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皇后日常 7.第七回 良辰

    孝莊遠遠瞧著,見那抹杏黃色漸漸走近。「呦,這還是明珠家那丫頭嗎?」蘇茉兒在旁邊笑道:「奴婢聽說,上回老祖宗同皇上去索尼相爺家看上樑去,有個女童一不小心踩了皇上的腳,說的就是這位小朱子吧?奴婢還納悶呢,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踩皇上。」

    &們小孩子家,鬧著玩兒的。我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瞧瞧,長得多瓷實。」說罷,孝莊朝著納蘭雲惠招了招手,雲惠正巧也往這邊走來了,瞧見孝莊。便趕忙走了過來,對著孝莊拜見道:「臣妾參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孝莊打量著雲惠,圓乎乎的小臉,倍覺有趣討喜,「起來吧,都是自家人。」

    &雲惠的宮規學的還不錯,雖說身子還不大輕巧,也有春棠、夏蓮在一旁攙扶著,言行舉止謙恭有禮。

    &家怎麼覺著你看上去比入宮時候清減多了?可是宮裡吃的住的不慣,還是奴才伺候的不盡心盡力?」

    雲惠老老實實地道:「回老祖宗的話,宮裡一切都好。只是雲惠自小從未離開過家門,剛進宮,還有些思念哥嫂。讓老祖宗惦記了,雲惠知罪。」

    孝莊心中甚是滿意,「你思念家人,是個好孩子,哀家怎麼會怪你?瞧這小臉多有福氣,襄貴人應當多吃些,身子壯些才好。」

    &高佳氏在一旁乖乖應道,儘管心裡老大不情願。

    御花園裡重又恢復了平靜,一行人賞著花,假惺惺和和睦睦,雲惠也不多言,跟在後面,問就答,不問就不說。

    離了御花園,回了慈寧宮,孝莊只覺得雲惠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不卑不亢。

    &封了個答應嗎?」孝莊問身邊的蘇茉兒道。

    蘇茉兒想了想點點頭,「好像是個答應。」

    孝莊輕哼一聲,「內務府總管家的妹子怎麼能只封個答應?當時我也是糊塗了,只看了幾個擇出來封妃、封嬪的。去把玄燁叫過來。」

    **************

    &兒給老祖宗請安。」

    &知道請安?」孝莊坐在西暖閣里,手裡拿著一把金剪子,給一盆山茶修建枝葉。

    小康熙也不曉得自己是哪裡做了不妥的事,便乖乖地走到孝莊身邊。孝莊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問你,那個延禧宮的惠答應是怎麼回事?」

    &答應?」玄燁一下子反應過來,真是大膽,還敢上老祖宗這兒告狀來了?「您別聽那個惠答應胡說,孫兒從來沒有吩咐過御膳房,都是御膳房的那些奴才欺軟怕硬。」

    孝莊停下了剪花,指了指康熙,「你呀,說露餡了吧?我還什麼都沒問呢,你自己個兒就都說出來了。」

    玄燁微微紅了臉,「孫兒……錯了。」

    &祖宗對皇帝很失望啊。」

    玄燁大驚,「皇祖母為何這麼說?」

    &家不過與你一樣是個不大的孩子,沒留神踩了你一腳,你就記恨心裡了?你以為老祖宗不曉得她是怎麼選進宮裡來的?不是你特意關照了李德全去開後門,她能選的進來?你不就是想進宮以後來日方長麼?你還關照了御膳房,去欺負延禧宮,她是個能吃的,你就偏不叫她吃飽。你一個堂堂帝王家,竟然做這些孩子氣的事,老祖宗以為你長大了,能親政了,沒想到你連這點胸襟和氣魄都沒有,還怎麼斗鰲拜,怎麼給老祖宗撐腰?」

    玄燁很早沒了母后,這個祖母就是最親的人,聽祖母這麼一說,頓時羞愧萬分,「孫兒知錯了。」

    孝莊嘆了一口氣,拄了拄那龍頭手杖,「我曉得這個事,不過也默許她進宮了,這畢竟是你選的妃子。打你當皇帝的那天起,老祖宗就認為這些事情都應該由你來做。更何況她還是納蘭明珠的妹妹。可你就封人家一個答應,我問你,你覺得明珠能高興的了嗎?」

    &珠?他不敢。」康熙不屑一顧。

    &是不敢,可他肯盡心盡力地為咱們賣命嗎?你不能總指望那些個輔政大臣,他們都老了,你需要的是日後能長久輔佐你,為你做事的人。我看明珠就很合適,你說呢?」孝莊看向康熙。

