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驅車直上萬重山
黃河西岸,殘香已盡,求遍了滿天神明的胡驛將舉目向河中望去,只見濁浪翻滾,白霧升騰,大船和幾個英俊少年卻毫無蹤影。而那白霧之後,悶雷般的吼叫聲,卻依舊隱隱約約,與驚濤駭浪相和,久久不散。
頓時,他心中湧起一片淒楚,以手掩面,汪然而泣:「老天爺,你怎麼一點都不長眼睛……」
「船,有船!」哭聲未落,耳畔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尖叫,震驚與欣喜交織,「他們,他們回來了,他們坐船回來了!」
「哪,在哪?」胡驛將頓時顧不上哭,側轉過身,一把揪住尖叫者的脖領子,「趕快指給我看!」
「不是船,是妖怪!」
「他們,他們被妖怪給抓住了!」
「胡說,他們,他們抓住了妖怪!騎著妖怪回來了!」
「真的是妖怪,他們抓住了妖怪!」
「是真的,是真的,他們真的騎著妖怪回來了,老天爺,你終於開了眼睛!」
四下里,尖叫聲此起彼伏。驛丁、船夫、漁夫,還有聞訊趕來替勇士祈禱的沿河百姓,一個個欣喜若狂!
胡驛將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鬆開驛丁脖領子,抬手用力揉眼。凝神再看,只見一條巨大無比的豬婆龍被人用繩子串了鼻子,向岸邊拖來。繩子另外一端,名字換做劉秀和嚴光的兩位均輸老爺,正悠哉悠哉地協力划水。而豬婆龍的脊背上,則坐著渾身是血的朱老爺,鄧老爺,還有那個動不動就揮舞鞭子抽人的馬三娘!(注1:豬婆龍,古人對淡水鱷魚的俗稱)
「鐵蛟魚死了!他們殺了鐵蛟魚!!」不待胡驛將下令,身邊的驛丁、船夫和百姓們,已經歡呼著沖向了碼頭。解下渡船和漁船,爭先恐後朝著少年們劃了過去。唯恐劃得慢了,沒機會向除害的英雄們敬上一盞水酒。
「老天爺,老天爺,您終於睡醒了啊!」胡驛將年紀已經大了,腿腳沒別人利索,也不趕著上前獻殷勤。轉過身,從籃子裡拿出一柱原本準備用來拜祭劉秀等人英靈的高香,顫顫巍巍地對在火摺子上點了,然後向著天空鼎禮而拜,「謝謝老天爺,謝謝過往的神明,謝謝……」
「謝謝老天爺,謝謝各路神明……」河岸邊,來不及上船去迎接英雄的百姓們,也眼含熱淚,頻頻對空作揖。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條鼉魚的出現,可是斷了沿岸成千上萬人的活路。地方官府管不了,皇帝老爺沒功夫,就在大夥已經對生活徹底絕望時候,忽然有四男一女從天而降……
「愚昧,一條蠢魚而已,岸上架起幾輛床弩,輕易就能解決的事情,何至於高興成這樣?!」聰明人哪裡都不少,就在大夥欣喜若狂的時候,有一個將臉藏在帷帽子下的過客,冷笑著低聲撇嘴。
「也好,他們宰了鼉魚,我等也省得再繞路!」另外一個臉藏在帷帽下的過客,冷笑著點頭。「直接去前面設好陷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說罷,二人相視聳肩。找了個陽光明媚的地方,緩緩坐下,靜看「獵物」死到臨頭之前,如何渡過最後的快樂時光。
不多時,他們就看到了船隻靠岸。「愚昧」的百姓們,如眾星捧月般,將劉秀和馬三娘等人接到岸邊,輪番敬酒。
那條怪鼉,也被十數個成年男子齊心協力拽上了岸。數個尚未成年的娃娃,一邊拿了棍子,圍著怪鼉發泄心中余恨,一邊小心翼翼窺探這食人怪鼉的全貌。
只見那怪鼉足有三丈四尺多長,遠超過了大夥以往見到過多任何豬婆龍。脊背上有四道縱向的棱鰭,從頭一直延伸到尾,邊緣處,骨刺鋒利如刀。稜線之間,一直延伸到腹部,則遮蓋著巨大的黑色鱗片,被陽光一照,寒光繚繞。
怪鼉的腹部,鱗片由黑轉白,由大變小,饒是如此,每一片鼉麟依舊還有巴掌大小,硬如鎧甲。孩子們手中的棍子敲上去,鏗鏘有聲,卻根本無法撼動其分毫。
