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暴虐要麼暗弱。中庸之道何其難也。廷斌你看看這些百姓初時一個個滿懷激憤。若是有人在裡面故意挑動則幾萬百姓瞬息間變為幾萬暴徒。可一旦被壓下去則一個個跑的腳底生風溜的比什麼都快當真可笑。」
張偉與何斌悄然立於縣衙不遠處的一幢高樓之上打著瞟遠鏡看了半天因見事態果如張偉所想的那樣展心中雖是安穩張偉卻又忍不住猛牢騷。
「你這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不過百姓就是百姓你指望一盤散沙能如同軍隊那般敢打敢沖麼。說句頑話大明的幾萬正規軍隊還未必強過咱們這些台灣的平民呢。」
張偉喟然一嘆知道多說無益。中國百姓要麼吃不上飯不顧生死的造反然後禍害別人成為流寇。要麼苦苦忍耐而且甚少為別人出頭。自掃門前雪不顧他人死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奴性加隋性便是華夏文明展到此時的潰瘍。
兩人都去了官服只穿著尋常的士人服飾頭戴四方平定巾腰間束一絛帶。因見事態平息便飄然下樓往張偉府邸返回。
何斌因問道:「復甫至台南而返了麼?」
張偉點頭答道:「是了。復甫此刻該當已在我府中。起兵檄文並偽造的建文帝後人的信物已然齊備。再加上前期在內地閩粵各處的活動諸事都該當順利進行。」
何斌回頭往縣衙方向一望忍不住笑道:「高大欽差此刻想必在填牌票要傳你至縣衙問話呢。待你一慌自然將大筆的金銀送上。這傢伙當真是悍不畏死呢。」
「這死太監哪裡是膽大!他是貪心太重被張瑞一番鼓動渾然忘了這裡不是他的地盤是以才敢這麼胡做非為。」
說到此處想起那些被這起子太監和綿衣校尉禍害的台灣百姓張偉眼角一跳恨道:「這個該死的宦閹在台灣還敢這麼囂張跋扈當真是死不足惜。」
何斌輕嘆道:「用這些人來激起民憤到是所用得人。只是太慘聽說昨兒就有幾個被辱的女子懸樑自殺。」
張偉亦是一嘆卻不說話只負手前行。何斌知他心中亦是難過。當時幾人定計之時便道此計雖好雖是台灣百姓不免受苦。各人正猶豫間還是張偉道:「全天下的百姓都被苦害。唯台灣可倖免麼?不知死之悲安知生之歡?還是受些苦楚的好。」
只是現下親眼見了這些混賬禍害百姓偏生卻不能理會各人心裡難過亦是難免。
張偉身上只是平常腳底卻穿著柳如是親手作的絲履此時負手而行踩在青石路面之上只覺得舒適異常。心中慢慢平息了憤恨轉頭向何斌笑道:「還好今日就要把這些蟊賊全數剪滅不然等我兒子生將下來再行殺人之事又要有人囉嗦說什麼衝撞啊不祥啊。正事不理會每日這些無用的東西到是學了不少。」
何斌知他不喜自已請人打醮默祝起兵順遂知張偉素來不信鬼神此時借著這由頭抱怨兩句。他只是一笑卻也不理會。待兩人走近張偉府邸正門卻見由正門到儀門前的空地上已是聚集了數百名飛騎將士因主官張瑞不在便暫且由幾個校尉領著。
張偉因問道:「其餘的兵馬在何處?」
有一都尉上前行了一禮答話道:「回大將軍的話咱們這邊有兩百人準備一會子逮住前來傳令的人然後再肅清在府邸附近四處閒逛的小太監和綿衣校尉。城外的有錢衛尉領著兩千飛騎四處搜尋待咱們這邊一動縣衙那邊有張瑞將軍親領著飛騎大隊處置。」
因見張偉點頭而行那都尉緊隨兩步又問道:「請爺的示下抓獲的太監和校尉們該當如何處置?」
