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相 第三百零四章 七國論!(下)

    扶蘇默然。

    他對燕國還是有所了解。

    當年山東名士蘇秦提出六國合縱抗秦的邦交戰略。

    在首說趙國失敗後,蘇秦沒有去說魏、韓,而是直接去找到了燕國。

    蘇秦對燕王的遊說中,很直接的點名了燕國邦交戰略之失誤,而這其實未嘗不是整個燕國歷史的縮影。

    「.安樂無事,不見覆軍殺將之憂,無過燕國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兵,以趙為蔽於南也!秦趙相弊,而王以全燕制其後,此燕所以不犯難也.燕之攻燕,戰於千里之外;趙之攻燕,戰於百里之內。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計無過於此者!」

    蘇秦當時譏諷的便是燕國『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憂』的邦交政策,而這卻是典型的燕國式政府迂闊。

    這種迂政邦交,最大的癥結便是沒有清醒的利益判斷,時時事事被一種大而無當的想法左右,邦交經常的搖擺不定,雖當時燕文公被典型,但其後不久,燕國立即退出合縱而與秦國連橫,重新回到迂闊老路上去了。

    再後來的燕國邦交,更是以反覆無常為天下公認。

    甚至獲得了『燕雖弱小,而善附大國』的口碑,乍看之下,這種邦交貌似是英明的強國邦交戰略,但燕國並非強國,更沒有一統天下之雄心,這種所謂的遠依附而近為敵,完全是在自毀前路。

    暗地裡扶蘇也曾思考過原由。

    在他看來,燕國之所以如此,根本原因就在於迂闊的王道精神,在於老牌王族諸侯的貴胄情結。

    田齊、趙國都是新興國家,與姬姓天子後裔不能同日而語。

    正是出於對實際利害缺乏權衡而對強大鄰國的『身世』念茲在茲的嫉妒,導致了燕國邦交的積重難返,甚至是陷入到長期的迂腐。

    燕國君臣上下,每每不切實際,對扎紮實實的實力較量感到恐懼,總是幻想以某種貌似莊嚴肅穆的聖王德行來平息嚴酷的利息衝突,而對真正的變法退避三舍敬而遠之,這種虛幻混亂的迂政環境,也是最終樂毅堅決逃離燕國的原因。

    樂毅對燕國的迂政傳統認識十分清醒,明知無力改變而不願再做無謂的犧牲。

    大秦雖無燕國之迂腐,但朝臣卻已有燕國對『出身地位』的執念了,長此以往,秦國恐也會陷入到積重難返的狀況。

    若真到了那時,大秦真有餘力去改革嗎?

    真的不會為迂政影響?

    扶蘇不知道。

    但他心中其實已有答案。

    嵇恆繼續道:「至於楚國.固楚亡楚皆分治!」

    「分治的軸心,在於國家權力的分割。」

    「戰國之世,中原各大國都開始尋求變法圖強,變法強國之浪潮此起彼伏,在這麼多大國中,唯有楚國,只有過一次短暫的中途變法,其後的變法思潮只要一有跡象,則會被立即合力扼殺。」

    「正因為此。」

    「楚國從立國開始便一直沒能解決分治的問題。」

    「而楚國的半次變法是吳起變法。」

    「之所以稱之為半次,是因為時間太短,從吳起入楚,到吳起被殺,總共只有短短三年。」

    「若真論起來,真正實施變法只有一年余。」

    「可謂是真正的浮光掠影。」

    「吳起變法,大體算下來有三點。」

    「其一,均爵平祿。」

    「這時,楚國世族除封邑之外尚把持高爵厚祿,平民子弟雖有戰功,也不能得到爵位,非世族將軍即或大功也不能得到哪怕低爵薄祿。所以均爵平祿實際是激發將士戰心的有力制度。」

    「也是商鞅變法中軍功爵制的前身。」

    「其二,廢公族無能之官,養戰鬥之士。」

    「其三,封土殖民。」

    「將世族人口遷徙到荒僻地區開發拓荒,以楚國之不足,益楚國之有餘。」

    「不過這三個方向,除了戰事,其餘的都只是尚未實施的方案,即或如此,也遭到了楚國老世族的警覺,隨著楚悼王的病逝,楚國老世族迅速做出行動,射殺了吳起,楚國的變革由此結束。」

