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437 土木堡殷鑑在前,臣恐御駕有危

    江面風大,李郁避入艙內。

    琢磨起了關於兩國造船的差距:

    以剛才談論的600石民用運輸艦(也就是36噸)舉例,市場售價是300兩,實際出廠成本在250兩,相當於每噸造價7兩。

    而東印度公司海船造價在每噸2.5英鎊(8兩白銀)。

    再綜合考慮內河船隻和海船的選材差距,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目前吳國的造船成本遠高於同行。

    阿德萊德為了穩住盟友,刻意展示了實力。

    他暗示,

    當今世界最擅長控制造船成本的是撒克遜人。

    這一點,也是撒克遜東印度公司後來居上的關鍵因素之一。

    商業部果斷提出,訂購1艘他們的主力商船船型,400噸武裝商船,下次隨貿易船隊一起送來。

    阿德萊德沒有一絲猶豫,立即答應。

    甚至將簡易圖紙和數據都落在紙面。

    李郁聽了匯報後,推斷加爾各答造船廠一定有不少半成品,甚至是接近完工的船舶。

    所以,

    他們才會答應的如此乾脆。

    這艘400噸海船的交易價定為白銀5000兩。

    雙方都很滿意~

    而吳軍目前的主力戰艦,2200料「江南級」換算下來僅有130噸。

    36門艦載炮炮加上炮車(一半是卡隆炮),總重量就接近25噸。

    水手150人,重量在12噸左右。

    再加上彈藥、食物、淡水,工具,備用木材風帆、零碎總總。

    噸位小,木材差,江南級根本承擔不了遠航,近海航行都要算著補給。

    好在卡隆炮威力夠大,清軍水師實力夠孱弱。

    這才造就了江南級的赫赫戰績~

    李郁默默的給吳國水師貼了個標籤:

    一支小規模內河海軍。

    【古今船舶單位換算:1000料=60噸=120000斤=1000石】

    突然,

    桅杆上,瞭望哨大聲吶喊:

    「右前方,有清軍小船4艘。」

    李郁走出艙室,

    拉開千里鏡,見遠處的江面,清軍小型戰艦速度飛快~

    而己方兩翼2艘蘇松級主動迎戰,衝著清軍駛去。

    期待中的水戰沒有發生。

    清軍小型戰艦不敢靠近,逃了。他們知道,以吳軍艦載卡隆炮的威力,一炮滅一艘。

    吳軍水師在內河水域橫衝直撞,暢通無阻,許久未遇敵手了。

    卡隆炮就是這麼的豪橫,

    相同重量,口徑大2圈。

    相同口徑,裝藥多2斤。

    可以稱為「五邊形戰士「,唯一短板是射程。

    而在18世紀,海軍最不在意的就是射程。

    李郁皺眉,問道:

    「是哨船嗎?哪個鎮的?」

    艦長答道:

    「一種槳帆船,酷似廣船,速度有點快。末將判斷可能是湖北清軍。」

    李郁點點頭,並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叮囑注意防範。

    清軍搞不清自己的攻擊方向,所以一直忙著四處偵查。

    出發前,

    所有士兵都被告知,目的地——九江。

    這是李郁的障眼法,儘量給對手製造困惑。

    目睹了清軍水師甚至不敢開炮就逃跑的一幕,江南民間船隊集體歡呼。

    粗狂的船老大們甚至狂敲銅鑼表達心中暢快。

    信心~

    就是這麼培養出來的。

    這些人返航後,又會添油加醋的講述吳軍戰艦多麼勇猛,清軍多麼膽怯。

    而此時,

    湖北清軍卻是緊張到爆炸。

    湖廣總督陳祖洛和湖北巡撫王傑尤其緊張,他們高度懷疑吳軍是想水陸並進,進攻湖北。

    水路路線:湖口——蘄州——黃州——武昌

    陸路路線:九江——瑞昌縣——興國州——武昌

    最靠東的,黃州、武昌2府風聲鶴唳,一日三驚。

    「撫台,武昌逃亡出城者眾,要阻攔嗎?」

    「不,由他們去。」

    「這也太影響軍心了,下官怕效仿者日益增多。」

    王傑沉思片刻,

    高聲說道:

    「那就在城門口設卡,收取離城稅,每人1兩。」

    「嗻。」

    王傑嘆了一口氣,蘸了墨汁繼續給乾隆寫摺子。

    然後,派人飛馬提醒駐蹕南陽府的乾隆。

    萬一,

    萬一吳軍勢如破竹,破武昌後就奔著襄陽——南陽而去,恐御駕有危。

    大清絕不能出現土木堡~

    王傑的官聲不錯,自從上任後,

    只做3件事:

