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眾將皆哭泣,
寧古塔副都統薩爾哈將這一截辮子塞進懷裡,翻身上馬。
忍不住扭頭問道:
「都統,你還有什麼話要轉告皇上?」
海蘭察沉默整理箭矢,說道:
「告訴皇上,南方要變天了!我大清若不變革,恐危矣!」
薩爾哈眼眶通紅,鄭重地一拱手~
揚鞭催馬,帶著殘部1800騎向北狂奔。
吳軍瞭望車發現。
並稟告給不遠的主帥——林淮生。
林淮生無奈,沒有騎兵就不可能留住遠遁的清軍馬隊,只能寄希望於他們渡河的時候多淹死一些。
不過,
戰場壓力也減輕了一分。
他抽出佩劍:
「中軍前移,圍殲索倫,擊殺海蘭察。」
在場吳軍皆歡呼雀躍,士氣沖天。
前方2里,
甲士營打頭的「品」字軍陣和索倫兵已經交鋒了。
生死關頭,
索倫人爆發出野人的兇悍,瘋狂傾瀉各種箭矢。
但礙於甲士營後面兩個火槍方陣的威脅,他們不敢過於接近~
若重箭近距離射臉,吳軍的面罩根本擋不住。
但隔著三四十丈,箭矢威力就小多了。
走在第1排的全甲士兵步伐穩健,任憑箭矢打在甲冑表面,叮叮噹噹聲不絕於耳。
鼓點沉穩,士兵在面罩後大吼:
「殺,殺,殺。」
海蘭察側耳傾聽了一會西邊戰場的炮聲,這才想起是李久霖的炮隊還在堅持作戰。
電光火石間,
他連忙修改命令:
「和炮隊匯合。」
索倫殘兵千餘騎跟著他的軍旗烏泱泱地跑向西邊。
林淮生目睹,長長舒出一口氣,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微笑。
「天佑吳國,海蘭察死定了。」
他最害怕的2種情況沒有發生。
在長江和大運河兩條入江河道之間的這塊廣闊交戰區域,
如果海蘭察放風箏,打又不真打,跑又不跑遠,吳軍步兵會頭疼。
如果海蘭察孤注一擲,先跑去東大營幹掉幾百守軍,一把火燒了輜重。雖然無法改變戰局,可會造成吳軍接下來的補給困難,必須大肆掠奪江北百姓口糧。
而現在,
海蘭察率殘部和炮隊匯合,互為犄角打防禦戰。
慢性死亡罷了~
西水道的浮橋被吳軍堆積了縱火材料。
只要清軍突圍,一把火焚毀即可。
然後,李二狗麾下的混成營可專心用2磅炮封鎖唯一的渡河通道——石橋,那一幕想必閻王來了都覺得此子造孽,大西王重生都感慨後生可畏。
副將李久霖剛脫掉棉甲,扔掉值錢佩飾,就望見了海蘭察的馬隊呼嘯而來。
他頗慚愧:
「下官~」
海蘭察不以為意,口氣平淡:
「敗了,今日大敗,無可挽回。李大人你若想走我不怪你,往北走吧,我記得你會游泳?或許還有一絲希望。」
「謝都統。」
只穿粗布內袍的李久霖深深拱手,低頭快步往北走去。
身後,
海蘭察陰森森的盯著他的背影,
從撒袋內抽出一支月牙鏟箭,搭上弓弦,拉滿~
咻,
箭如流星,直接把李久霖的脖子切斷,屍體撲通倒地,斷口呲呲噴血。
「綠營的弟兄們,殺1個夠本,殺2個賺一雙。留下吧?本官海蘭察帶你們死戰。」
果然,有人撒腿就跑,想做逃兵。
海蘭察冷笑:
「放箭。」
四周散開站立的索倫兵,紛紛張弓搭箭,瞬間從背後把十幾個逃兵逐個射殺。
剩餘炮手膽寒,忙回到炮位。
「裝填火藥,不許擅自開炮。我要讓這裡成為吳軍的萬人坑。」
海蘭察望著三面合圍過來的吳軍,
立下毒誓,要在臨死前給吳軍造成足夠慘重的傷亡。讓自己的名字成為江南寡婦的夢魘~
第1軍團、第2軍團、近衛軍團、第1派遣軍摩拳擦掌,紛紛請纓,想摘下今日最大的桃子。
林淮生望著這些激動的軍官,露出了一抹難得的微笑:
「諸位,你們餓不餓?」
「啊?」
眾人傻眼。
下一秒,就有人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頗為尷尬。
「這仗打了大半天,大家都餓了,想必那邊的清兵更加餓了吧?」
聽了這話,
軍官們眼睛發亮:淮生,你踏馬的發現了盲點。
林淮生語速中等,開始調兵遣將:
