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渾濁昏黃,好似天河破開河水灌入人間。
戰爭以越國勝而告終,天空那身穿黑寒戰衣的青年將軍已自天空而落至地上。
「嘭!」
腳下的戰靴亦是一種可怕的金屬製成,將一塊頑石壓碎。
他的黑髮已被大雨淋濕,任由雨淋濕,水縷順著他的臉頰自脖頸從戰衣的領處流入,意外的冰涼。
士兵都在忙碌收拾地上的戰場,有的斂屍,有的在拾取戰利品,只有寥寥幾人,好似百戰老兵,已喜怒不言語色,靜靜地處理著傷口,而那些拾取戰利品的似乎忘了之前慘烈的廝殺,臉上對這突如其來的雨生起有些抱怨的神色,然後在暴雨中匆忙退回邊城。
唯有那將士靜靜站立在地上,仰頭閉目,任由雨淋著。
此刻,天地遼闊,雨如長河,天意盡顯無餘。
那青年閉了不知多久的目忽然張開,讓人猝不及防,猶如一道忽亮起的兩顆橫貫星空的星辰。
他的身體騰起恐怖氣機,一股強烈的壓迫之感剎那間生起在他的身上。
只見他身後出現一片虛景,伴隨著他的開目,一雙恐怖的眼睛也在此刻自虛景中張開,接著是漸漸顯露出來頭生雙角的頭顱,蒼茫,威嚴,如神靈,頭顱繼而一動,那雙眼睛也生起神采,那頭顱大的恐怖,移動間,顯露出一條不可測量的粗壯身軀,兩條龍鬚幾乎已如蟒蛇一般,肆意扭動,龍鱗猶如星辰,蒼色光華耀耀。
那是龍,一條蒼龍。
「嗷!」
一聲龍吟赫然從那蒼龍口中吼出,盤旋的身軀瞬間蹦的筆直,好像這一聲要動用它全身的力量,而這聲,也傳遍了天地。
無數人在此刻睜開雙目,即便相隔千萬里,似乎也在這聲龍吟響起的剎那皆因為這龍吟被驚擾。
「蒼龍現世了。」
許多人喃喃自語。
彥玄的臉色變了,他從未如此失色過,但此刻已由不得他,那蒼龍散發出一種恐怖威壓,猶如更高層次的存在,這是屬於天生來自生命的威壓,那是那個青年的命格,居然是蒼龍命格。
他的臉色很是難看,頭頂亦在這時出現了一隻偌大獅頭,暗青色的毛髮不停隨風而動,獅目泛著流光明滅不定。
但卻又隱去。
隨後彥玄的看著似乎毫無所覺的暮東轉身離去,雨水看似淋到他身上卻在只隔那麼一分的時候便自行落了下去,他身形如風,身影眨眼之間已經遠去。
只剩暮東靜靜的立在雨里,白獒半蹲在旁邊,然後它晃了晃頭,看了看離去的彥玄又看了看正在閉目的暮東隨即也向彥玄離去的方向而去。
暮東之所以站著,只是因為他喜歡雨,喜歡這雨沖洗一切的感覺,那些血液被衝散,血腥被沖淡,似乎連天地間的污穢也能被洗盡。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遠處那條蒼龍在虛影中不停遊動,好似在一片混沌中,隨後好像與這片天地交融在一起,天空風雲激盪,好似在蒼龍口中被不停吞吐,持續許久,龍影才吟嗷間重新鑽回那青年的身體,只余龍吟激盪在天地間久久不息。
青年的臉上露出一副理應如此的喜色,他的身體生起某種變化。
但他第一眼卻看向了一個方向,那裡杵著一道少年,那是與他之前一樣動作的暮東,似乎群龍佼佼者中的蒼龍也沒有驚醒他,甚至那恐怖的氣勢只好像雨中的一陣風。
青年眼中露出一絲凝重和思索。
「莫非,他也是群龍?否則,又怎會如此平淡?」
他低聲猜測道。
暮東好像注意到了這道視線,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遙遙看了眼那個青年,然後轉身離去,略顯單薄的身體提著一張與體型有些不符的大弓。
青年看著那個背影看著那張弓,他想起了那之前的三箭。
直到暮東最後消散在雨中。
「唉!」
最後,青年又移了回來,看了看地上被雨沖刷乾淨的蒼夷大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即使再沖刷,又有何用。
「這世間,不需要戰爭,四國,太多了。」
青年喃喃自語,眼中神色化作堅定,雙拳緊握。
隨後,他又看了看暮東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當真是奇怪的少年,不通修行,只是簡單的氣血之力應用,卻在自身命格之下毫無影響,他的眼睛漸漸有些模糊,蒙上了一層蒼茫之意,迷濛一片,如夢,如幻滅。
