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宮後不久,劉盈果然等來了少府陽城延的拜訪。
但和劉盈預料中稍有不同的是:對於今日午後,發生在未央宮外的一切,陽城延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準確的說,陽城延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
「家上!」
見禮過後,在劉盈的邀請下落座於客堂,都不等劉盈開口,就見陽城延火急火燎的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稍有些泛黃的粗麻布。
待那片粗麻布被陽城延攤開,劉盈上前查看一番過後,不由流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神情。
「少府這是······?」
面帶疑惑的發出一問,劉盈不由再度低下頭,看向那塊泛黃的粗麻布。
就劉盈所見,這塊即便在民間,都絕不會被當做內衫縫製的粗麻布,似乎是被陽城延當成了畫紙。
而在這張『畫紙』之上,只用拇指粗的木炭,換出了一個類似······
壽司的東西?
見劉盈看著自己臨時趕製的『圖紙』,流露出了些許困惑的神情,陽城延頓時老臉一紅。
但即便如此,陽城延那不知從而何來的激情,卻也並沒有被劉盈面上的疑惑所澆滅。
「此物······呃······」
「家上可曾聽聞,水工治河、渠所用之一物,名曰:埽?」
聞陽城延此言,劉盈只略有些懵逼的複述一聲『埽?』,面上困惑不由更甚。
卻見陽城延絲毫不慌,眉飛色舞的描述起心中的宏偉藍圖。
「午時,家上於西郊言:以重物壓於渠底,可阻河泥為水所沖。」
「散朝之後,臣苦思冥想,恰想起此物,固土之效當較石磚更佳,而價廉易取!」
聽聞此言,劉盈面上怪異終是稍緩和了些許,略帶著好奇,對陽城延一伸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願聞其詳。」
得到劉盈許可,陽城延稍按捺著心中激動,便將『埽』這種專用於水工之事的物什,一點點解釋給劉盈聽。
「關中三秦之地,自古便多柳木;及涇水、渭水、洛水等諸水,及關中各山,則又多碎石。」
「埽者,便乃以柳之軟枝編織成網,以此等網者二為被、褥,夾徑不足寸之碎石於其中,卷而復以軟枝束,便可得。」
說到這裡,陽城延生怕劉盈看不懂般,指了指那張粗麻布上畫著的『壽司』。
見劉盈還是沒有如自己意料中那般,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陽城延稍一思慮,便將那塊粗麻布拿起,一把扯成了兩半。
「家上且看,此布二,便為柳枝所編之網。」
說著,陽城延又摸了摸衣袖,看看了腳底,終還是從懷裡拿出一隻錢袋。
將錢袋內的銅錢撒在半片粗麻布上,均勻鋪設,再用另外半片粗麻布蓋上,便得出了一個以錢為絮,以麻為布的迷你棉被。
而後,陽城延便小心的將這個『棉被』如卷壽司般,一點點捲成了壽司的形狀,這才終於面帶激動地抬起頭。
「如此,家上可瞧明白了?」
「麻中所包之錢,便乃碎石;此物,便乃埽!」
「以此壓渠底之土,其固土知曉,遠甚於少府所儲之石磚!」
「且柳木、碎石遍布關中各地,縱取之,亦無須靡費啊!!!」
看著陽城延活靈活現的復原出『埽』的製作過程,劉盈也不由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
再在腦海中稍一構建場景,劉盈也終是認可的點了點頭。
「嗯,不錯。」
「以此物鋪於渠底、渠側,確較之石磚更佳,且價廉許多。」
說著,劉盈不忘興致盎然的側過頭:「往昔,此物於水工家,作何用?」
不能怪劉盈少見多怪,實在是劉盈想不通,這麼好的東西,過去為啥不拿來鋪渠?
要是早點鋪,如今的鄭國渠,也不至於被泥沙堵塞成那般模樣?
卻見陽城延聽聞此言,只略帶羞愧的一聲僵笑。
「此物,本乃水工之匠制來,以堵河、渠之決口所用。」
「若大江、大河有河堤不穩之嫌,地方亦多以此加固河堤,以防決口。」
「及以此物鋪於渠底、渠側······」
「嘿,倒是聞所聞為,亦從未有人念及此。」
聽到這裡,劉盈稍一思慮,便沉沉點下頭。
「若果真如此,此番整修鄭國渠,此物,便當有大用!」
很簡單的道理:陽城延口中的大江、大河,必然都是那些當代絕對無法用人工建造的大型天然河流!
而埽既然能在那種大型河流的治理中,都能被用作加固河堤、堵塞決口,那小小一個鄭國渠,自更是不在話下。
且相較於石磚開採、運輸所需要的大量人力,這個『埽』,顯然更容易獲取、運輸,也更容易製作。
很簡單:派人到處去收集柳條,和鵝卵石之類的小石塊,統統送到鄭國渠邊上,當場做成埽,然後沿著渠邊滾下去,稍作鋪設即可!
想到這裡,劉盈面上也隱隱湧上些許激動。
「鄭國渠首百里,除石磚所鋪之五里,其餘九十五里,皆當用埽!」
「便是石磚所鋪之五里,亦當以埽固渠側!」
略帶激動的道出這句話,劉盈望向陽城延的目光中,已儘是毫不動搖的自信。
——有了埽,劉盈此番整修鄭國渠,無論是難度還是成本,都將大幅度降低!
若是管理得當,甚至就連整修工期,都很有可能縮短四分之一,甚至更多!
要知道少府那三萬官奴,每天光是吃,就能吃掉一千石糧食!
哪怕將工期縮短三五天,對於如今窮到跑耗子的國庫、內帑而言,都無疑能省下一筆不小的耗費。
如是想著,劉盈正打算夸陽城延兩句,卻見陽城延面色之上,頓時湧上些許悽苦之色。
「少府?」
聞劉盈略帶詫異的一問,陽城延終是暗自嘆了口氣,望向劉盈的目光中,竟隱隱帶上了些許哀求。
「家上。」
「今即得埽,固鄭國渠上游土之事,便是已有更佳之策。」
「即如此,家上可否收回成命,勿出少府所備之石磚二十萬,而專用埽,以整修鄭國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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