    玄燁頓時豁然開朗,「皇祖母說的,孫兒都明白了。」

    孝莊笑笑,「這後宮牽制著前朝,做一個皇帝應該知道雨露均沾。這裡頭的學問可大著呢,不比你在朝堂上學來的容易,慢慢兒來吧。」

    &孫兒封她個貴人?」玄燁疑惑地邊思索邊問道。

    孝莊搖了搖頭,「這事兒啊,得你自己做主。不過老祖宗覺得,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耍心眼兒欺負一個姑娘家,是不是太不厚道了點?玄燁應該怎麼做?」

    玄燁硬著頭皮道:「叫孫兒去給她賠禮道歉?孫兒做不到,孫兒是皇上,是一國之君,去給她道歉,不就等於承認自己做錯了嗎?」

    孝莊不以為意道:「你才知道這做錯了事有多難辦?沒讓你去賠禮道歉,你去哄哄她便是。你平日裡怎麼哄的皇后、哄的淑妃,就怎麼去哄她。至於貴人不貴人的,全由你做主。你若覺得你想用明珠,你就封;若你不想封,皇祖母也沒什麼想法。」

    玄燁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點點頭道:「孫兒想日後重用明珠。孫兒知道怎麼做了。」

    孝莊滿意地點頭道:「這就對了。」

    月圓高掛,星意闌珊。玄燁讓李德全從御膳房宣了一盒桃酥,打聽到雲惠在延禧宮附近小跑完,正坐在薔薇花架旁的鞦韆上歇息。

    &李德全剛要通報,玄燁皺著眉頭不滿地揮了揮手,示意他一邊兒呆著去。自己獨自提了桃酥向鞦韆架走去。

    春棠推了推那鞦韆,笑道:「小主的衣裳又寬鬆了,小主您慢些瘦,再這樣下去,這衣裳又得重做了。說不定下回皇上見到您的時候,能被您嚇一跳呢。小主瘦下來一定很美。」

    她在為他餓瘦?難怪自己後來吩咐了御膳房重新給延禧宮恢復油水,她還是只吃清淡的。

    玄燁在心裡一分得意一分慚愧,思忖道:這也難怪,自己貴為九五之尊,人又長得一表人才,哪個女子不會愛慕自己?

    雲惠手托著腮,望著天上的月亮百無聊賴地道:「誰要美給他看?他八輩子都不會來咱們延禧宮。我就求我以後老了少因肥胖而得些三高就行了。」


    &哼!」玄燁故意加重咳嗽了幾下。看來她還挺希望自己來看她的。

    春棠和雲惠一愣。

    &上!」

    &禮免禮。」玄燁高昂著頭,故作貼心狀,對著兩個小女子擺擺手,「朕就是來看看你,不必多禮了。」

    &妾謝皇上。」雲惠心裡毛毛的,不曉得他葫蘆里賣得什麼藥,還是吃錯什麼藥了。一邊微微地起身。

    玄燁一指春棠,「你,別在這兒伺候了,朕想跟惠答應說幾句話,李德全在那邊,你可以跟他說說話去。」

    春棠一聽,皇上要和主子說話,心裡早就喜上了天。趕忙行禮退下。

    玄燁背著手,緩緩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暗紋明黃九龍入雲長袍,拇指上帶了一個白玉扳指,眉若刀裁,挺直的鼻樑,他的唇很薄,說話間右邊臉頰時不時地陷出一個酒窩來,月光下一張臉顯得白淨俊逸。雲惠想道,其實他長得也還可以,不怎麼難看,相當不難看。

    雲惠換了一件淺黃色對襟宮裝,脖子裡掛了一個金項圈,項圈上有一個小小的長命鎖。盤扣旁繡著小小的白綠五瓣花,微微低著頭,不時偷偷瞄上幾眼康熙,晃動旗頭上的黃色蕊珠流蘇。她在心想道:他這準是從太皇太后那裡挨了訓斥,來給我台階下。又一眼瞄見他藏在身後的手,好像還拎著什麼東西,雲惠不由偷笑,還曉得帶東西來哄人,一看就是旁人教的。

    &哼!」玄燁故意重重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又向前踱了幾步,實在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低聲沉吟道:「雲……惠答應啊,朕……給你送吃的來了,御膳房新做的桃酥,你嘗嘗。」

    這年頭還有誰吃桃酥啊?人家都吃栗子酥,榛子酥,杏仁酥……真老土!雲惠一邊接過桃酥,心裡嫌棄著,面上笑如春風,「臣妾謝皇上恩典,這桃酥味道可是極好的。」

    &吃嗎?朕從來不吃,因為朕覺得它太甜了,太難吃了,朕估計你應該喜歡吃甜。」

    雲惠在心裡罵道:呸,你不愛吃還送來給我吃?我謝謝你!

