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太子 2 第 2 章

    一個半時辰前。

    未央宮引活水而入,經明渠建滄池,又繞滄池修園林高台,其間桃紅柳綠、花草繁茂,四時之景,姿色各異;更有怪石嶙峋,假山疊嶂,一步一景,蔚為壯觀。統稱池苑。

    作為皇家休閒娛樂、觀賞遊玩之地,池苑占地廣闊,別說劉據與王夫人兩人玩耍散步,便是後宮眾主子都來,想不遇到,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所以劉據站在事發地點,滿臉問號。他轉頭看向右方。雖不記得事發經過,但他記得自己當日是同侍女們在那邊玩的,與此地不算太遠,卻也得步行半刻鐘左右。

    半刻鐘,是有一定距離的,並不近,絕不是他們事先說好的躲藏地界,也非周圍。所以他為何出現在此?

    石邑不以為然:「你都已經跟侍女們玩過三回,那邊能躲的地方都躲過了,再躲有什麼意思?

    「藏身在說好的範圍之外,出其不意,看戲似地看別人著急上火一圈圈找,這事你又不是沒幹過。再說,假山群多的是藏身處,你還能不斷變換著藏呢。」

    「哪有在範圍之外,最多最多是在附近。況且,誰也沒說不能變換藏身地啊。」劉據不服,開口辯駁,可是即便佯裝出幾分氣勢,言語間也不免帶了些許心虛。畢竟這些事他確實幹過。

    石邑呵呵嗤鼻:「反正你就是愛耍賴,我以後再不同你玩了。」更是轉頭命令侍女采芹:「你也不許陪他玩。」

    采芹:

    劉據翻了個白眼:「愛玩不玩,誰稀罕!」

    他還能缺了玩伴不成?

    衛皇后三個女兒,衛長如今已有十五,諸邑十二,相比五歲的劉據,年紀上都差一大截,因此對這個弟弟均是愛著護著寵著。唯獨石邑,不過七歲,年紀相仿,兩人一起長大,玩鬧爭吵乃是家常便飯。

    眼見兩人又要掐起來,衛長趕緊上前將其隔開,輕點劉據額頭:「這回吃到教訓,往後不可再如此了。不論躲藏何處,身邊都得有人跟著。」

    一句話將姐弟倆一觸即發的官司揭過去。劉據悶悶應下,又在附近轉了幾圈,仍是腦袋空空,小臉五官皺在一起,不停嘆氣。

    衛長失笑:「罷了,事情總有水落石出之時。回去吧,你出來有一陣了,雖說已是暮春,惠風和暢,卻也不好一直吹的。」

    劉據低著頭不動彈,渾身喪氣。

    衛長蹲下身:「不過是些流言蜚語,我們不會信,父皇也不會信的。」

    劉據搖頭:「我不是怕父皇不信我,我是怕父皇不信母后。」

    衛長頓住,但聽劉據又道:「還有先前伺候我的人。飛翔殿的內侍宮婢換了一批,即便你們不說我也能猜到她們哪去了。

    「若我能想起當日情景,便可儘快破案。她們能少遭點罪,母后也不必為我受累。」

    善良又孝順。

    衛長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母后浸淫後宮十幾載,這麼點事還難不倒她,你不必擔心。

    「至於先前伺候你的人,她們跟著你卻讓你受傷便是失職,你還能這般為她們著想,是她們的福氣。」

    福氣嗎?如果不是他亂跑闖下大禍,她們哪會有這場無妄之災?這樣的福氣誰想要啊。

    劉據抿唇,覺得自己還能做點什麼,也應該做點什麼。小腦袋瓜子使勁轉啊轉,總算讓他想到個辦法。既然尋找記憶失敗,那麼福寶呢?

    思及此,他當即讓人去弄了塊烤肉過來,拿竹竿掛在一端,自信滿滿:「福寶最喜歡吃烤肉了,每次我拿出烤肉,它不論在哪都會第一時間出現。」

    於是他提著竹竿,邊走邊讓人朝烤肉扇風,美其名曰讓味道散得更遠點。

    別人魚餌釣魚,他烤肉釣狗。

    衛長對這個法子不以為然,卻還是陪著他在池苑轉悠。走過假山群,走過灌木區,走過花草園直到雙腳疲累,仍舊一無所獲。

    哦,不對。狗確實釣上來了,還釣上來三回,卻不是福寶,而是張湯安排在此搜查之人手裡牽著的用來尋蹤的獵犬。

    在新換上的烤肉又一次被獵犬啃掉後,劉據沉默了,搜查的人也沉默了。

    石邑拍拍手:「方法不通,失敗。死心吧。你能想到的別人也想得到。如果這樣能釣出福寶,早釣出來了。別換肉了,再換也是進了倆獵犬的肚子。回去吧。我累了。」

    說完轉身就走,哪知腳一崴,眼見要摔倒,幸虧采芹離得近,趁勢扶住了。衛長舒了口氣:「小心些走,看路,平地也能摔。」

    石邑扁嘴,瞅了劉據一眼:「還不是陪他走得太久,腳軟沒力氣了。還有這裡,鬼知道怎麼凸起了一塊。」

    石邑看著腳下害她絆倒的草地,泄憤似的踢了踢。咕咚,上頭的草皮被踢掉,露出裡面翻過的新土,吃完肉的獵犬也像是發現什麼,一擁而上,嗷叫著開始刨。

    石邑:!!!