而暮東此刻卻已回到自己的矮屋中。
他看著有些沉默的彥玄,然後緩緩開口。
「那便是群龍?命格?」
他疑惑開口,他感覺到了。
彥玄神色因為他這一問有些變化。
「是,而且還是群龍佼佼者,蒼龍。」
彥玄的聲音有些低沉。
那種天生的壓迫感,讓他無法釋懷。
暮東眉頭一挑,在他印象中,不弱於人的彥玄第一次有這種情緒,似低落和挫敗。
「你畏懼了?」
暮東說道,這是彥玄曾經對他說的話,此刻居然又返回去了。
彥玄身體聞聲一震,繼而有些苦澀的笑道。
「你不懂,命由天定,無人能改變一切。」
他有些惆悵,曾經因為覺醒這青獅命格便幾乎縱橫草原同輩無敵手,但今天看到真龍的時候卻覺得當初的意氣風發有些可笑。
「那又如何?」
暮東皺眉。
「在我眼中,這個世間只有活下去的人,而活下去的人,必然才是最強的。」
「所以,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
他還帶著幾分稚嫩的臉上是無盡的凝重和堅定。
「而你,卻比我好了很多。」
暮東的話再次讓彥玄有了變化。
屋內一片沉默。
白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這兩人。
「你今天對那個使劍之人動了殺心?」
暮東突然好像有些不喜這種氣氛,有些皺眉。
「你能感覺到?」
彥玄有些疑惑。
「是你教我的,箭者第一項便是學會隱藏殺氣,去控制殺氣,而且你也忘了我的經歷了。」
暮東更因為彥玄的話有些不喜。
彥玄默然。
「你似乎忘了你是一個箭者了?」
暮東看了看手中巨弓,然後隨手一拋,朝彥玄拋去。
「物歸原主。」
他眼中好像對那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彥玄卻沒有說話,轉身走出矮屋。
那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似奪一般接過那弓,然後,有些複雜的將弓握著手上,然後極速遠去朝荒原深處而去。
暮東卻沒有在意,這是彥玄的愛好,或者說習慣,每當彥玄這樣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總會一個人去一些未知的地方,然後帶著一身血腥氣回來。
而這一次,他背上了那弓。
可這一次,暮東足足等了四五日,才見彥玄渾身仍有還未褪盡的殺氣和煞氣,而且,他面色蒼白,似乎受到了傷。
「噗!」
他一開口暮東就變臉色,那口噴出的血中竟然帶著隱約可見的內臟碎塊。
他的身體也從穩如磐石到搖搖欲墜。
暮東深深地看了看荒原的深處,那裡居然有如此強大的高手,能將彥玄傷成這樣。
「我只知你心中有恨,卻不知道是什麼恨,居然能讓你忘記生死,不懼生死。」
暮東皺眉,聲音沉道。
彥玄慘然一笑,嘴角的一抹紅色讓人看的心顫。
「生死?我早已當自己死去,如同地獄爬出的亡魂,殺妻之恨,滅子之仇,亡我部落,我恨不得一片片生嚼了他們,即使他們死百次千次都無法減輕我心中恨之一二。」
他笑中帶淚帶著決然,帶著別人無法感受的痛苦。
暮東沉默了,他已不知如何言。
此等仇,恐怕已不是生死能解決的,入魂刻骨,無法忘卻,即便是他,恐怕也不會。
「天,你妄為高高在上的天,如果你覺得我一生殺戮過多可以懲罰我,為什麼要懲罰他們,他們只是什麼也不懂的普通人,他們只是普通人……」
暮東頭一次看到面容扭曲的彥玄,如同心中另一個自己被釋放了出來,歇斯底里,卻顯得那麼無力。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雙手居然帶出十道入木的抓痕,帶著血,雙目無神的怔怔自語。
這卻好像一個更加真是的彥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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