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望月的期盼,雨打芭蕉的淒涼,以及多年哀怨,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她選擇回到了礦山,這裡有著她與劉瀾最美最幸福的回憶,在這裡瘦骨嶙峋的劉茵渡過了最後的時光,最終香消玉殞。
在最後的時光,自知自己不久於人世後她給劉瀾寫了一份書信,而對他文學底子的了解,雖然此時劉瀾早已不是文盲,可在『先生』眼中,她必須要極力以最直白的文筆、儘量少出現生僻字來完成這一封書信。
劉瀾從劉放手中接過了書信,可他沒敢看,反而帶著劉放一起離開,沒回郡守府,住進了驛館。
心思沉重的劉瀾與劉放住進了一間廂房,在房內劉瀾自己一人喝著悶酒,劉放想陪著他一起喝酒,可他沒讓。
喝著喝著,劉瀾眼淚住不住的流下,他已經猜到了劉茵可能早已不在世間,可是只要一天沒有他和放兒的消息,他就會一直找下去,他始終相信兩人還有再相見的機會。
可是為何好人偏偏就不長命呢!
劉瀾罵了一聲草泥馬。
夜深人靜,劉瀾腦海中回憶起有太多太多與劉茵在一起值得回憶的事情,可是他卻始終沒有勇氣去看那封她在彌留之際所留下的書信。
也許是一語成讖,劉瀾始終記得在與公孫度交戰前劉茵說的那番話,所以當劉瀾安全回來向他表白後,他卻發瘋了一般哭著使勁咬劉瀾,說你為什麼現在才說,說她要咬死他,當時劉瀾還傻傻的不明真相,說什麼現在也不晚,那時候他就應該意識到劉茵突然離開哪裡只是義父病重這麼簡單。這一別變成了永訣,劉瀾好恨,為什麼不早點對他說,也許他就不會得厭食症,也許就不會那麼早的過世了。
「放兒,給我講講你們後來去礦山的情形吧。」
「礦山自搬往遼東後,其實山內還有這四五十戶人家,大多都是些老人和孩子,青壯很少,可礦山亦如當年一樣,每日裡熱熱鬧鬧的,尤其是自姑姑到了礦山之後,更熱鬧了。」
當年礦山集體搬離,可還有很多礦山百姓並沒有離開,負責處置後續工作的閻柔田疇沒有對劉瀾說實話,可是沒見到郝好的劉瀾其實早已知道了真相,只是不願意強迫他們離開罷了。
「姑姑到礦山之後閒不住,便在原來爹爹居住的屋子辦起了學堂,當時孩兒便與礦山所有的孩子們一起聽姑姑講學,讀書認字,對於留在礦山的百姓們來說無疑是神聖的存在,到後來甚至連一些青壯都會在農閒時來聽課。
在他們眼中,劉茵姑娘的學問大的都沒邊了,什麼都知道,連種田怎麼種會收穫的更多都明白,來聽課的礦山百姓幾乎都受到了指點,到豐收時看著比往年多得多的收成一個個高興得不得了。
劉茵姑娘很漂亮,礦山里老人都知道,當年他們就議論說沒見過這麼好看的閨女,可是等他再來礦山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這位原來比仙女都好看的丫頭,怎麼在司馬那裡瘦成這個樣子了。
很多人慶幸還好沒有隨司馬去遼東,可在慶幸之餘,他們開始對劉茵越發的同情,每日裡都會鬆懈吃得喝得,讓他補身體,可是她卻從來都是客氣著婉拒了他們的好意,直到後來他們才從郝好口中知道劉姑娘這病,早已治不好了。
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骨,礦山的孩子和一些聽課的壯年都不在去聽課了,希望她能夠好好休息,可劉茵反而會挨家挨戶的來找他們去上課,大家不忍她拖著病體在礦山走來走去,都自發的去了庠序,最後去的人越來越多,自此之後,在礦山,劉茵姑娘這稱呼徹底消失,所有人都發自內心的喊她一聲劉先生。
開始她不適應,可後來就習慣了,而礦山百姓也適應了每天都要聽課的習慣,甚至還送束修錢,以前百姓送來的吃食她都拒絕了,可這一回他欣然接受,但也只是象徵的收一些,她很享受做先生的感覺,只有教書時才會露出笑容,後來劉放才知曉,姑姑曾經做過爹爹的先生。
