暖,能嗅到四壁厚實的水泥味道。防空洞裡亮著幽暗的紅燈,已經擠了很多人。大家見了向小強,都在給他騰地方,一邊問候著:
「司令大人。」
「司令大人。」
「秋副官。」
「司令大人。」
「秋副官。」
……
「嗯,好好。」
向小強擁著秋湫,向周圍下屬頷首致意。每當這個時候,秋湫也會笑吟吟地向大家還禮,但總帶著一抹嬌羞。
因為她分明從大家的聲音里聽到的不是「秋副官,秋副官」,而是「司令夫人,司令夫人」。
這是全市防空演習,已經搞了五天了,整個南京已經從最初的手忙腳亂,到了如今的有條不紊。
……
但是今天,所有人都感到了異樣。
剛才四面水泥壁猛烈顫抖了一下。紅燈滅了一下,又亮了。有人隱約聽到了大地傳來的悶響。
大地的這一下顫動很強烈,幾秒鐘後還有一些塵土從頂面落下。
只有這一下,然後就沒有了。不太像是轟炸,也不像是炮擊。
不少人在小聲說:
「地震了?」
片刻後,頂上的喇叭里,一個聲音激動地說道:
「各單位注意,長江防線遭到轟擊,這不是演習……重複一遍,長江防線遭到轟擊,這不是演習……」
防空洞裡死寂。幾秒鐘後就沸騰了。
秋湫一把抱住向小強,哭道:
「小強!」
向小強緊緊摟住秋湫,把她的頭貼在自己胸膛上,讓她聽到自己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氣,平穩一下呼吸,貼在秋湫耳邊輕聲道:
「別怕,打仗了。……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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