    皓月當空,彩月消散,良辰美景,御花園裡清風徐來,著實是賞月的好時候。玄燁停下了腳步,抬頭仰望,「看,月亮,圓的。」

    不是圓的,還能是三角的嗎?雲惠在心裡憋著只想笑。

    興許是觸景生情,詩興大發,玄燁又對著當空月,詠了幾句:「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詠罷,忽然想起身邊還有一人,不由轉過頭,對雲惠笑道:「這個太深了,你沒聽說過也正常。」

    看扁人了不是?

    雲惠笑道:「皇上此時詠李白的《關山月》是不是蒼涼了一些?如此良辰美景,臣妾私心以為,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更應景些。」

    &還知道這一句?」玄燁萬分驚詫,不禁對眼前的這個胖女子刮目相看。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知道李白的詩不難得,可知道這兩首就很難得了。滿人的女子多不通曉漢人的詩詞,沒想到你竟然知道這兩句。那……獨出前門望野田?」

    &明蕎麥花如雪。」

    &漠沙如雪。」

    &山月似鉤。」

    &月松間照。」

    &泉石上流。」

    月兒明明,照得人間一片清輝。玄燁心中有些欣喜。自己同爹一樣喜愛漢人文化,可宮中的女子,不少識字都不多,就更別說懂詩詞了。就連皇后和淑妃,同自己也說不上幾句。沒想到,這個胖胖的答應,竟然藏了這樣一顆蕙質蘭心。「你怎知這些詩詞?」

    雲惠想了想,對玄燁笑道:「都是冬郎告訴我的。」

    冬郎?玄燁把臉一沉,拉得老長,聲音低了下去,「冬郎是誰?」

    雲惠一臉疑惑,「回皇上,冬郎是臣妾的侄兒,乃次兄納蘭明珠的嫡長子,名性德,表字容若。」歷史上你倆不是好基友嗎?你連他小名兒都不知道?

    &玄燁恍然大悟,旋即鬆了一口氣,展顏笑道,「原來你說的是他啊。我忘了,他好像是有個小名叫冬郎。」剛說完,玄燁又蹙起了眉,在心裡道,怎麼又是容若?到哪兒都聽到這個名字。不就是會幾句詩嗎?難不成朕這個天子,還比不上他?

    玄燁笑笑,替自己想到了一個絕佳的下台階理由。他將手裡的桃酥輕輕放到雲惠的手中,學著記憶中皇阿瑪在世時,每回給額娘安撫時的樣子,拍了拍雲惠的手背,「這是咱大侄兒孝敬你的,那一日他說他甚是思念姑母,可宮規嚴格,想見一面宮裡親友得去內務府登記。朕有感於此,與容若更加情同手足,特地替他來瞧一瞧你。」

    雲惠聽得一頭黑線,站在花架子旁笑而不語,爺,臣妾就靜靜地看著你裝。

    &妾謝皇上隆恩。」

    清風晃動了鞦韆架,鞦韆架上蔓蔓紫藤,纏纏繞繞,綿延滿庭。一樹的春海棠粉白如紅雪,紛紛而落。

    &過來,坐在朕身邊。」玄燁對雲惠伸出了手,淺笑著望著她。

    不知怎的,雲惠竟微微紅了臉。「臣妾不敢。」

    &何不敢?你進宮了,就是朕的宮妃,坐在朕的身邊有什麼不可以?」

    &妾是怕……」雲惠擔憂地看了一眼那鞦韆架,猶豫間小手已被牽起,躑躅著被拉著坐在了鞦韆架上。

    &知道沒有人推,這鞦韆怎麼盪起來嗎?」小玄燁饒有興致地問道。

    &上……」雲惠還是有些擔憂。「要不還是臣妾來推皇上吧。」

    玄燁啞然失笑,「讓你坐著你就坐著,哪有姑娘家推男兒郎的?朕兒時同佟佳表妹也這麼玩過,你腳離地,朕讓這鞦韆飛給你看。」

    &只聽得一身巨響,還沒盪起來,那鞦韆就繩子一斷,轟然倒地,兩人向後一仰,向後摔了個大屁股墩兒。

    聽得聲響,李德全等人慌忙趕了過來。一見眼前,一片狼藉。「哎呦喂,我的爺,我的祖宗,這究竟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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