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相 第二百八十六章 欲治中國者,海納為本!(求訂閱)

    扶蘇聽得出來,張蒼是真胸有成計。

    張蒼面色凝重,見到扶蘇這幅神色,絲毫沒有放鬆,反倒頗為嚴肅的搖了搖頭道:「殿下,臣的確有一些想法,但以臣見陛下之情況,殿下恐還沒有意識到這次事件的嚴峻。」

    「臣固然可以將此事的解決之策告訴殿下,然殿下若是沒有理清,日後恐還會吃大虧。」

    「請殿下恕臣多言幾句。」

    聞言。

    扶蘇眉頭一皺。

    他深深的看了張蒼一眼,自不會責怪,只是心中還是有些好奇,難道這次的事還另有狀況?只是這些事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旨在針對自己啊?

    扶蘇道:「張御史請講,扶蘇洗耳恭聽。」

    見狀。

    張蒼心中暗嘆一聲。

    扶蘇的洞察之能終究還是弱了一些。

    不過他也並不好直說。

    而且他能夠洞悉的如此深刻,除了自己為荀子之徒,深受『人性本惡』的觀念影響,加之過去在朝堂沒少受排擠針對,因而也是練就了一番洞若觀火的能力,不然這次恐也會跟扶蘇一樣,一時難以看清這次事件的嚴重。

    然他同樣也清楚,自己能意識到,其他朝臣又豈會察覺不到?

    這些人可是經歷了當年秦國『四駕馬車』的錘鍊,也經歷了當年的『逐客令』跟『諫逐客書』的老臣子,他們對政治的敏感只會在自己之上。

    看著沉重的張蒼,扶蘇心中一凜。

    他的身軀越發謙卑。

    他很少見張蒼這麼謹慎嚴肅。

    張蒼道:「既然殿下想知曉更多,臣自當盡力為殿下講解。」

    「只是臣的政治能力比不上嵇先生,也並不敢保證所言一定無誤,只能儘量為殿下解惑了。」

    「這次的事很嚴峻。」

    「一旦殿下處理不好,不僅會影響到殿下在朝中的權威,還很有可能讓陛下生出廢立之心,而且很有可能還會影響到陛下。」

    張燦這一番話落下,扶蘇臉色猛地一變。

    他驚聲道:「張御史何出此言?這次的事不是針對我而來嗎?為何還會牽扯到陛下?」

    「再則。」

    「嵇先生的身份並未暴露,無論如何也影響不到陛下啊。」

    扶蘇很是不解。

    張蒼苦笑一聲,搖頭道:「殿下你錯了,這次的事如果光看表面,恐都會認為是針對殿下的,但這次發生的事,是在咸陽,發難的很有可能是朝堂大臣,因而此事又豈會這麼輕易就結束?」

    「殿下你太過小瞧這些朝臣了。」

    「而且」

    張蒼輕嘆一聲,額頭已溢出了白毛汗,但依舊不緊不慢的道:「這次的事,明顯人都看得出來是針對殿下的,而對殿下心有不滿的,心有怨念的,對朝堂現狀不滿的,只會是朝臣,這麼簡顯的道理,我都能看得出來,又何況其他?」

    「若是這次只牽扯到殿下,那便意味著會適可而止。」

    「影響的也就只有殿下在朝中的威望。」

    「但這同樣也意味著,這些發難的朝臣,跟殿下徹底撕破臉,殿下畢竟為大秦儲君,朝臣跟儲君翻臉,這從任何角度來看,對朝臣都是不利的,大秦的這些臣子在朝堂多年,深諳各種政治之道,豈會做出這麼不明智的舉動?」

    聞言。

    扶蘇一下沉默了。

    是啊。

    如果只是想針對一下自己,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也完全得不償失,畢竟只要自己不被廢掉儲君之位,對朝臣而言,根本就不值得。

    所以.

    這些人的發難,並不是旨在讓自己難堪,而是想讓自己下台。

    想到這。

    扶蘇臉色一下變得鐵青。

    見扶蘇這幅難看臉色,張蒼已是清楚,扶蘇明白了自己想表達的意思,他沉聲道:「殿下想必已明白過來,若是殿下還抱著搪塞,將此事糊弄過去的心思,那註定會出狀況的。」

    扶蘇點頭。

    他已不敢再抱有任何僥倖。

    扶蘇沉聲道:「只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為何這事會影響這麼嚴重。」

    張蒼搖搖頭,冷冷一笑道:「那是因為殿下對這次的事察覺的太晚了,也可以說這些人謀劃的太精明了,而且也吃准了殿下對權勢爭鋒不太擅長,特意為殿下謀劃的算計。」

    「殿下可知前面我為何會念『見逐客令』中的話?」

    扶蘇搖頭。

    他剛才也很奇怪,張蒼念這些是何用意?

