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以往不同,今日一早秣陵城內便湧出一群甲士,他們的衣甲與尋常郡國兵不同,更與徐州官軍有異,每個人都戴著青銅獬盔穿,烏獬豸甲,甚至連白色的披風之上都有獬豸圖紋,一行百人,當先是一名年輕人,騎著在南方很少見到的高頭大馬,直奔市集然後轉到城門前。
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斥候將軍陳果,在抵達市集牌坊的一刻,高聲下令身邊一名內衛,道:「張掛起來,多貼幾張,記得掛高一些。」
瞬間從隊伍之中走出了十多名內衛甲士,抱著上馬凳,幾名內衛士兵便站在上馬凳上將手中的告示張掛起來,告示用帛紙書寫,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在左下方更是加蓋了官印,卻是征西將軍之印。
居然不是太守的告示而是出自征西將軍,如今的秣陵百姓都聽說了征西將軍劉瀾抵達秣陵,甚至有傳聞說他要把將軍府遷到秣陵城,雖然只是傳聞,可從最近從秣陵城大規模修建道路、橋樑、倉庫乃至渡口,百姓們差不多都知道傳聞可能成真。
每個人心頭充滿了擔憂,這個時候張貼出來的告示,不是募兵就是招募壯丁。
就在這個時候,就見士兵之中突然敲響了銅鑼,將周圍百姓目光吸引來之後,陳果在馬上高聲道:「江東的父老鄉親們,你們有誰識得字?出來給大夥念念征西將軍最新的告示了。」說完陳果便調轉馬頭對著周圍的內衛道:「走,去城門口!」
這群凶神惡煞的官兵一離開,市集坊門前立時便被宣化的百姓所圍攏,一位穿著儒衫的老者立時便在熙攘的人群之中被推選出來:「李老先生,您老識得字,快給大傢伙念念吧,這位新來的征西將軍擺這麼大的陣仗,到底是要幹啥。」
&催,別催,待我仔細看看。「老者抬頭看起了文告,卻立時傻在了原地,他這一愣在那裡半天不出聲不要緊,原本就擔憂的江東百姓立時一個個神情緊張,原本是極好的太晴天,可此刻就好似有一團烏雲遮在頭頂,籠罩在人們臉上。
如果只是因為徭役人數不夠,要再募民夫還好說,百姓們怕就怕征西將軍要募兵,畢竟丹陽郡可是天下有名的兵源地,歷來是募兵首先,而劉瀾在徐州,剛和袁紹、袁術、曹操等諸侯大戰過後,必然是兵員緊缺,募兵是在所難免,他們能不擔憂麼?
現在還只是募兵,一旦募兵人數不夠,就怕要發生強拉壯丁充軍了。
立時人群之中開始紛紛鼓譟了起來,甚至已經有人忍不住嚷道:「快念啊,怕啥?不就是個募兵麼,咱們都不去投軍,看他能把咱們怎樣!」
老者聽後卻不住搖頭,口中連說著不是不是,周圍的看客越發生氣了,他們若是識得字,還用受此煎熬?嚷道:「你到底說不說啊,上面到底寫了啥,你再不說,我們可走了啊!」
&別。」老者攔下眾人,將告示上的內容一一念了出來:「文吏幼則筆墨,手習而行,無篇章之誦,不聞仁義之語;長大成吏,舞文巧法,徇私為己,勉赴權利,考事則受賂,臨民則采漁,處右則弄權,幸上則賣將;一旦在位,鮮冠利劍,一歲典職,田宅併兼,性非皆惡,所習為者,違聖教也……」
&寫的都是啥啊?」百姓們發現,這告示,他們莫說是看不懂,就連聽都聽不懂,一臉疑問盯著老人,老人在眾人的注視下,高聲道:「這是征西將軍頒布的求賢令,就是要搜尋賢才,不管是文吏還是儒生,不管是世家還是寒門,只要你有才華,就去招賢館!」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看不懂聽不懂了,原來是專門寫給讀書人聽得,而老人,雖然也讀過些儒典,可一開始告示之中所引用的論衡名句,不過這上面的內容,卻是當初王充衡量儒生與文吏才能的高下,故篇名稱之為「程材」。
而劉瀾引用此篇,大致可看法他需要大量江東人才出仕,不管你是研習五經的讀書人,還是熟習政務的小吏,只要你有才能,不管你是以前的身份不管你現在的身份,都可以來招賢館內自薦。
這篇文告,頗有些曹操唯才是舉的味道,甚至劉瀾還在最後說出,若有薦舉賢才者,也有重賞!
