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岑彭面沉如水,再度主動放緩了坐騎。
事物反常必為妖。山坡上那四位學弟先前的襲擾招數分明已經奏效,為何又主動改弦易轍?要知道,兩軍交戰,可是容不得半分宋襄公之仁。稍作鬆懈,就有可能令勝負的結局倒轉。
「報,將軍,賊子又在耍花招!」 校尉趙過恰恰策馬奔回,氣喘吁吁地向他請示應對之策。與岑鵬一樣,趙過也看不懂義軍的路數,不願意貿然衝上去,掉進對方預先布置好的陷阱。
「章連,黃盛,你們兩個各自帶五十名斥候,搜索周圍!」 身為官軍的主心骨,岑鵬在關鍵時刻不敢表現出絲毫的遲疑。立刻點過兩名心腹手下,命令他們去檢視整個戰場。
「諾!」章連和黃盛二人心神一凜,大聲答應著帶隊而去。像大海撈針般,將周圍所有可能隱藏兵馬的位置,都試探了個遍,除了義軍的斥候同行之外,卻沒發現任何敵軍。
如此一來,耽擱的時間就有些長了。待岑鵬終於下定決心,將隊伍拉到了劉秀所在的土丘腳下,太陽早已經爬到了大夥的頭頂。
晨霧徹底散去,流雲也被寒風吹得只剩下絲絲縷縷,再也遮不住半點兒陽光。毫無溫度的冬日下,岑鵬冷著臉舉起了寶劍,剛要向麾下將士們布置進攻方略,卻忽然看到,對面的義軍陣列忽然分開,劉秀、鄧奉、嚴光、朱佑,帶著二十幾名「爪牙」,毫無畏懼地向自己走了過來。
「敢問,對面可是岑鵬岑君然?」 隔著老遠,劉秀等人,就主動抱拳施禮,「末學後進,見過學兄!」
「學兄?我呸!岑某臉薄,可不敢有你們這等忘恩負義的學弟!」 岑鵬被氣得勃然大怒,立刻豎起眼睛,高聲與四人劃清界限。
對方的確也是太學畢業,並且從今日得表現上看,的確不像長安王家詆毀的那樣,不學無術。甚至岑鵬自己,都不敢認為,初次帶兵,能像對面劉秀等人表現得如此從容不迫。可佩服歸佩服,此時此刻,岑鵬即便借一百二十個膽子,也不敢跟劉秀等人去敘什麼師門之誼!否則,一旦被隱藏在軍中的繡衣使者添油加醋匯報上去,他岑鵬這輩子的前途就徹底無亮!
「岑兄何必如此?!」 熱臉貼了岑鵬的冷屁股,劉秀等人卻絲毫都不生氣。笑了笑,異口同聲地再度喊道,「我等在太學之時,都將岑兄視作楷模。雖然眼下被逼無奈,豎起了義旗。卻不敢忘記岑兄當年所給與的鼓勵!」
「呸,休得在巧言令色!速速滾回本陣,然後與岑鵬堂堂正正一戰!」 岑鵬越聽越惱怒,真恨不得衝上前去,用鉤鑲將對面四個陰險的傢伙攪成肉醬。「岑某與爾等素昧平生,卒業之後又從沒回過太學,怎麼可能給爾等任何幫助。滾回去,否則休怪岑某下令弓箭伺候!」
「師兄如此急著跟我等劃清界限,可是懼怕昏君對你心生懷疑?」 劉秀笑了笑,一邊帶著大夥撥馬快速將距離拉大,一邊大聲追問,「師兄,你為朝廷效力這麼多年,朝廷還對你如此防範,像我等這種得罪過皇族的人物,豈不更是沒有任何活路?故而,岑師兄,非我等忘恩負義,而是走投無路,不得不奮起求一個公道!」
「你,你胡說!」 岑鵬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卻找不到一個字去反駁。
劉秀當初為何要詐死,嚴光等人為何成績名列前茅,卻都成了白丁,其中緣由,他早就查了個清清楚楚。甚至包括劉秀等人當年在太行山遇襲的真相,以他的聰明,都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所以,對岑鵬本人而言,想擊敗劉秀、鄧奉、嚴光和朱佑四位,應該相對比較容易。而想讓這四人承認謀反有罪,死有餘辜,卻難比登天。好在,他原本也沒打算讓四人自認其罪,因此,立刻又將寶劍舉了起來,遙遙地指向了劉秀的後心,「弟兄們……」