「天賜良機,圍而不攻。」
「第1道命令,伙夫開火,讓士兵們吃飽肚子,以逸待勞。」
「第2道命令,派快馬趕上正在追擊潰逃綠營的第1軍團,他們的任務是儘可能殺傷清軍潰兵,沿途可就食於民。追擊至第3日中午,立即返回在揚州匯合。」
「第3道命令,近衛軍團抽調1個營向東追擊淮西新軍殘部,投降免死,頑抗擊斃。」
「第4道命令,收攏降兵,就地看管。」
「第5道命令,第1軍團剩餘兵力吃完飯後全體開拔,速破揚州。先行勸降。」
風依舊很大,但是相比巔峰確實小了很多。
吳軍不緊不慢地在四周布防,填補包圍圈空隙,將各類火炮加強至一線步兵。
海蘭察站在炮車上,
望著四周拉開距離,原地坐下開始歇息的吳軍。
等~
1刻鐘,2刻鐘,吳軍依舊平靜。
「都統,他們在吃飯。」
海蘭察一陣眩暈,壞了,怎麼忘了這一茬。
被人圍困在空曠地里,身邊沒有一顆糧食,越等越餓,越等越沒力氣。
再僵持2個時辰,
怕是自己這邊的族人餓的連弓弦都拉不開。
瞬間,
他的後背全是冷汗。
「卑鄙、無恥、陰險的江東鼠輩。」
罵歸罵,決斷需要趕緊下。
等下去是慢性死亡。
海蘭察望了一眼天際,預計距離太陽下山至少1個半時辰,距離天色全黑也許有2個時辰。
突然,
1名鬚髮皆白的族人撲通跪地,眼含熱淚:
「都統,給部族留點骨血吧。」
「是啊。」
他苦苦哀求,甚至咚咚磕頭。
索倫本就人丁稀少,2000餘青壯被徵召至萬里之外的江蘇打仗,真的是咬牙湊出來的。
海蘭察難得的心中酸楚,他當然知道索倫人丁稀少是實情。
屠夫也動了惻隱之心,
他扶起老漢,低聲說道:
「挑200個年輕強壯的,沒病沒傷的,找機會掩護他們突圍出去。能衝出幾個算幾個。」
「謝都統仁慈。」
天色逐漸暗沉,遠處飄來食物的香味。
清軍飢腸轆轆,嚴重者甚至手腳無力,狂出虛汗,眼睛發綠。
海蘭察強忍飢餓,只覺胃裡泛酸。
突然,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不遠處一個看起來精神已經崩潰、倚著火炮、坐在地上的年輕綠營兵。
一個邪惡的想法開始發酵。
只猶豫了十幾息,
他蹭的拔出佩刀,起身走過去,乾淨利落地抹了那表情呆滯的綠營兵脖子。
動脈血液噗噗向外噴涌,隨即被乾涸的土壤吸收。
周圍人麻木的看著這一幕,卻不知何意。
接下來的事就突破了人類的底線。
海蘭察揮刀劈砍,大卸八塊,然後撿起一根長矛挑起其中一塊~
走向了火堆!
綠營兵看呆了,不知是誰發一聲喊:「快跑啊。」
隨即,
內部衝突陡然爆發。
索倫人刀劈槍挑,控制了局面,滿地都是綠營炮手的屍體。
夜幕下映照著一群惡鬼猙獰的嘴臉。
海蘭察拎著刀,
望著這些瑟瑟發抖好似小雞仔擠在一起的倖存炮手:
「你們一起吃,吃飽了明天陪著我們一起血戰。」
夜幕降臨~
吳軍吃的飽飽,一半人休息一半人戒備。
接近子時,
苗有林心中不安,出帳望著5里外安靜的清軍大營。
皺眉道:
「伱說他們這會在幹嘛?」
鄭河安搖頭,他也覺得清軍那邊有點安靜的可怕,不符合常理。
「老鄭,那些降兵明天要納投名狀的。」
「我知道!」
倆人沉默不語,各懷心思。
清廷組建的5萬淮西新軍,死傷過半,12000餘人做了俘虜。
還有數千殘兵在廬州人劉黃通的率領下,偷營未遂。
東大營的守軍依靠工事用火槍和大炮打出了不錯的戰績。
之後,
又有奉命增援的近衛軍團1個營聞訊趕至。
劉黃通部大敗,丟下了幾百具屍體。
1艘水師火力支援艦藏在蘆葦盪里,在潰兵泅渡時才划槳駛出,向四周瘋狂傾斜霰彈,反覆碾壓。
東水道打成了紅河~
河面上漂滿了屍體。
劉黃通負傷,僅帶500餘人狼狽渡過東水道消失在了夜幕中,沒來得及下河的數百人立馬棄械,跪地做了俘虜。
鄭河安想的是,
明天投名狀的難度不大,清軍餓了一天一夜,個個好似軟腳蝦。
苗有林想的是,
這麼多的降兵,若是集體編入第2軍團還得了?不可能的事情。
釋放?