張偉也不回頭大聲令道:「在哪裡拿住便在那裡布置法場集結起來之後就地處斬。」
那都尉遠遠應了張何二人也不理會急匆匆自儀門而入直入府內正堂。因見陳永華已在堂內等候張偉遠遠笑道:「復甫兄辛苦辛苦!」
陳永華微微一笑迎上前來向張偉兜頭一揖道:「今日之後咱們再見了你可就要恭謹一些才是。」
「不相干!復甫兄說的哪裡話來。漫說我此時身份已是候爵便是水漲船高稱王稱帝的咱們仍是知交好友不需要充大。」
何斌緊隨張偉身後而入因見張陳二人揖讓他卻不理會。只撿了一張椅子坐下命下人送上茶水。聽得張偉遜謝陳永華只是不依乃笑道:「復甫你甭把他敬的跟什麼似的。咱們自已又何苦弄出這些虛文來。志華若是拿大你只管告訴我我去啐他!」
陳永華聽他說的有趣張偉又是堅持不肯受他的拜見也只得直起身來。向何斌笑道:「到不是這個理兒。我只是尋思咱們既然偽托是建文後人那麼志華可就是皇帝的後人這原本有些牽強若是咱們不先當著人面敬起來別人又怎麼會把志華的身份當回事呢。」
陳永華原本專心教學一心想弄個桃李滿天下。能成為天下聞名的大儒賢師便是他的志願。誰料這兩年來張偉的事業做的越的大再加上他與陳永華數次懇談與他分析當世政治剖析種種情弊使得陳永華深信明朝滅亡之期不遠。再加上與黃宗羲三人一起坐而論道各人對千百年來治世復亂世亂世又復治的情形看的清楚。張偉決意不以天下奉一人必當以士權制帝權再加上他已有了問鼎天下的資本幾次深思下來陳黃二人早已成為張偉謀主。那黃宗羲到底是年幼雖然天生聰明到底在政治上尚嫌幼稚張偉對他只是存了以圖將來的心思再者也是寄予學術上的厚望。而陳永華則不同對政治老練諳熟眼界開闊。自暗中交卸了台南官學之事後便一心一意為張偉出謀劃策現下漢軍的整個戰略他亦參與其中。
因聽得何斌仍是把張偉當尋常好友陳永華心中急。他熟讀史書知道從來帝王君王都是共患難易共享樂難。這會子說笑無礙待將來應景兒翻將出來則是不可測的大禍。當著張偉的面又無法相勸只得打定了主意要尋個時間好生勸導一下何斌才是。
他正在心中忖度如何相勸何斌卻不料張偉攜住他手溫言道:「復甫兄我知道你適才的意思。左右不過是要立帝王權威要恭謹自保。」
因見陳永華低頭啜茶顯是默認自已的說法。張偉便洒然一笑向他道:「不成想復甫兄疑我到這個地步。我張志華雖然行事果決殺伐明斷可從來有無端加罪於人否?對就是對錯便是錯若說身份地位我治理台灣已有七八年這台灣我便是王我可有獨斷專行不聽人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事?我早就有言在先不以天下奉一人。若是可行我連帝制也不想要。天底下難道就一個能人就一家子能治天下?當真是笑話。」
因見陳永華何斌皆要開口反駁他知道此時什麼共和制決計無法讓這兩人心服。忙又笑道:「二位不必多言我這只是有感而沒有別的想頭。」
當時張偉曾提起過荷蘭乃是共和制度天下人治天下。卻被何斌等人恥笑一通。各人皆道:「咱們在你身邊聽你這麼一說到是有些道理。不過全大明天下億萬萬人你一個個都去講說?咱們還好那些農夫曉得什麼?你別不信待你打下天下全天下都盼著新君登基為帝這才有個主心骨。若是什麼幾人甚治幾百人共治天下則人心不穩士民不附。張志華只怕到那個時候全天下沒有個安穩的時候!千百年的傳承你想幾年幾十年便有所改變這未免太過幼稚!」