    眾人:!!!

    ********

    劉徹趕過來時,福寶的屍體已經挖出,身上的血混著泥土,髒兮兮的,全然看不出往日「雪白糰子」的模樣。

    劉據蹲在一旁,情緒低落,眼眶裡眼淚一圈圈打轉。衛長諸邑陪在身旁,就連平日愛和他嗆聲鬥嘴的石邑也沒說不好聽的話,靜靜拉著他的手,無聲安慰。

    「據兒!」

    瞧見劉徹,劉據起身奔過去,撲進他懷裡:「父皇,福寶死了。」

    「朕知道。」

    劉徹瞄了福寶一眼,福寶的死就像一個信號,佐證著他們的猜想,此事絕非意外。

    收回目光,劉徹斂下心神,順勢將劉據抱起來,面色緩和了幾分:「你若喜歡,朕讓狗舍再給你挑一個,選個更好的,比福寶更漂亮更乖巧。」

    劉據耷拉著腦袋搖頭。不一樣,再漂亮再乖巧也不是福寶了。

    他張了張嘴,到底沒再說什麼。因為他明白,福寶於他是朋友,於父皇不是。或許在父皇看來,福寶傷了人,不論何種原因,都是該死的。

    想到此,劉據焉噠噠,情緒更低落了幾分。

    劉徹伸手摸了摸他額上的繃帶:「還疼不疼?怎不在屋裡好好休息,跑外頭來吹風!」

    「不疼的。侍醫說天氣好日光暖,我可以出來曬曬太陽。我都在屋子裡呆三天了!」

    那模樣不似休養了三天,活似被關了三天。

    劉徹失笑,朝張湯使了個眼色,將此地之事交於他,自己抱著劉據,又牽上石邑,帶著衛長與諸邑離開。


    本就大病初癒,又折騰了小半天,走了不少路。年幼的劉據最先還同劉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沒多久便撐不住趴在劉徹肩上睡著了。

    劉徹讓三個女兒各自回去,一路抱著劉據來到飛翔殿,衛子夫早已等候在側。

    將劉據安頓好,衛子夫已讓人端了茶湯奉上,劉徹接過,問了些劉據的情況,衛子夫一一回答完,轉而屈膝跪地:「有一事需稟奏陛下,妾身今日派人訓誡了安美人,令其禁足思過。」

    劉徹動作一頓,抬眼看著她:「後宮由你管轄,妃嬪們犯錯自然由你處置。」

    「是。若安妹妹所犯之錯尋常,妾身必不會拿來煩擾陛下,只是安妹妹」衛子夫深吸一口氣,將安美人的言語全盤托出,與張湯所查分毫不差,半點不曾遮掩隱瞞。

    劉徹轉動手中杯盞,沒有說話,神色沉靜,不辨喜怒。

    衛子夫又道:「福寶聽人令是事實,除據兒外,妾身與它日常相處較多,也是使喚得動的。據兒年幼,哪有什麼壞心思,若說是妾身故意引導反而更合理些。」

    確實如此。尤其在此之前宮中唯有劉據一個皇子,若一直這般,對其最為有利。劉據尚小,或許還不太明白這其中的深意,但衛子夫是明白的。

    「陛下容稟。王妹妹孕育至今已有九月,這九月一直是妾身執掌後宮,各處安排。妾身若真有這等心思,九個月的時間難道找不出一個合適的機會,非得等臨到頭了再下手?

    「再有,妾身用什麼方法不行,非得用福寶,將據兒無端牽扯進來?妾身如何敢斷定不會殃及據兒?」

    她沒有提往日的溫存,沒有表示對帝王的情深與忠心,沒有標榜自己的賢良,而是從邏輯上分析,直指關鍵。她有一百種方法出手,但絕不會牽扯劉據。

    不得不說,這點比任何言辭都要讓劉徹信服。眼見衛子夫渾身止不住顫抖,知道她是想起劉據先前昏迷的兇險,劉徹上前將她扶起來:「朕自然是信你的。」

    衛子夫謝恩。

    劉徹眼珠動了動:「安美人還提到王氏,你怎麼看?」

    衛子夫搖頭:「王妹妹因據兒難產,若陛下因此厭棄據兒,王妹妹的二皇子便能後來居上。從這點看,王妹妹確實有動機。但陛下若問妾身,妾身覺得王妹妹不會。」

    劉徹眉眼一挑:「哦?」

    「將心比心。妾身不捨得據兒涉險,不願意據兒受牽連。王妹妹便捨得腹中胎兒嗎?妾身無法保證據兒能在此事中安然無恙,全身而退,王妹妹焉能保證自己就可?