那清廷只要收攏殘兵,立馬又是一支成熟的軍隊。
放又不能放,用又投鼠忌器。
當晚,
苗有林輾轉睡不著,跑去了中軍大帳。
說出了他的擔憂~
一向不苟言笑的林淮生對他罕見的客氣,主動倒了一杯茶:
「苗大人,你的顧慮很有道理。有什麼具體的想法嗎?」
「下官建議甄別。凡是不願獻上忠誠的,那就只能~」苗有林停頓了一下,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不能放走。」
次日黎明。
太陽剛剛躍出海面,吳軍這邊炊煙繚繞。
士兵們吃飽喝足。表情輕鬆,準備摘果子。
餓了一天一夜,清軍這會只怕弓箭都拉不開了~
瞭望車上的瞭望哨伸長了脖子,直勾勾的望了半天。
猶豫了好久,他決定順著杆子溜下。
「報~清軍似乎沒餓著。」
「什麼?」
軍官不敢大意,連忙層層上報。
林淮生站上馬鞍拉開千里鏡望了一會,陡然色變。
咬牙切齒道:
「他媽的,海蘭察這個妖將,他們吃的是同伴的~肉。」
在場眾人目瞪口呆,直覺根根汗毛豎起。
「甘長勝。」
「末將在。」
「你節制第1派遣軍,督戰降兵進攻。」
「遵命。」
「苗有林。」
「下官在。」
「你率第2軍團督戰。混成營的速射炮暫時編入軍法隊,凡是不服從軍令的降兵,就地格殺。」
「林帥,我呢?」
「給你1刻鐘時間說服降兵,凡是願意加入我軍的,立即出營列隊,準備做圍殲清軍的先鋒。」
鄭河安一拱手,就跑去了俘虜營。
他很焦急,很不希望殺老鄉。
江蘇人是假老鄉,皖北人是真老鄉。
「老鄉們,大家之前是各為其主。從今天起凡是想跟著我老鄭乾的,都站出來。幹掉那邊的清軍,就算你們納了投名狀。」
俘虜營內上萬青壯集聚,不得不防。
營地背靠河道而設,三面由一道淺壕和一道矮牆環繞,炮口對準營內。
看管俘虜需要兵力,餵飽他們也需要人力。
而吳軍現在機動兵力捉襟見肘~
林淮生急切的需要將麾下所有兵力分成數十股,掃蕩淮河以南。
一則儘可能破壞清廷的基層統治,
二來亟需補充戰爭消耗。
說的直白點,就是:殺人、搶(士紳)錢。
陛下再三叮囑自己,戰後一定要擴大鞏固成果~
軍事勝利只是一半,掃蕩淮南才是另一半。
打過仗的將官都心知肚明:
俘虜,就是隱患。
大軍四散掃蕩,上萬的俘虜待在後方,萬一來個暴動,說不定能把逆風局玩成順風局。
軍隊和百姓不是一回事。
李郁私下和各重臣、各軍團指揮官都強調過一點:
組織的力量!
高度組織的1萬人,即使手持冷兵器,亦可橫行數省。
沒組織的1萬人,就是1萬個會吃飯會幹活會說話的苦力罷了。
為了讓這些心腹明白,
李郁甚至用明末和宋末舉例,區區十幾萬人部族的女真和後金為何能夠完成蛇吞象?
就是高度組織力!
心腹骨幹們聽了,皆默然,對陛下的英明睿智佩服的五體投地。
沉悶的號炮聲響起~
第1派遣軍的炮灰們從昨日的巨大傷亡中恢復了些許士氣,都知道要贏了。
酒肉和女人,呼之即出。
張老三感慨:
「娘的,居然輪到咱爺們當督戰隊了?1營的弟兄們,規矩不用我多說了吧?」
「三哥放心,規矩我們都熟。」
「督戰就是殺人,看不慣就殺唄。」
殘餘的百十號兵丁吃飽喝足,披掛完整。
一場大戰下來,他們的兵甲損耗嚴重。
好在吳軍後勤給力,缺損的盔甲和長槍全部換新,穿爛的軍靴也可以以舊換新。
離開江西戰場,抵達江北才恢復到6000人編制的第1派遣軍。
如今全須全尾的只剩下2000人,還有幾百號傷員在大營里躺著等待命運的判決~
男人的友誼很簡單。
雖然之前大家相處的不太融洽,可一起扛過槍流過血之後就算過命兄弟了。
第1派遣軍內部,
新兵和老兵之間的隔閡神奇地消失了。
大家融洽的打成一團,有說有笑,摩拳擦掌,準備鎮壓更新的新兵!
(本章完)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7s 3.716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