劉瀾清除,自薦的招賢令並不會收穫多大的成效,可是一旦連一個人都不來的話,那可就太尷尬了,那樣他會成為江東笑柄,如果處置不當,或不處置,那日後類似的事情只會頻繁發生。
&征西將軍要重用咱們江東人了?」劉瀾治下,就沒有啟用任何一個丹陽人才,哪怕是江東人才,所以在丹陽百姓來看,劉瀾更多的是外人,沒有多大的向心力,可一旦當真有江東人才出仕左右,說明他開始重視江東,可這樣的重視卻是建立在他遷移治所的前提下,所以這樣的表現並不能真正收穫人心,最少秣陵百姓這樣認為。
可他們畢竟是百姓,讀書人會如何想卻是另一回事,而且收買百姓其實也簡單,開阡陌,分田地,劉瀾正在努力當中,所以現在丹陽對他的牴觸,不會持續太久。
&嘿,這位征西將軍終於重視咱們了,好哇。」人群之中突然傳出一道聲響,不過得到的回應卻是不屑一顧,乃至嗤之以鼻:「這個時候想起咱們江東也有人才了?早幹嘛去了,我看啊,還不是因為他來了秣陵,要收買人心,才用咱們江東的士人?」
&這話可就不對了,不管早晚,最少說明徵西將軍以及重視咱們秣陵了不是?說明他已經意識到咱秣陵也是有大才的!」
&才,我看你這個樣子像大才,這麼替他們說好話,莫不是想做大官,要不我去薦舉你做官?順便我也得些賞金!」
一直向著劉瀾說話的百姓漲紅了臉,他要是真有才能,還用得著他舉薦,早自己去招賢館了,不說當官,就是做個吏那也是光宗耀祖啊,但可惜,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個,去招賢館那是自討沒趣,丟人去了。」
可以說,劉瀾頒布招賢令的消息從秣陵百姓口中如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丹陽郡,甚至向著更南的吳郡與會稽郡傳去,不僅在百姓中傳遞更在世家寒門傳開。
劉瀾起家,靠的是在幽州的舊部,劉瀾成氣候,用的是徐州的士人與氏族,這是劉瀾躋身關東四大諸侯之一的資本,而徐州更取代遼東成為了劉瀾的根基,可是劉瀾卻像當年拋棄遼東一樣拋棄了徐州,在這個時間點選擇遷移郡治到秣陵,而到了秣陵的第二天,就發布了招賢令。
這代表著什麼,在秣陵百姓看來這是劉瀾重視江東的表現,是因為他遷郡治到秣陵需要收買人心。
百姓們的想法不是空穴來風,有自己的看法,可在世家們看來,這是劉瀾的一個表態,向江東世家的一個透底,用江東來取代徐州,就好比用徐州取代遼東,這是劉瀾招賢令真正的含義。
世家們對劉瀾的示好如何反應,劉瀾知道,不會有太大的反應,最不濟也要觀望觀望,反之一些寒門子弟與文吏卻看到了希望甚至是曙光,當招賢令的消息傳來之後,這一令人振奮的喜訊讓他們幾乎連夜來到招賢館。
其實這個時候,劉瀾更多的是千金買馬骨,只要來,就一定會啟用,當然按能力分配,其實,所謂的士子學子就能力還說比之小吏在能力方面差了太多,在這個時代,就像劉瀾引用的『程材』內容,讀儒典的士子為官,能力太差,只懂得些道德文章,治下全靠文吏。
這不奇怪,王充說了,儒生所學,道也,文吏所學,事也,儒生治本,文吏理末,可在劉瀾看來,這完全是儒生自己的高貴心理,因為儒生根本就治不了國,更治不了民,說文吏理事毫無節操,可比之幹不了事還總干錯事的儒生來說,更有實幹的小吏則更讓劉瀾所看重。
當然小吏又太壞了,如文中所言:「長大成吏,舞文巧法,徇私為己,勉赴權利。考事則受賂,臨民則采漁,處右則弄權,幸上則賣將。一旦在位,鮮冠利劍;一歲典職,田宅併兼。」
這些話將小吏大罵特罵,把他們稱之為奸猾可惡的惡棍,可是水至清則無魚,儒生難道就當真是道德至尊了?未必見得,多半還是偽君子,那麼偽君子和真小人,一個是尸位素餐一個是人品操守有問題卻是有能力的幹吏,換成你會用誰?
