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照耀下,秦始皇仔細觀察著馬鐙馬鞍。
而後,商季再次上馬演示了番。騎上馬的那刻,秦始皇便發現馬鐙的妙用。本來雙腳立地,戎馬疾馳無法保持平衡,只能夾緊馬腹。主要力量集中在下半身,對騎術要求極高。
有了馬鐙後,雙腳有了支撐點,直接解放雙手。人馬合一,在馬背上隨意施展。戰馬疾馳中,商季彎弓射箭,五十步外精準命中火把。
「彩!」
秦始皇豎起大拇指,給商季點了個贊。
「馬鐙為鋼製成,馬鞍則為樺木輔以獸皮。」
王翦在旁解釋,「臣親自試過。馬鞍兩頭高,坐在上面可固定位置,防止自馬背摔落;且有獸皮鋪墊,坐在上面更舒服。」
這些皆是王翦的親身感受。他曾見人操練騎兵。有些大頭兵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運氣好點也就淤青,差點的就是傷筋動骨,死了的都有。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有馬鐙和馬鞍在,朕可操練支銳騎,殺入草原,飲馬翰海!」
一邊走一邊聊。
甚至已經開始幻想著馳騁草原,策馬奔騰。
顯然,兩人都聊嗨了。
「太師辛苦了。連夜奔波告知朕這消息,今晚可留宿咸陽宮。」
「翦已找到落腳之處,多謝陛下。」
王離便在咸陽,有著專門的府邸。
「其實,還有一事,在翦看來可能更重要!」
「何事?」
「武廟!」
……
……
次日,廷議。
秦始皇精神抖擻的坐好,朝臣皆已正坐。見他臉上滿是笑容,有幾個大臣皆是鬆了口氣。這可是個好兆頭,說明今天皇帝心情好,他們壓力小點。這兩天廷議,皇帝就沒露過好臉色。
雙方各執己見,從口水仗演變成真人pk。你來我往,打的那叫個酣暢淋漓。而後皆被叉出去,沒上笞刑就算好的。
秦始皇一宿都沒怎麼睡,一早便已起來。跑了小半個時辰,美美的泡個澡。而後還吃了點從王翦手裡坑來的菱角糕,搭配上蜂蜜水,舒坦的很。
李斯清了清嗓子,看了眼馮去疾。正準備上台演講發表看法的時候,秦始皇便抬手打斷了他的持續施法。
「昨日國師提起一事,諸位聽之。」
李斯只得無奈重新正坐於蒲團上,雙手握著玉圭。沒辦法,國師就是天,萬事都優先。秦始皇都要演講了,作為臣子肯定得讓他先來。
「國師言:感五百載,列國征伐,宿怨難消。諸子百家,群雄逐鹿。孫子著書,強吳伐楚。秦武安君,長平之戰,大敗強趙,屢立戰功,無一敗績……」
這篇長篇大論足足有五百多字,全都是白稷所做。寫完後還給淳于越瞅瞅,然後再由他稍微修改了下。
所提到的名將謀士足足有三十六位,囊括春秋戰國時期各國大賢。類似於孫武,吳起,管仲,白起,廉頗,李牧……諸如此類。
武廟的出現,便是肯定列國大賢名將的功績,列國皆有。作用很簡單,平息各國宿怨。這招在後世某個朝代就曾經用過,效果也還可以。
秦國是勝利者,人數自然最多。像是王賁,王翦,白起三人肯定得入武廟,而且排名還很高。另外就是蒙驁也入武廟,作為蒙恬大父,肯定得給蒙氏一族一個面子。
「五羖大夫百里奚,穆公賢相,百世賢臣!」
「上卿由余,定霸功臣,並國十二,開地千里,稱霸西戎!」
「商君變法,立軍功制。商君雖死,律法長存。」
……
擲地有聲,朝臣們面面相覷,隱約猜到了些。
「吾觀天象,紫氣東來,紫微星明。秦並六國,順天而行;泰山封禪,大勢所趨;琅琊勒石,彭城泗水,得天子鼎。」
「列國黔首,皆為秦人。率土之濱,皆為秦土。吾觀列國紛爭,以作武廟;祭諸夏先烈,武將謀士。願諸夏大同,再無紛爭。」
竹簡放下,廷內寂靜無聲。
大臣們面面相覷,皆是透著駭然。
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作武廟,將列國武將謀士納入其中。秦國以勝利者的身份祭祀他們,屬實罕見。說白了,就是通過這種方式令黔首歸心。
你看,雖然咱們曾經是敵人,我們老秦也將他們祭祀,追封其爵,善待後人。所以,咱們以後和睦相處,都是秦人,皆屬諸夏。
即便是在作秀其實也足夠了,最怕的是連作秀都不肯去做。這麼做肯定無法讓所有黔首歸心,但只要有部分人認可便足矣。
類似的事情,秦始皇就曾經幹過。武安君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鄉邑皆祀。始皇思其功,封其子仲於太原,故子孫世為太原人。
這麼做令白氏後人死心塌地為秦國效力,更可以收買人心,讓朝臣放心。只要有功於秦,皆可得到封賞。看看,武安君死這麼多年,朕也會賜封。就連為朕擋雨的松樹,也得了爵位。
「列位有何看法?」
「臣以為此舉不可!」
李斯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跳出來搶戲了。憋了這麼久沒戲份,讓他很是受傷。
「何故?」
「作武廟可,當祀秦國先賢。若祀六國武將,秦人必不答應!」
秦滅六國,秦人的優越感擺在這。祭祀秦國的歷代先賢將軍,理所應當。可要祭祀六國的武將,這算什麼事?
