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過,這座山間古剎好像又如往日一般,一切如同塵歸塵土歸土。
念經,打坐,吃菜,睡覺。
可真的是這樣嗎?
老和尚卻不會相信更不會這麼去想,山雨欲來風滿樓,平靜下面隱藏的壓迫感如同暗流激涌,讓人無法有一刻放鬆。
那神秘和尚最後的話,更是在他心中不停警醒與重複。
還有那更加神秘的主殿。
……
清晨,拂曉之時。
矮山周圍似乎仍舊未恢復到往日,山中鳥獸皆無,一片死寂。
旭日東升,紫氣東來。
遠處了塵盤坐的身影正在發出一聲聲奇怪的呼吸,面朝朝陽,雙目之中顯現出一朵血蓮,整個人若觀蓮之相,好像漸漸化成了一朵蓮花,隨風而動,並與呼吸節奏一致的扭動著。
而旁邊了無正一臉不情願的皺著臉跟著師傅學習那霸龍禪坐之法,如睡如臥,艱難的扭動著自己的身體,滿臉大汗。
他有些羨慕的看著了塵,奈何那功法他卻無法學會,結果一刻走神,便迎來師傅的爆栗。
他們呼吸時輕時重,有時如臥龍吐息,有時如微風浮動,每一寸身體似乎都在跟隨著呼吸共振。
不過多時,三道散發著紫色的精氣慢慢自天地間匯聚而來,在三人鼻口中吞吐不停,如化紫色游龍。
吞吐多時才沉入身體當中,順著那軌跡而動,形如周天,不停的滲透進身體當中,由以血液為重。
這便是修行第一境,後天之境中的易血。
只待那紫色精氣消耗殆盡,三人身上都出了淺淺的一層凡垢,那是血液中的雜質,相比之下已經比第一次少了太多。
三人頓時下到山腳一番清洗。
那一日發生的諸多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了無似乎又回到了那懵懂天真的歲月,而了塵卻偶爾雙手撐著小臉望著天空發呆,心中不知升起了何種變化。
……
「咣!」
老和尚敲響的鐘聲驚醒了又在發呆的了塵。
隨即,他起身向藏經閣走去。
一路之下,似乎隨著那個畫中和尚的離去一切異象都消失不見。
蓮池清澈透石,紅白相間的蓮花更是隨風而搖因水而盪,遠處還有一口老井,古樸而平靜,長廊更是幽靜,一切儘是祥和之態。
可誰能想像得到這些祥和平靜之下出現過的恐怖與變故。
藏經閣內也很是安靜,了塵除了每日念經之外便是整理那些堆放的經書。
三人分坐三地,誦念的經聲頓時響徹不停。
如此,將寺廟顯的更靜了。
……
春去秋來,如白駒過隙。
藏經閣中,一道年齡約莫十四五歲的清秀和尚正隨意的靠著木門撐著腦袋翻閱著佛經,他膚若蓮花,細膩而清透,隱約間能看見那如羊脂仙玉般的玉骨,周身氣息出塵且淡然,雙目清透如星空閃爍,儘管身穿破舊的僧衣卻無法掩飾那股不凡。
他眼中時而露出一股思索,時而露出一股明悟。
「師弟!」
此時一個圓滾滾的胖和尚匆匆忙忙的從長廊跑了過來,邊走便喊,樣露憨態。
「寺里來了一個人。」
了塵聞言神色有些訝異的放下了手中佛經,隨即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這麼多年,第一次寺中有外人來。
「師兄,你是不是該減肥了?」
了塵忽然眨了眨眼睛有些調笑的說著。
眼前的這個胖和尚不是了無又是何人,果然真如當初師傅所言,如今的他真的連腳都看不到了。
不知為何,似乎是了無的身體起了某種變化,嘗試過諸多辦法卻依舊如此。
就連師傅最後也說由他去吧。
「我也很絕望啊。」
了無一聽了塵如此話語,頓時胖臉皺成一團,好像還有些委屈的意味。
「……」
了塵見此頓感好笑,搖了搖頭。
兩人腳步之下行走如風,十年時間,了塵已到後天六層,煉髓之境,而了無居然疲賴之下也到達了後天五層初入煉髓,讓老和尚和了塵一陣驚訝。
他們不一會便到了前院。
那竟是一個女子,年紀和了塵差不了多少,身上穿的是不知道何種獸皮所縫製的勁裝,乾淨利落,黑髮緊束於腦後,耳朵上面吊著兩顆獸牙所做的耳墜,右手還緊緊握著一根長矛,肌膚膚色如小麥一樣,上面模糊紋著某種圖案,給人一種視覺的衝擊感,整個人猶如一頭行走的雛虎。
老和尚也自菩提樹下走了過來,他更老了,儘管踏入修行,可卻終究太晚,筋脈已定形老化,根基已廢,進境緩慢,十年功夫,堪堪達到後天三層鍛骨之境便再無寸進。
進入修行談何容易,十年時間,了塵也明白了許多,後天十層,根本算不上進入修行,不過是將身體慢慢用天地靈氣梳理改造成更能適合修行的體質,說到底不過是讓身體更加強健,清洗掉裡面的凡垢而已。
「施主有何事?」
老和尚開口了,聲音隱帶有種無力還有蒼老。
雖然很淺,但了塵卻感覺得到,見狀眼中透過一抹擔憂,曾經如同孩童一樣的師傅似乎在漸漸遠去。十年歲月,就像無法抵擋的長刀,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擔心。
「這裡居然有座寺廟?」
那女子模樣卻與膚色不同,嬌媚的異常,如秋水一般的的雙目之中滿是堅毅,裸露在外的雙臂有著許多傷痕,有新傷也有舊傷,她的聲音清脆帶著一股異樣穿透力。
她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四周,然後又看了看師徒三人。