    張蒼緩緩道:「那些話都出自李丞相當年上書的『諫逐客書』,但殿下可知當年李丞相為何會突然呈上這份『諫逐客書』?」

    扶蘇遲疑一下,頷首道:「此事我還是有所知曉。」

    「是因查出鄭國為韓國細作,意欲行亂秦、疲秦之行為,陛下震怒之下,頒布了『逐客令』,將在秦地的外邦士商及在秦任官的山東人士,全部逐出秦地。」

    「當年李丞相也在『逐客』範圍之內。」

    「因而李丞相特意寫下了那篇『諫逐客書』,最終李丞相的上書為陛下採納。」

    「繼而旬日不到,就廢除了逐客令。」

    張蒼點頭。

    他沉聲道:「殿下所述並無問題,當時也的確是情況,當年因鄭國的事,加之上連嫪毐呂不韋,最終下涉到所有山東人士,都被認作為『食秦之祿,亂秦之政』的間人,而在陛下廢除了逐客令後,不少臣子得以官復原職,也就在這種情況下,大秦上下一心,最終實現了天下一統。」

    「但」

    「逐客令跟諫逐客書。」

    「在眼下這個情況,卻另有一番用意。」

    「當年的事就目下看來,實則是一場荒誕的鬧劇,但無論當時具體是何居心、是何用意,最終的結果從某種角度來看,其實是以陛下的認錯而告終的。」

    「而這就是這些人舊事重提的用意。」

    聞言。

    扶蘇一下子怔住了。

    他前面還沒反應過來,當張蒼說到這是以始皇認錯而告終時,他一下子反應過來,當年逐客令始皇是錯了,那設立自己這個儲君呢?是否意味著同樣也錯了?

    當年逐客令,始皇知錯改錯。

    而在此之後,君臣上下同心,大秦越發昌盛,最終實現天下一統。

    眼下自己跟『客臣』生出了嫌隙,豈不是在重蹈覆轍?而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的做法無疑是錯誤的,大秦不可能再來一次『逐客令』,而為了帝國日後能上下一心,也為了內政安寧,那便只可能處理到自己這個影響帝國上下一心的儲君。

    再則。


    逐客令和諫逐客書。

    就目前來看,已為天下之美談。

    這無疑給了始皇一個台階,讓始皇不會因此生出擔慮。

    因為一切都是為了更好地大秦。

    而這同樣也是一次試探,對始皇廢立儲君的試探。

    想到這。

    扶蘇臉色煞白。

    他根本就沒想到這麼深遠。

    也實在想不到。

    他此刻心中也是慶幸不已。

    若非自己將張蒼召了過來,恐根本就理不清其中的複雜跟嚴峻。

    而他也深深的意識到,自己的政治敏銳性太差了,跟朝堂的這些老狐狸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而這方面嵇恆早已提醒了自己很多遍,只是他一直沒有意識到,唯有真的陷入到這些風波,才陡然驚醒,自己的敏銳性太差了。

    一時間。

    扶蘇也是冷汗涔涔。

    而他也終於明白,嵇恆一直強調,朝臣對儲君是只有敬沒有畏的意思了,朝臣一直以來敬的是自己這個『儲君』『長公子』的名號,根本就不是自己本人,他們對自己從來都沒有『畏』,他們『畏』的只有權勢。

    自己之前之所以在朝堂如魚得水,只是跟朝臣沒有產生太多的政治衝突。

    一旦觸及到朝臣的核心利益,他們便不會再繼續容忍了。

    只是自己之前一直沒意識到,依舊用著之前的習慣應付朝臣,最終也就導致了這次的情況發生,而朝臣對於自己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一旦超過限度,他們的反擊將會來的無比迅猛。