劉瀾會用幹吏,就如同曹操會用郭嘉。
這就是事實,因為所有打天下的人為了奪取政權都會批孔,不然君臣父子,你不批孔,怎麼能有理由去打天下,可一旦坐了天下,所有帝王又都會去尊孔。
這是就是因為孔子思想里實用主義與機會主義。
經世致用。
以學問入世奮爭,以才能建功立業。
這就是儒家學子們的學而優,則仕的意思,士子最終就應當去做官!
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多麼偉大的精神追求,要為天下做一番事情。
可是誰用你為天下做一番事情了?
還是說你要為帝王去做一番事情?
很簡單的例子,歷史人唯一的一位,徹頭徹尾的儒家皇帝。
二百年前的王莽,用不折不扣的儒家經典做人治國,他的皇位也是依儒家所謂的禪讓名正言順而來。
可是當王莽依儒教把國家治理得哀鴻遍野後,儒家卻將這一切都推在王莽的個人品行上,打死也不承認儒教治國失敗的事實。
正是因為這樣的聖人太多了。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正是因為這些自命為英雄的人太多了,口口聲聲要為天下做一番事,自以為大公無私,可卻忽略了人性善惡。
以德教化,讓人人都成為聖人,變成聖人,可這樣的人還是正常人?
所以當劉瀾見多了漢儒,看到了他們的虛偽,可卻又不得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如果是宋儒,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還好鄭玄的出現,讓劉瀾看到了儒家的另一面,或者說這位集儒家大成的儒士通過自己的努力為儒家另闢了一條蹊徑。
這是希望,但一家獨大的儒家卻不足以撐起整個國家來,劉瀾未來用人,就是要從這些被儒生們所瞧不上看不起的小吏來選材,而儒生,也別自認為精通經義就能坐高官,從基層做起,從小吏做起。
至於他們本性如何,劉瀾不管,劉瀾看重的是他們的才能,能為百姓帶來什麼,謀什麼福祉,就好似劉邦用陳平、曹操用郭嘉,人品如何,那是個人問題,與你所做的並沒多大干係,不能因為你的人品就否認你的能力。
其次就是監管,以律法來防患未然,杜絕小吏以文亂法,
未來,只有在吏一層做出成績才能為官,至於儒生讀寫道德文章,就想去建功立業,去出將入相,去名滿天下,去光宗耀祖,絕無可能!
日後劉瀾所選的官吏,通通都將是循吏,能吏!
至於這些道德至尊們,就如同孔子、孟子一樣,求官不成無奈治學去吧。
不過現在,對劉瀾來說,想要改變還不是時候,也沒這個能力,但這將是一個方向,未來,儒與法兼施是必然,百家爭鳴是必然,百姓議政是必然,至於是不是會加重清談,並不重要。
開啟明智才重要。
秣陵求賢令迅速傳遍整個江東,所有人的目光幾乎在這一刻投向了秣陵。
而在接下來數日,寒門士子紛紛到來,而在眾人之中,有一人引起了劉瀾的注意,他叫唐固,丹陽郡人,懷才不遇,在丹陽授學,被稱為儒者。
此人頗有智慧,從劉瀾和他的交流中發現,此人並非傳統意義上的今文儒生也非古文儒生,與鄭玄有些相似,如果劉瀾知曉,此人在另一個時空中曾教出過陸遜、張溫、駱統等人的話,只怕立時就會任命他為丹陽郡的文學從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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