只要是給百姓上課,劉茵總算非常開心,可有一日,他在講課時卻差點暈倒,臉色蒼白,百姓們都衝到他身邊,眼神驚恐而害怕,圍在她身邊,擔憂且關懷著她,她搖頭說自己沒事,只是有些累,他說今天只能教大家一首賦就去休息了,大家快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劉茵喘著氣,艱難的念出了一首賦:
出盧龍,屠柳城,風雪苦寒,何足懼,越度隴塞,坎坷難。雪日激戰北風寒,哪聞哀嚎悲風正酸。越岡平,烏達授首,登白狼山,烏延逃竄。司馬橫鞭,柳城虜潰崩,北地永無患。
百姓們跟著她一句一句的念,尤其是那幫孩子,嗓音稚嫩,聲音卻高,也最響亮。可當『北地永無患』四字最後念出時,她口中卻低聲說了一句:我相信,我一直就相信你一定會贏的,甚至連袁紹都敗在了你的手中,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是最棒的,是最棒的。
她起身想要離開,可是並沒有站起,身體一晃,身子向前撲倒。
就此香消玉殞,再也不曾醒來。
劉瀾醉了,自答應劉茵戒酒,雖然並未戒掉可這麼多年以來卻再未醉過一回。
他多想像劉茵一樣,就此不再醒來,可還是在第二日太陽高升之後睜開了雙眼。
睜開眼,劉瀾發現了甄姜,其實昨夜他就趕到了驛館,但他並沒有進屋去勸他,很多事他知道的更多,這個時候他喝多了也許會更好。
如果換做以前甄姜真的會非常嫉妒,可自從得知他可能再也不會懷上麟兒之後,他的想法開始發生了改變,這也是為何他會讓甘倩入府當他丫鬟的原因。
「你來了。」看著一眼紅血絲的甄姜,劉瀾滿是歉意的說,能夠想到,她照顧了自己一夜,
現在的他頭還在發脹,揉著太陽穴,揉著,揉著,他好像想起了自己醉酒的原因,一躍而起:「姜兒,我得去趟礦山,現在就走!」
甄姜輕輕攬住了在他眼中始終是那般堅強的男人,他的身體冰涼的可怕,默默點了點頭:「我陪你一起。」隨後為他更衣,換上了帶來的新衣,與他一起走出了驛站。
屋外,軍師祭酒徐庶、徐州令陳群、從事祭酒張昭、別駕從事糜竺、治中從事蕭建、簿曹從事戴乾、兵曹從事關羽、郡國從事趙昱、文學從事徐方、武猛從事張飛、功曹從事崔琰、五官從事孫乾、議曹從事曹宏、典學從事劉琰、主薄甄儼、帳下督許褚、牧府吏劉安、議曹從事溫恢、忠義校尉趙雲、建議校尉糜芳、長水校尉張頜、儒林校尉夏侯博等人,幾乎在徐州的文武官吏悉數到場,很多人不清楚劉放到來的意義,但張飛關羽一句紅了眼睛,最年輕,可能力非常出眾的溫恢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劉放就站在他身邊邊,安慰著他。
而很多劉瀾身邊的親兵,沒有人安慰,這些戰場上殺人不眨眼,手中不知有多少人命的漢子,都眼眶濕潤著,對於這些連命都可以不要的精銳軍士們來說為劉姑娘流出的眼淚並不覺得丟臉,只有當事人才會明白她的意義一點不比主母對他們的恩待少。
「我要回趟礦山,徐州的事,內政就交由陳群,外事依然由子布和糜竺處置,武事上則為雲長與元直負責。」
劉瀾直接離開了,許褚跟著,張飛左右看了看,特意望向了甄姜,後者點頭,隨即張飛陪著甄姜一同追上了劉瀾,陪著他一同前往礦山。
一路長途跋涉,數月後劉瀾趕到了礦山。
時隔多年之後劉瀾再回到了這裡,詩情畫意依舊在,還是那個安詳寧靜的礦山。
劉瀾選擇在最後的時光回到礦山,不是沒有原因,選擇這裡作為百年後的最後歸屬確實是一號所在,尤其這裡充滿了她與劉瀾最美好的回憶,遠不像遼東,這裡生活的一年時間無疑是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
尤其當所有人都稱呼他為先生。
可惜這一稱呼她只聽了一年多,可了解劉茵的劉瀾卻明白這對他的意義有多大,還記得劉瀾當初被她被迫要求稱呼先生的情景,當時感覺怪怪的,畢竟在他所屬的那個年代,先生都是用來稱呼男性,張先生、楊先生諸如此類,可後來當他在劉茵的教授下,才徹底明白。