    因為朝臣同樣也清楚。

    自己畢竟是大秦儲君,一旦不將自己給徹底扳倒,日後定後患無窮,所以一旦出手,也必然是雷霆萬鈞,想將自己給徹底按下去,而自己竟還渾然不覺。

    甚至還有些不以為然。

    不由得。

    扶蘇也一臉後怕。

    他恭敬的朝張蒼行了一禮,恭敬道:「多謝張卿指點,我差點就中套了。」

    他這是真心實意的感激。

    他這段時間一直忙於政事,也一直忙於跟馮去疾學習理政之能,因而就疏忽了對外界消息的了解,聽聞到這些消息還是魏勝外出回來告訴的,不然他恐還被蒙在鼓裡,若真到了那時,朝臣發難之下,自己恐根本就招架不住。

    就算勉強應付了,也還會繼續掉入算計,最終輸的一敗塗地。

    朝堂旋渦,步步為營。

    他大意了。

    也實在小看了朝臣的狠辣。

    不過扶蘇心中也清楚,就算自己不斷提防,恐依舊難以提防的住,自己跟這些朝臣相比,還是太嫩了,玩心機、手段根本就玩不過。

    而且事已至此,就算自己再震怒,也要先將眼前事給解決掉。

    不然貽患無窮。

    他陰沉著臉,鼻息有些粗重,恭敬道:「還請張卿教我如何妥善處理這次的風波。」

    張蒼深深一躬,沉聲道:「殿下有命,臣豈敢不從?」

    「正如臣前面所說,這次的風波就是刻意針對殿下而來,而且定是經過了周密布置,為的就是讓殿下威嚴掃地,若是殿下只為搪塞敷衍,定然是落了下層,還可能掉入到他們繼續設下的陷進,因而決然不能為他們牽著鼻子走,必須要跳出來。」

    「重新占據主動。」

    「唯如此,方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張蒼撫了撫須,繼續道:「臣之前說過,這次的事,就實而言,分為了兩件,一件是針對嵇恆嵇先生的,另一件是針對殿下的。」

    「眼下殿下的事更重,所以臣先論殿下的事。」

    「殿下目前棘手的其實是這些人給殿下安了個疏『客臣』的名,此事想解決其實不難,亦如當年李斯丞相所言『欲一中國者,海納為本』。」

    「殿下的解決之法便在這句話中,只是要做一些改變。」

    「改為『欲治中國者,海納為本』。」

    「這些人不是想用『諫逐客書』來抨擊殿下嗎?殿下同樣也可借『諫逐客書』來回擊。」

    聞言。

    扶蘇面露遲疑。

    他疑惑道:「我自是清楚這句話的意思,只是這些人爭議的不正是我『疏遠』嗎?眼下何以能用這句話來反駁他們?」

    張蒼哈哈一笑,不在意道:「殿下你這就著道了。」

    「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周代大爭之世,儒墨道法,四家口舌之爭不斷,然最終可分出真正的勝負?」

    「無也。」

    「很多爭辯最終演變成了顧左右而言其他。」

    「這便是詭辯之道也!」

    「我師從荀子,當年也跟隨夫子舌戰群儒,因而對此之道也有一番心得,爭辯之事最忌諱的就是掉入到對方話術之中,所以不要輕易的跟隨別人的話,也不要真的去執意回答辯解,因為辯不清的,也辯不明白的。」

    「因而真正的辯術其實是你辯你的,我辯我的。」

    「他們說殿下你疏遠『客臣』。」

    「那殿下你就咬死自己沒有疏遠『客臣』,而且還為『客臣』大為讚賞。」

    「無論對方指責什麼,殿下都不要認。」

    「全部否決。」

    聞言。

    扶蘇面露異色。

    他卻是沒有想到,張蒼的解決之策是這。

    而且張蒼說到辯術時,神色很是激動,眉飛色舞,神采飛揚,仿佛一下又回到了求學時期,跟隨荀子舌戰群儒的盛況。

    張蒼輕笑一聲,頗為自得道:「我知道殿下或心有疑慮。」

    「但這就是最好的解決之法。」

    「因為殿下是不知他們的後續作為的,也不知他們的話里藏了什麼算計,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都不承認,只要殿下肯不認賬,他們就拿殿下你沒辦法。」

    「而且殿下還要十分贊成『海納為本』這句話。」

    「並對其大為稱讚。」

    「因為殿下所為為的就是治中國。」

    「天地之廣闊,治道之博大也,豈能受束於眼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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