別說六國黔首那邊,老秦人第一個不答應!
李信站了出來,相當不服氣道:「別人暫且不提,那廉頗匹夫,不過莽夫也。有何資格入武廟?」
李牧他不說話,畢竟和他是親戚。可廉頗的話,他還是有話要說,勉強算是敗給了白起。一個手下敗將,憑什麼和武安君平起平坐?
「隴西侯此言差矣!」鮑白令之表示不太服氣,「廉頗破齊揚名,攻城掠地,伐魏取城。長平之戰,用兵持重,固壘堅守三年。廉頗老將,為何不能入武廟?」
這種人不去當御史都是浪費。
想想也正常,鮑白令之連始皇帝都敢當面懟,還在乎李信?
「吾……吾……」
「廉頗入不得,莫非爾入得?伐楚之戰,爾率二十萬大軍,結果如何?」
靠!
李信頓時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常辯駁也就算了,竟然還揭短?再者說了,他就說廉頗沒資格入武廟,可沒說自己有資格。
「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
這話其實是秦穆公說的,意思就是你墳頭上的樹都快有兩手合抱那麼粗了。說白了,就是在咒鮑白令之。
「匹夫!」
好好的辯論賽,演變成了口水仗。
李信甚至想著以玉圭做劍,捅鮑白令之兩下。人鮑白令之雖是大儒,卻也不是吃素的,漲紅著臉絲毫不怕,大有和李信約架的姿勢。
「爾等著!」
「下朝了莫要跑!」
「叱嗟!」
秦始皇怒聲喝斥,兩人同時持玉圭行禮。
「皆為社稷之臣,怎可肆言?」
「臣知罪。」
李信躬身認錯,而鮑白令之則是沒這意思。
「國師之意,天下大同,諸夏一體。此計若成,可消列國宿怨,天下歸心。入武廟者,三十六人,我秦獨占十六,還有何不滿?」
秦始皇大手一揮,他有吞吐天下之志,便不能只計較秦人利益得失。秦人是基本盤,肯定是優先考慮,白稷也給足面子。其餘六國加起來二十人,秦十六人。
對六國,對秦皆給了交代。
有些謀臣武將,更是公認的大賢。
例如武安君白起,六國勛貴無不聞風喪膽。再有吳起,這可是個絕愛的狠人。所訓魏武卒,助魏國稱霸一時……
其餘朝臣聞言,心中皆已明了。
武廟權衡利弊後,明顯是利大於弊。彰顯秦國風範,還可消六國宿怨。當然,肯定會有不服者,只要以律法嚴懲即可。
最讓秦始皇滿意的還是後面所言。白稷是貨真價實的仙人,他認可秦國功績,也就證明蒼天也認可。於情於理,足以讓不少黔首歸心。
白稷出手顯聖數次,他的地位無可撼動。涇陽事跡,各個郡城其實皆有所耳聞。
「此事交予奉常太祝,從將作少府。」
「唯!」
「退朝。」
……
李信憋著一肚子的氣,穿鞋子的時候故意把鮑白令之的踹至邊上。
還好,秦始皇也算是把這事定下來了。
鮑白令之慢悠悠的走出,看到地上散亂的履,當即冷冷一笑,「隴西侯竟與稚童無二,難怪會敗。」
這貨是典型的陰陽人,不光嘲笑李信和小屁孩相同,還狠狠的撕開了他的傷疤,接著往上面灑了一把鹽!
「老匹夫,你找死!」
「怕汝呼?」
鮑白令之乾脆擼起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還是蒙毅老狐狸比較好,拉住已經準備要拔劍的李信。
「蒙公勿要攔我,乃公今日定要與之決一死戰!」
鮑白令之見有人攔著,當即悠然道:「隴西侯莫要在老夫面前逞英雄。為將者,欲洗刷屈辱,還需以敵血褪去。」
「老匹夫你且聽好!起兵討伐匈奴,李信必定會去。當以此劍,斬下頭曼之頭顱,獻於陛下!」
言罷,李信重重拂袖,揚長而去。
蒙毅和鮑白令之對視了眼,相視一笑……
這是個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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