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無賴子,想要做甚,你可知我是二百石的戶曹掾?」公孫敬之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
剛才還咄咄逼人,如今在利刃面前立馬變得溫文爾雅了。
「小人當然知道公孫使君是二百石的戶曹掾,所以才要將你攔下來。」樊千秋笑了笑說道。
「你難不成還敢殺朝廷命官不成?」公孫敬之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白了。
「使君說錯了,我把你攔下來,不是要害你,而是要救你。」
「救我?」公孫敬之有些發懵。
「使君見了明廷,左不過說我等聚眾鬧事,趁著講數的時候,殺了富昌社的社令周武。」
公孫敬之沒有說話,看來內心的想法被猜出來了。
「使君可曾想過一個問題,你這樣說了,明廷就會信嗎?」
樊千秋收起了斧子,接著往下「忽悠」。
「我等被帶到縣寺之後,也可以說是你與周武想要強收清明北鄉的市租,合謀暗算賀大兄,他才被迫反殺。」
「哼,明廷怎會相信你等私社之徒的一面之詞?」公孫敬之雖說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太多把握。
「一面之詞?院外那些人,所看到的就是我所說的,使君數一數,你的說辭和我的說辭,誰才是一面之詞?」
公孫敬之眯著眼睛陰晴不定地看著這年輕人,心中很不好受:從來都是他算計別人,可還沒被別人算計過!
「明廷明察秋毫……」
「明廷確會明察秋毫,但有一事使君可能忘記了……」樊千秋笑了,準備拋出殺手鐧了。
「何事?」
「為官之人最怕何事?」
「……」公孫敬之瞪著眼睛搖了搖頭。
「明廷不怕屬官把事情辦砸了,也不怕死幾個人……」
「明廷怕的是事辦砸了,人死了,事還鬧得不可收拾!」
「使君剛才的說辭就會把此事鬧大,甚至鬧得滿城風雨,鬧得沸沸揚揚!」
「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麼差池,明廷恐怕立刻就會拿使君出來頂罪。」
「若是僥倖不出差池,明廷也不會留一個喜歡鬧事的屬官在身邊吧。」
樊千秋說到這裡,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讓公孫敬之思考其中的厲害。
公孫敬之反應極快,短短一瞬就將頭緒理清楚了:他知道眼前這其貌不揚的打卒有法子。
「伱覺得該怎麼做?」公孫敬之問道。
「先將院外兩社的打卒分別遣散到前院和後院去,免得他們再生事端。」
「張孝和鄭樂,你們立刻去辦!」公孫敬之陰著臉轉達著樊千秋的命令。
「唯!」二人應答完就連忙到外面去處置了。
一陣亂鬨鬨的吵鬧之後,幾十個打卒各往前後院而去。
這時,樊千秋等人才看到,院中躺著四具屍體,都是富昌社的打卒。
「再把屍體擺到廊下去,我等才好在堂中從長計議。」
「按他說的辦!」公孫敬之發現自己竟成了傳話筒。
「唯!」堂中剩下來的那些打卒趕緊動了起來,賀忠等人也動手收拾殘局。
收屍的收屍,洗地的洗地,忙得不亦樂乎。
半刻鐘的時間,連同周武在內的屍體就整整齊齊地擺到了外面的廊下。
除了噴灑在帷幕上的斑斑血跡還散發出血腥氣之外,就看不到打鬥的痕跡了。
「使君,你看看,此間和方才是不是沒什麼兩樣啊。」樊千秋笑道。
「你到底是如何謀劃的,快快說來。」公孫敬之不願意再打啞迷了。
「吳文鄭樂兩位首領,剛才死在院中那幾個人可有什麼背景?」樊千秋問道。
周武死了,吳文鄭樂二人此刻如同驚弓之鳥,完全沒了主意,只想能活下去。
聽到公孫敬之和樊千秋問話,連忙就出來回答。
「都、都是些無宅無地的潑皮,沒甚背景,連親眷都沒有。」吳文驚慌答道。
「那就好辦了,我與各位說一說今夜這院中發生了何事,諸公看我說得可對。」
公孫敬之隱隱約約猜到了此人的想法,背著手點了點頭表示許可,旁人自然也不會反對。
「今夜,萬永社和富昌社來此宴飲,本是為了培植鄉梓情誼,更是體現北城郭太平安穩的盛舉。」
「公孫使君乃縣中命官,又在鄉里極有威望,所以受邀為座上賓。」
「席間,與周社令有嫌隙幾個無賴子為尋仇突然發難,趁亂殺死周社令,更將其人頭割了下來。」
「公孫使君臨危不懼,命萬永社和富昌社打卒繳殺了鬧事無賴,為周社令報仇雪恨,實乃勇武。」
「這就是小人剛才所見,不知與諸公所見可有出入?」樊千秋說到這裡笑了笑,再次停了下來。
連同公孫敬之在內,所有人看向樊千秋的目光都滿是驚訝和佩服。
這小小打卒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指鹿為馬的本事這麼嫻熟,讓人嘆為觀止。
公孫敬之看著樊千秋,再次沉聲問道:「這樣一份爰書報到明廷的手上,明廷會信嗎?」
「使君是戶曹掾,寫文書的功夫定然了得,明廷看不出破綻,也不想看出破綻……」
樊千秋環顧四周,視線在富昌社那些人的身上停留得格外地久。
「民不舉官不究,我等所見之事只要一致,無人追究真相為何。」
公孫敬之被說動了,他也看向了富昌社那些人,眼神越發兇狠。
「本官的爰書會按照這實情來寫,何人若敢歪曲案情,我殺他全家!」
公孫敬之以前定然做過類似狠事,所以此言一出,所有人連忙稱諾。
「使君,可大嫂恐怕沒那麼容易信……」富昌社社丞吳文大著膽子說道。
公孫敬之沉思片刻,伸手指向了樊千秋,冷笑道:「你能說回道,周家大嫂,你去擺平!」
樊千秋一愣,富昌社怎麼還有個大嫂,自己還得去擺平她?女人的地位在大漢就那麼高?
他本想要拒絕,但是話到嘴邊卻突然變了:「這……得加錢。」
公孫敬之聽見了這幾個字,誤以為是樊千秋在替萬永社開價。
「清明北鄉的市租仍由萬永社協收,今年若能將去年的缺額補上,以後照舊不變。」
樊千秋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但他並不是很高興,這是社裡的實惠,他是要為自己拿點兒東西。
「使君,能否借一步說話。」
公孫敬之皺了皺眉,放在平時,這小小的打卒可沒機會和他私聊。
但對方剛才將事情處置得十分妥當,日後說不定可以為自己所用。
當下,他就揮了揮手,將所有閒人都打發了出去。
待正堂中只剩下了公孫敬之和樊千秋之後,前者才冷漠地問道:「此間只有你我二人,有什麼話直說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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