再看那怪鼉的腦袋,也有半丈長短。嘴裡的牙齒,又白又亮,就像一把把倒插著的匕首,令人不寒而慄。順著嘴角邊緣往上,沒有耳朵,只有兩隻笆斗大的眼睛,右側眼睛圓睜,死不瞑目。而左側眼窩處,則插著一隻投矛,半柄環首刀,黑紅色的血漿順著投矛的尾部和刀柄的邊緣淋漓而下。
「這,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們,他們怎麼可能殺得了,殺得了……」突然,從人群中走出一位方士打扮的外鄉老者,怔怔看著鐵蛟魚,雙目圓睜,滿臉震驚。
「對你我來說,當然不可能。」周圍的百姓扭過頭來,不高興地打斷,「可人家,人家是太學生,小小年紀就做了朝廷的均輸官,職位比胡老爺都高好幾級!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方士打扮的老者慘白著臉,連連擺手,顫聲說道,「我不是說魚鱗的事,我是說它的眼睛,這鼉魚……怎麼會有眼皮?」
周圍人湧上去一看,頓時議論紛紛,只聽一人昂聲說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您老真是見識少。我表哥的三姑父住在海邊,他們出海捕魚時,也曾遠遠見過有眼皮的魚,只是那魚的體型更大,也更加兇猛,是以不敢靠近。」
唯恐大夥不信,頓了頓,他又接著大聲補充,「表哥的三姑父是青州東萊郡人,世代以捕魚為生。他們那,甭說有眼皮的魚,連小山一樣大的鯤,都經常看到!」
「想必你表哥的三姑父他們看到的,乃是海中的鮫魚,又稱海中狼,《淮南子》一書中提到過。只是海魚只能生活在海里,入不了江河,這鐵蛟魚,自然不是那海中狼。」有一名書生打扮的旅客,笑著走出人群,大聲替他解釋。
「唉!」方士打扮的老者臉色更加沉重,嘆息著搖頭,「你們這些愚人,闖了大禍還不知道。這,這哪裡是什麼鼉魚,這,這分明是,是一隻……」
「你這老丈,沒見識就別亂說話!」胡驛將雖然讀書不多,官場閱歷卻極為豐富。聽那老漢越說越離譜,趕緊分開人群走上前,厲聲呵斥,「管他是什麼玩意兒,只要禍害人,就不是好東西。幾位均輸老爺除掉了它,就對我們當地人有恩。你若覺得怪魚是個祖宗,儘管回家去給他燒香上供。別在這裡瞎嚼舌根子,否則,當心天打雷劈!」
「對,別瞎嚼舌頭根子。幾位均輸老爺,都是文曲星下凡。無論殺了什麼,都是為民除害!」其他驛丁,也走上前,大聲給自家上司幫腔。
大夥身份寒微,心腸卻不卑賤。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而不會為了顯耀自己見多識廣,就害得恩人粉身碎骨。如果有人敢這麼做,大夥也不忌憚聯起手來,告訴告訴他,這黃河水到底有多深!
那方士打扮的老者見犯了眾怒,不敢再多嘴。搖著頭,緩緩離開。坐在不遠處假裝看風景的兩個頭戴帷帽的過客,將此人的話聽在耳朵里,忍不住站起身,悄悄追了上去。
待追到僻靜處,二人攔住老年方士,先丟給對方兩枚大泉,然後手握刀柄,沉聲追問,「你剛才說,那怪物不是鼉魚,那它到底是什麼?別撒謊,否則,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兩位老爺,饒命,饒命!」那老方士沒想到今天真的禍從口出,後悔得直想打自己嘴巴。然而,看到對方已經開始向外抽刀,趕緊跪在地上,大聲解釋道,「那,那物可是說是鼉,也可以說不是。兩位老爺可曾聽說……」
「別囉嗦,直接說!」兩個頭戴帷帽的傢伙,聽得好不耐煩。豎起眼睛,厲聲催促。
「是,是鼉龍!黃河之上,相傳有一道龍門!」老方士打了個哆嗦,憋在肚子裡的話,脫口而出。
……
「把鹽車趕上船,過河!」渡口處,劉秀手按刀柄,大聲吩咐。
「過河,過河!」鹽丁、民壯們齊聲回應,趕起拉鹽的馬車,陸續走上甲板。
水路通了,天也放晴了。
過了黃河沒多遠,就是千里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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