張偉亦早知此議不妥斷不可行。說將起來只是存了試探的心思被各人一通猛轟之後便徹底放下此議。此時決意起兵反明依著陳永華的意思起兵之日便宣布即皇帝位則名正言順天下士人更易歸心。張偉心裡只是彆扭只推託當日太祖緩稱王而得天下此時過早稱帝引得天下騷動反而不美這才息了他們勸進的心思。
三人閒談一氣張偉早就屏退閒人止留幾個心腹親兵在外把守。因向陳永華及何斌道:「此番用計的事只有漢軍幾個衛將軍及兩位知道。軍務上的事也只有那幾個參軍與聞。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必喪其身幾位必務不可傳言出去萬一消息走漏全台上下可得恨死咱們。」
陳永華點頭道:「這是自然我們豈能這麼不知進退。」
何斌卻不理會向張偉笑道:「明兒就是選好的吉日到時候由你宣祭天文告出兵檄文。然後主持校閱即刻出兵。皇帝特巴巴的派了這些人來福建的朱一馮還加送了幾百人過來原本是說手豬牛祭旗現下到省了。」
陳永華皺眉道:「那些個太監和校尉做惡多端殺也就罷了。那些兵士和那千總不過是護著他們安全沒有直接做惡殺之太過。」
張偉點頭稱是道:「這些人挑出老實沒做過惡的放回去。那些有過人命的殺了其餘做過惡的到大屯山里去挖礦也算是廢物利用。」
他這般處斷很是得當兩人自然無話。當下又商議一氣正說的熱絡卻聽得門外有人稟報道:「大人二門的僕役過來傳話道是夫人腹痛羊水已破眼見是要生了。」
張偉一聽之下立時起身奔到門邊直衝而出因見是管家老林說話忙問道:「老砍頭的你這會子親自跑來做什麼還不快些到內院侍候!」
那老林陪笑道:「穩婆和所需之物早就齊備夫人說大人這幾天籌劃大事前面需要人照應著是以派了我過來聽用。適才後面來傳話我便親自過來向爺稟報。」
張偉皺眉道:「我這裡要你侍候什麼!你快些進去把夫人的事給我料理好了若是有什麼需用的你派人去辦。底下人不經心的你也好隨時處斷。」
那老林連聲答應了去了張偉心裡到底放心不下向跟隨出來的陳何二人道:「這邊的事你們料理便是我需得進內院看視夫人。」
撥腳欲行卻又見大門外一陣騷動府內的飛騎魚貫而出將十幾名前來傳令的太監並綿衣校尉一併拿住。為的都尉得了張偉命令也不審問便命人將這些個前來尋死的太監校尉們用鐵鏈拴在馬上拖拽而去往四周搜捕那些在台北街市四處騷擾百姓的太監校尉。那起子被鐵鏈拖走的早就連聲慘叫他們初時還不知道厲害一個個放聲大罵竟連張偉亦掃在其中。那都尉聽的惱了命部下加快馬將這些人拖著在台北街頭來回奔馳不過一刻功夫就將他們全身拖的血肉模糊一個個進氣多出氣少眼見都是不能活了。周遭的百姓聽到動靜因見是漢軍飛騎正在捕人又見那些飛騎如此兇橫殘忍唯恐此時出來遭了池魚之殃便一個個窗門緊閉只躲在房內偷看。唯有那些受過迫害的心中大暢膽小的站在自家樓內叫幾聲好那膽大的便奔將出來手持菜刀將那些還未死的太監校尉們一刀斬死又有苦大仇深仍是不解氣便用刀子割下肉來拿回家中餵狗。
張偉眼見事起知道此時這邊也少不了自已恨恨一頓足苦笑道:「好孩兒你到是真能給你爹添亂哪!」
卻猛一回頭向何陳二人道:「復甫你立刻張帖榜文派人四下宣諭將擬好的文告帖出宣示。黃尊素和史可法那邊也由你去解釋。」
見陳永華依命去了又向何斌道:「廷斌兄咱們過縣衙那邊看張瑞的差事辦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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