    「世間之事總有疏漏,沒人敢說萬無一失。比起打倒妾身與據兒,腹中皇嗣才是王妹妹最大的倚仗。

    「至於安妹妹所說疑點,妾身育有三女一子,比誰都懂生產之事。自古以來女子生產便兇險。那些未曾摔倒的都會出現各種難產情況,更遑論王妹妹?

    「因此單從她被侍女扶了一把來推斷她摔得沒有這般嚴重,並不合適。再有,當日並非一位侍醫為王妹妹看診。」

    劉徹微微頷首。

    衛子夫小心覷了眼他的面色,感嘆道:「是安妹妹想岔了。她那些話倘若傳開,恐會引起宮中流言四起,揣測紛紜,滋生亂象。臣妾訓誡禁足,示以警告,但盼她能醒悟過來。」

    「想岔?」劉徹嘴角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只怕不一定。」

    衛子夫頓住,不明所以:「陛下?」

    劉徹沒有解釋,拍了拍她的手:「這幾日你也辛苦了,據兒這邊還得你多照看,安美人之事朕來處理。」

    說完就走,衛子夫恭送出門後重新回屋,坐到床邊,言道:「起來吧,別裝了。」

    劉據慢慢睜開一隻眼睛,又睜開一隻。

    衛子夫輕罵:「何時有了偷聽的毛病?」

    「哪有偷聽。不過是剛巧醒了,聽你和父皇在說話,不好打擾而已。」

    劉據很無奈,這能怪他嗎?他也不想啊。父皇母后的聲音不大,可腦子裡滋滋的電流音很煩人,吵得他根本睡不著。

    劉據挽住衛子夫的胳膊:「母后是故意只罰了安美人禁足,留著等父皇收拾的嗎?」

    「安美人?」衛子夫輕笑,「她那些話倒也不算無的放矢。跟她有一樣想法的不在少數,只是沒人敢冒頭說出來罷了。我還得感謝她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能自辯清白。」

    否則她自己主動提及,只怕劉徹還要多想。

    劉據歪頭:「母后怎麼知道父皇一定會收拾安美人?」

    衛子夫看著劉據,倒也沒有因為他年幼就敷衍。在她看來,劉據是皇子,教養需更慎重。他的眼界不能局限在後宮裡,但對於後宮的手段得有所了解。

    「因為時機不對。你與王夫人一同出事,剛轉危為安,宮中又升起你謀害她、她陷害你的流言,讓還未平息的風波再起波瀾,這是你父皇不願意看到的。

    「更何況,倘若我與王夫人都有不可為不會為的死穴,那麼在這等時刻挑起流言的安美人到底是何居心?是單純說出疑點想攻擊我或王夫人,還是另有謀算?」

    劉據不解:「另有謀算?」

    衛子夫莞爾:「前頭你們出事,後頭流言四起,像不像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劉據訝然,張大嘴巴:「母后的意思是安美人」

    衛子夫搖頭:「安美人沒腦子,是她所為的幾率不大。但帝王重子嗣。此事若只牽扯我與王夫人倒罷了,偏偏還牽扯你與二皇子。

    「如此你父皇必不會放過任何可能。安美人定會落在張湯手裡。若她真有可疑,張湯定會挖出真相;若她只是因為蠢笨做了出頭鳥」

    衛子夫停頓片刻,接著道:「在張湯手裡過一圈,不死也得脫層皮。膽敢意有所指,給你潑髒水,也算給她個教訓。」

    這教訓不是一般的大。劉據深吸一口氣,彈幕中許多人亦是如此。

    ——張湯啊,那可是著名的酷吏。這何止脫層皮。把人往他手裡送,衛子夫是一點不手軟。

    ——跟劉徹一番話,既邏輯自洽、自辯清白,又把安美人推坑裡報了仇,還半分沒髒自己的手!衛子夫牛批!

    ——不然呢?衛子夫穩坐後位三十幾年,或許有衛霍兩個天縱奇才的因素,但自己沒點手段可能嗎?編劇如果把她塑造成菟絲花小白花,我才真要yue了。

    ——那麼問題來了。照目前看,這次事故的主謀不是衛子夫。王夫人可能性也不大。如果安美人同樣不是,那麼這個時期劉徹的後宮還有誰?或者編劇打算跟安美人一樣私設?

    ——你們格局小了。就只能是後宮,不會是前朝?劉徹子嗣少,如果當時劉據沒熬過來,王夫人一屍兩命,劉徹就沒兒子了!

    ——臥槽,帝王沒兒子只能滋滋你是說滋滋,所以滋滋

    一如既往,雪花點閃爍,彈幕消失。

    劉據:

    這檔口你滋個屁啊,人幹事!是什麼,所以什麼,你有本事神出鬼沒,有本事把話說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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