「和尚,我打獵時誤入此地,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話語帶著一股提防的冷冽。
老和尚也沒有在意。
「施主,吾等師徒三人在此地居住數十年並未出寺一步,也是不知。」
他神態自然,如實回答。
了塵聞言心中有些暗驚,這群山莽岳經過這十年時間已經恢復不少,多猛獸凶禽出沒,這女子竟然敢單身一人在其中獵物,不知是她實力強大,還是膽魄過人。
他可沒忘了曾經那條盤山繞岳的巨蛇還有那頭金翅大鵬。
下意識的看了看藏經閣方向一顆大樹上的巨巢,那裡正棲息著一頭金雕。說來也奇怪,那金雕自從棲息在這裡也從不與師徒三人交集,餓了便出去捕食,平時活動也只在大樹上,不敢踏入其他地方半步,似對這個寺廟所有一切都有畏懼但卻又不敢離去。
女子聞言也不答話,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隨後望著天邊快要落下的太陽皺起眉頭,轉身提矛離開,行走迅速,很快消失不見。
「咳咳咳……」
老和尚半佝僂的身體忽然這時傳出聲聲咳嗽,臉上閃過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師傅,你的身體?」
了塵立時上前扶住,心中大驚,擔憂異常,旁邊了無也是滿臉擔心。
「無礙,只是本想突破到後天四層,可惜過猶不及,沖傷了身體,靜養幾日就好了。」
了塵聞言雙目頓時閃過一抹黯然。
「傻孩子,生死長流,世間沒有人逃得過,何必執著,何須執著。」
老和尚好像感受到了塵心中所想,灑脫一笑,話中透出一種看透還有覺悟的感覺,然後欣慰慈愛的看著眼前的了塵還有了無。
「我還要看你們長大成人呢,不礙事的。」
說著他取下了了塵扶著的手,然後轉身又朝菩提樹下走去。
了塵心中無言,看到這一幕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呆立片刻也轉身離開往後院走去,他速度很快,好似逃離,心中似乎無法面對和接受這一切,只覺得胸口悶得難受。
天色漸漸暗下。
遠處的山間時常響起陣陣獸吼。
晝伏夜出,本就是動物的習性,只是了塵有些皺眉,只覺得空氣中淡淡的有股血腥味。
他走在長廊之上,看了一眼兩座閣樓,隨即緩步走過。
天空中一輪明月漸漸升起。
了塵找了一處露天的地方就地盤坐了下來。
心中一動一朵金蓮便映在腦海之中,這蓮花似乎每一層境界便會變化一種顏色,而現在便是對應的煉髓。
不過一會,就見他呼吸節奏古怪,身體中更有時傳來潮起潮落之聲。
這呼吸沒持續多久,就感覺一抹清涼之意漸漸自天地間匯聚而出,化成一縷銀色精氣,遊動於了塵口鼻之間,然後沒入體內。
不遠處金雕望見怪不怪的望著這一幕,然後伸展了一下翅膀。
不過幾息,了塵卻一聲悶哼,只覺得體內一股劇痛生出,臉上雖無表情,但那不受控制的顫慄卻可以想像那劇痛的程度。
許久。
了塵雙眼豁然睜開,口中一口濁氣瞬間吐出老遠,然後打量了下自己。
「恐怕再有幾天便能突破後天六層煉髓進入塑脈了。」
他的身上出現了一層血污,而且還呈現一種詭異的淡銀色,微乎其微。
下意識的長出一口氣。
「易血到還好說,可鍛骨之疼,煉髓之痛實在有些殘酷,幾乎有種骨肉不斷分解又不斷生長的錯覺。」
他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回想之前的感覺。
不知過去多久,才起身走入藏經閣中。
月光照射之下,只見藏經閣內已經煥然一新,書架整齊擺放,一本本佛經更是有序的擺在上面。
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角落中的幾摞整理出來的無名古經,隨後便走到了另一邊一個奇怪的書架之上。
為什麼說它奇怪,只因這上面只有一本佛經。
了塵小心翼翼的拿了起來。
「三藏經。」
這經紙質普通,似乎只是很簡單的紙張,顏色枯黃略帶腐舊,也不知道經歷了多久,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似乎是某人手寫出來。
所有經書之中,偏偏它是被最後拿起的,當時了塵只記得地上本無經書,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多了一本。經歷過諸多事情的他怎麼可能會以為這只是平常。
他卻不敢打開,怕恐生變故。
正在沉思間,他的耳朵卻微動。
然後望向外面。
遠處,了無正偷偷摸摸的走著,一邊走著一邊鼻子還嗅著。
「好香啊,什麼東西這麼香?」
整個人如同夢囈一樣的跟著香味走著。
了塵也聞到了空氣中的味道,這香味聞所未聞。
隨即有些失笑的跟著了無。
只見他居然慢慢出了寺廟,然後下了矮山往旁邊的一處淺灘走去。
那裡,有一堆火光。
火堆上面正架著什麼東西,滋滋作響,而香味就是從那個上面飄出來的。
旁邊還坐著一個人,火光照耀之下那人面容清晰可見,居然是之前來過寺中的那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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