先生一詞最早出自古語,最初為出生比自己早,年紀比自己大的意思,後又在《論語?為政》中出現了有酒食,先生饌。在這裡,先生是「父兄」的意思。直到《孟子》中有「先生何為出此言也」一句,將「先生」比作長輩而有學問的人。自此直到本朝,則在先生後加一老字,稱之為老先生,比喻有學問的男性老師。
而劉茵則成為了幾乎是繼班昭之後,第二位能有此殊榮的女性,雖然只有區區三百多人這樣稱呼她,但在這個時代,對她來講,已經是極大的榮耀了。而在他逝去的一刻,礦山所有百姓全都趕來了,他們用司馬傳授的擔架法抬著她出了殯,連著一個月每日裡都會在他的墳前傳來哭聲,是孩子們的哭聲。
他們曾經問先生,司馬什麼時候會回來,先生說會很快,最多兩年時間,甚至用不了一年,孩子們哭著說先生沒有等到司馬來見她的那一天,可他們永遠不會明白,她會如此篤定,全是因為她知道,當劉瀾得知自己的死訊後必定會來礦山。
可她更希望的是,他能找到礦山來,只是在他臨終前,他都始終沒有出現。
礦山南面的山脈是劉茵的埋葬所,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座礦山,最初這裡是劉茵與劉瀾常來之處,有太多的回憶,而選擇這裡,並不是劉茵遺願,而是礦山百姓們希望先生能看著他們,保佑著礦山,在他們心中,先生早已與神明無異。
可是這樣的好人,如同神明一般的先生為什麼會這麼早就失去了生命,先生不是說善有善報嗎。
百姓們想不通,就只能罵老天爺不長眼,這樣的咒罵一直到兩天之後還會出現,可在某一天,突然,先生說的司馬劉瀾當真出現在了礦山,所有人都傻了,然後瘋了一樣跑回了礦山,他們喊著叫著說先生說司馬會在兩年內回來,司馬果然回來了,很快一位位礦山百姓扶老攜幼全都出現在了劉瀾身邊,圍著他流著眼淚噓寒問暖。
在他們的指引下,劉瀾來到了劉茵墓前,青石墓碑,沒有銘文,卻刻著那首他每一個字都熟記著的柳城賦,這是當年深入烏丸大獲全勝後劉茵為他寫的賦,可以說劉瀾之所以名聲大噪,與這首詞不無關係。
「我來看你了。」劉瀾摸了摸墓碑,如同當年悄悄偷摸他那如玉的玉手一般:「只是來晚了,我該早想到你在礦山的……」
劉瀾沒有流淚,不願她看到自己流淚這麼不男人的一面,把所有人都攆走了,打開酒囊:「我答應過你祭酒,可沒辦法,有些事少不了這酒,可我始終記著答應你的事,就算喝也不會多喝,幾個月前我破了一回例,今天再破一回,你不會怪我吧。」
在碗內滿上了酒,你不怎么喝酒,就少喝點。
說著劉瀾用酒囊喝了一大口,然後拿起酒碗,將酒灑在了地面三分之一。
很多話,太多太多的話劉瀾要說,時光流逝著,未過多久,徐晃、田疇、武恪、吉康、李翔、雍盛等老兄弟們悉數到齊,安慰起了劉瀾,可是沒辦法,齊齊望了眼一旁獨子站在遠處的甄姜,無奈搖頭,他們雖然也很傷心,可逝者已矣,司馬應當節哀順變才是,不應該在這墳包自己折磨自己。
這些話劉瀾自然懂,他只是需要發泄一下罷了。甄姜示意他們離開吧,然後默默來到他身邊:「逝者已矣,劉姑娘如果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只會更傷心,還有這麼多人,不要讓這些關心你的人傷心,你現在不是一個普通人。」
「姜兒,我明白我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的感情,你想陪陪她,明天我再來看你。」
「嗯,姜兒,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走了。」甄姜下了山脊,一臉平常,直到回到屋中,才捂著嘴巴哽咽,可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3s 3.62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