    種糧、募兵、築壘。

    王傑不貪,對百姓有憐憫之心,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依舊會把社稷放在百姓之前。

    社稷為重,皇帝次之,百姓再次。

    論道德水準,

    在大清的封疆裡面,他已經是罕見君子了。

    「總督大人來了。」

    「快快有請。」

    王傑戴好頂戴,出門迎接。

    陳祖洛擺手:

    「不必拘泥,如今非常時期,本官想和你商量一下。」

    「制台請講。」

    「你判斷,吳賊會進攻湖北嗎?」

    王傑嘆了一口氣:

    「早晚的事。」

    「守得住嗎?」

    「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守。食君之祿,分君之憂,無非一死而已。」

    「王大人不愧是皇上親點的狀元。」

    屋內,突然陷入了沒由來的沉默。

    王傑低聲說道:

    「制台,老夫有句肺腑之言,不知當不當講。」

    「請講。」

    「若那李逆親自督師大舉侵鄂,還請制台離城別走。」

    陳祖洛一驚,就要張口。

    卻被王傑打斷:

    「制台請聽老夫講完,武昌乃九省通衢,東南屏障,長江中樞,必死守。然吳賊水師精銳,重炮兇猛,武昌失守只是時間問題。」

    「老夫坐鎮武昌,制台您率滿蒙騎兵游擊荊襄,伺機而動。我們一內一外,支撐起這湖廣。」

    陳祖洛眼眶微紅,

    宦海沉浮幾十載,早練就了一番鐵石心腸。但今時今日,還是被王傑的月匈襟給感動了。

    王傑笑笑:

    「老夫籍貫陝西韓城,自幼喪父,家境貧寒,幸得天眷,成為了大清開國以來第一位陝西籍狀元。」

    「老夫虛歲60,活了足足一個甲子,夠了,知足了。制台,老夫還想博一個忠烈的身後虛名,望您成全。」

    「若是老天有眼,讓老夫能在城下重挫賊兵兵鋒,給朝廷大軍創造些許機會。薄薄的青史,又能留下我的隻言片語,豈不幸甚?」

    陳祖洛起身,一拱手到底然後離開。

    王傑,青年時期為了生計曾入陳父幕府做事,受過陳父資助。

    後來,

    王傑科舉高中,在朝廷官運亨通。

    陳父死後,倆人從無來往,形同陌路,以至於朝廷所有人都忘了這件事。

    而如今,

    王傑來報恩了。

    總督府後門,

    車馬川流不息。

    滿載金銀細軟、家眷家丁離開武昌。

    陳祖洛,宦囊頗豐。

    他是和家軍在地方的頭馬。

    感動歸感動,報效朝廷歸報效朝廷,做事一定要雙贏!朝廷贏1兩,自己也要贏1兩。


    否則,

    這事做起來沒動力。

    和家軍,從來如此。

    王傑對此心知肚明,但他不是錢峰,他不「嫉惡如仇「,他能「和光同塵」。

    城門口,

    凶神惡煞的綠營兵,握著刀兩側列隊。

    行人出城前,必須往筐里扔一兩銀子。

    否則,

    就準備和武昌同沉吧。

    一天,就收了一萬多兩「出城稅」。

    王傑拿這些銀子,在城外招募鄉兵。

    他信不過綠營兵,與其給這些兵油子加餉,不如招募老實巴交的鄉民,至少這些人聽話。

    校場上,

    「什麼,朝廷要解散武昌鎮標?」

    數千綠營兵炸了鍋,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罵罵咧咧,眼露凶光。

    鎮標軍官們也炸毛了,開始罵巡撫,罵總督,下一步,可能就要罵皇上了。

    然而,

    蒙古騎兵隆隆入場,馬刀雪亮,眼神不善。

    「去號衣,摘頂戴,滾吧。」

    在騎兵的壓制下,

    這些眼神憤恨的綠營兵被趕出了武昌城,之後又被騎兵監視趕向東南的幕阜山區。

    王傑站在城牆上,目送著這些兵痞離開。

    「撫台,只恐城防空虛。」

    「綠營兵痞只能打順風仗,只會打有把握贏的仗。留之無益。」

    「萬一他們投奔吳賊?」

    「無妨,人渣到了哪兒都是人渣。吳賊若是沾染了綠營之風,反而是好事。」

    王傑心中很清楚,被他強行解散的兵丁不會老實種地的,大概率會進幕阜山做匪。

    對於朝廷沒壞處,對於吳國或有壞處。

    解散綠營的同時,王傑開始緊急招募貧苦憨厚農夫。

    先支2個月軍餉,全家人可遷入武昌,擇城中空房子居住。

    武昌周邊的多支團練也奉命開入城中。

    王傑許諾,

    擊退吳賊,團總全部授七品官,實職。

    廣州城,戒備森嚴。

    城外陸續出現了吳軍第5軍團的旗幟。

    苗有林用千里鏡遠遠瞭望越秀山~

    見清軍在山頂修築了炮台工事。

    看旗幟,是由綠營兵駐守。

    廣州駐防八旗,戰力式微。

    如果乾隆搞個滿城大比武的話,廣州駐防八旗應該是倒數第一,京師八旗是第二。

    京旗當中,有精兵!