「師兄何必如此著急?!」分明隔著兩百多步遠,劉秀卻好像生了順風耳般,忽然轉頭,大聲質問,「莫非連我等回去整頓兵馬的時間都等不得?還是師兄心中毫無勝算,所以要借著我等主動前來向師兄問候的功夫,撿一個現成便宜?!」
「你,你,你信口雌黃!」 岑鵬氣得破口大罵。將寶劍舉起又放下,放下又舉起,卻始終沒有繼續下令立刻發起進攻。
心高氣傲的他,絕不相信自己帶著五千訓練有素的前隊精銳,居然打不垮數量差不多的烏合之眾。在劉秀沒有歸隊之前就發起總攻,即便勝得再乾脆利索,過後肯定也會留下一個背後下手的惡名。甚至有人真的會把劉秀的誣衊當真,認為他岑君然是怕了對方,所以才不惜出此毒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仿佛故意要激怒他,對面的山丘上,忽然有人敲響了戰鼓。緊跟著,就是一陣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雖然笑聲沒有指向任何具體人和事,卻令官軍中許多人都面紅耳赤。
「來人,擂鼓催戰!」 不願墜了自家名頭,思前想後,岑鵬強忍心中的殺機,命令身邊弟兄敲響了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震耳欲聾的鼓聲,立刻蓋住了對面的鼓聲和喧囂。剎那間,震得樹枝頭剛剛融化了一半兒的霜花,簌簌而落。
冬日的陽光沒有一絲暖意,卻將空中的霜沫,照得奼紫嫣紅。一片絢麗的奼紫嫣紅中,劉秀忽然又回過頭來,衝著岑鵬大聲喊道:「劉某自問跟師兄無冤無仇,師兄何必拼著棘陽老巢都不要了,非得置我於死地?」
「什麼,你說什麼?」 耳朵裡頭只能聽見鼓聲,岑鵬根本分辨不出劉秀在說些什麼,只是本能地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妙。而劉秀,則加快速度返回了山丘上的義軍隊伍,撥轉坐騎,再度高高地舉起了手臂。
來自義軍隊伍中的鼓聲,噶然而止。數百名大嗓門士兵,隨著劉秀的手勢,忽然放聲狂呼,「岑師兄,劉某自問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拼著老巢不要,卻非得置我於死地?!」
「老巢——,老巢——,老巢——」
「死地——」 「死地——」 「死地——」
來自官軍隊伍中的鼓聲,也迅速減小。而吶喊聲所造成的回音,卻在天地間來回縈繞。
「老巢——,老巢——,老巢——」
「死地——」 「死地——」 「死地——」
「老巢——,老巢——,老巢——」
「死地——」 「死地——」 「死地——」
「不要聽他們胡言亂語!」 剎那間,岑鵬頭皮一陣陣發乍。果斷扯開嗓子,安撫軍心。然而,無論他處置得如何及時,其麾下的官兵,卻都忍不住回頭朝棘陽方向望去。然後剎那間,人人面如土色。
只見一道又弄又粗的黑煙,在遠處扶搖而上。轉眼間,將半邊天空都染成了灰色。而那灰色煙塵下,烈焰翻滾,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百姓,多少官軍將士的父母妻兒,今日要成為祝融氏的口中血食。(注1:祝融氏,中國古代傳說中的火神。)
註: 終於結痂了,這次病得太久,還拖著身體去杭州參加了一個活動。耽誤了更新,抱歉。明天開始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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