    但無奈基數太大,提籠架鳥之輩太多,拉低了平均戰力。

    第5軍團、第1派遣軍、再加上客家民夫、粵北清軍俘虜超過了2萬5千人。

    面對眼前的廣州大城,並不急著攻城。

    先紮營,

    參謀們忙的飛起,

    指揮民夫和俘虜幹活,挖壕溝,修工事。

    廣州是省城,且有一百多年未曾經歷戰火,城外莊園連片,屋子堆疊。

    就地拆毀,就可得到許多建築材料。

    主要是木料和石條。

    那些破爛桌椅板凳可收集作為燃料。

    廣州清軍就這麼默默的看著城外熱鬧好似集市,無人敢出城襲擊。

    1名千總嘀咕道:

    「兵法雲,城池方圓1里當堅壁清野、斷橋挖路、毀林拆屋、水井下毒。現在,這不是資敵嗎?」

    旁邊的游擊笑了:

    「外面這些房子不是旗產就是官產,誰下命令堅壁清野?你?還是我?」

    足足忙活了2天,

    第5軍團終於完成了封鎖暨紮營任務,挖掘成體系的壕溝,部分路段增設了拒馬。

    輜重、火炮營地周圍封鎖嚴密。

    除了壕溝、拒馬、還有巡邏隊。

    第1派遣軍軍營內最為鬧騰。

    粵北清軍俘虜被正式編入了派遣軍。

    老兵們拿出了最兇狠的氣質,狠狠的操練這幫孫子。

    隊列訓練時,

    老兵肥仔拎著短棍,劈頭蓋臉亂砸,吼道:

    「驢球的,站直了。」

    腦袋流血的清軍俘虜憤怒值飆升,握緊了拳頭。

    肥仔瞬間出腳,踢在俘虜襠部。

    俘虜倒地掙扎~

    肥仔抬起軍靴,就硬跺。

    一下,兩下,三下~

    慘叫連連。

    好久,挨跺的俘虜終於不再掙扎,死了。

    肥仔踩著屍體,指著周圍的人:

    「別反抗,越反抗越興奮。」

    訓練新兵,枯燥而緊張。

    又打又罵真的很耗體力。

    每個老兵只能堅持半個時辰,然後就下去喝酒吃肉,同伴替換。

    軍團總指揮,甘長勝詫異的發現老兵們都喜歡做新兵的訓練教官。

    每來一趟新兵,

    老兵們的凝聚力就自動增強。

    炸營風險,逐日下降。

    就連軍法官也百思不得其解。

    每天從日出訓練到日落,中途幾乎沒有停歇。

    死亡率高的出奇~

    隊列里,

    又有俘虜倒了,累的。

    「拖走。」

    就這2天,已經埋了500多具俘虜屍體。

    說實在的,

    綠營兵打仗都很少有這樣的傷亡率。

    然而,

    泥人且有三分氣性,何況這些大活人。

    就踹襠老兵肥仔再次輪換上場,再次剁碎了2顆蛋黃時,俘虜們終於集體爆發,失控了。

    一俘虜面目扭曲,揮起拳頭:

    「曰你娘,反~」

    老兵肥仔反應迅速,擲出短棍然後扭頭就跑,跑的同時還用力吹響了掛脖子的哨子。

    悽厲的哨聲瞬間響徹大營,

    搖人!

    被短棍砸斷鼻樑的俘虜抹了一把鼻血。

    忍著疼痛,嗚咽吼道:

    「反了,反了,反正是個死。」

    一人高呼,一呼百應。

    俘虜們瞬間炸營,要弄死坐在幾十丈外吃喝的那幫老兵。

    老兵們反應都很快,扔掉食物撒丫子就跑。

    沒一會,

    增援來了,上百名長槍甲士,兩面分散包抄。

    陽光下,

    板甲閃耀著滲人的光澤。

    老兵們立馬閃開讓路,嚷嚷著:

    「新兵造反了,快鎮壓。」

    老兵肥仔這才停住腳步,撿起掉在地上的一面小鼓掛在腰間,開始有節奏的敲擊小鼓。

    甲士們很快就踩上了鼓點。

    默契~

    肥仔從南昌到揚州,從江西到廣東,幾乎參與了所有戰事。

    沒死!

    這足以說明他這個人,在實力和運氣兩項當中,至少有一項很出眾。

    剛才新兵炸營,肥仔扭頭就跑,並非膽怯。

    而是他有經驗,

    一把破刀想攔住炸營的士兵?當自己關二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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