    「吳起變法的失敗,意味著根深蒂固的貴族分治具有極其強大的惰性,這些貴族根本不願做出任何改變。」

    「任何改變都要阻止。」

    「這也是屈原剛在楚國醞釀變法,便立即被世族大家給合力扼殺的根由。」

    「楚國後續雖有所聚合,但都是在外力情況下,不得不合力扛秦,然則項燕一戰大勝後,老世族互相掣肘的惡習便復發了,好不容易聚合起來的力量,再度出現了巨大裂縫,滅亡遂也不可避免了。」

    「包舉江淮嶺南而成最大之國,雖世族分領鬆散組合,畢竟成就楚國也。」

    「疲軟乏力而始終不振,世族分領之痼疾也。」

    「楚,興也分治,亡也分治。」

    「不亦悲哉!」

    嵇恆搖搖頭。

    楚國雖地大物博,但自楚國創立伊始,就註定會陷入分治的亂象,只不過隨著秦一統天下,原本不能持久凝合的老世族,已短暫的再度凝合起來,這些老世族實力尚在,只是沒有當年楚國那般強盛,依舊不容小覷。

    只是正如歷史上發生過的,即便項羽在巨鹿戰勝秦國,但戰勝而不能持久聚合的事,依舊是世族分治之無可救藥。

    違背天下大勢,註定反受其害。

    這是楚國過往的政治傳統遺留下來的。

    非徹底摧毀不能重建。

    隨即。

    嵇恆說起了六國之中的最後一國。

    齊國。

    他淡淡道:「齊國的問題,其實對秦很有警示作用。」


    「偏安忘戰,亡國之舉也!」

    「戰國之世,論尚武傳統,齊國武風之盛,並不輸於秦趙,豪俠之風更是冠絕天下。」

    「論軍力,齊軍規模長期保持在至少四十萬以上,始終占據戰國中後期強國名額,論兵士個人技能,更是名噪天下,號稱技擊之士。論攻戰史,齊國有兩戰大勝而摧毀我魏國第一霸權的煌煌戰績,論苦戰史,有六年抗燕而再次復國,論財力,齊國據天下魚鹽之利,商旅之發達與魏國比肩而立,直到亡國,齊國國庫已然充盈,國人依舊富庶。」

    「論政情吏治,經齊威王、齊宣王兩次變法,齊國吏治的清明程度,一直位列戰國前三。」

    「論人才,齊國學風盛極一時,稷下學宮聚集名士之多,無疑為天下之罪,也曾長期占據天下文華的最高王冠,論民風民俗,齊人『寬緩闊達,貪粗好勇,多智,好議論』,有胸襟有容納,粗豪而智慧,非是文勝於質的孱弱族群。」

    「然如此強大之國,在戰國末期,卻不堪一擊,何也?」

    「從一些秦卒,以及一些齊人口中,聽到的多是『民莫敢格者,國破城破』。」

    「素來勇武的齊國民眾在戰國末期,卻已不敢與敵軍搏殺了。」

    「對此有兩個解釋。」

    「其一,齊國民眾已經對這個國家絕望了,所以無動於衷,不願跟隨齊國去死。」

    「其二,則是齊人長期安樂,鬥志彌散,雄武民氣已經消失殆盡,就我看來,第二個才是齊國不堪一擊的主因。」

    嵇恆感慨道:「好戰者必亡,忘戰者必危。」

    「齊國便是這忘戰者。」

    「戰國大爭之世,然相較於中原的亂戰,齊國在戰國末期,四十餘年沒有發生過戰爭,也即是說,齊人近乎五十餘年沒有打過仗,都是在和平康樂的狀態中度過的,這種和平康樂,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一種理想狀態。」

    「然那是出於戰國。」

    「大爭之世。」

    「在這樣一個風雨激盪的大爭時代,一個大國五十餘年武戰,無異於夢幻般的存在。」

    「而這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在樂毅變法之後,燕軍破齊的六年時間,齊國跌入到了谷底,府庫財貨被燕軍劫掠一空,人口大量流失,軍力大為削減,原本跟秦國並稱為東西二帝的齊國,不得不重新謀劃國策,從過去的左右戰國大局的強齊,轉變為『養息國力,整宿戰備,親和諸侯,相機出動』的守齊。」

    「而齊國自這次轉向後,便再也沒有回過頭。」

    「徹底滑入竣備鬆弛的偏安之道。」

    「雖後期有寂寞答覆進言,試圖重振齊國雄風,然當政廟堂篤信『事秦安齊』之國策後,齊國朝野就已然對一切抗爭振興的聲音視而不見了,最終也就釀成了亡國悲劇。」

    「就我個人而言,齊國的做法,簡直不可思議。」

    「戰國之世,整個社會的認識,都充滿了對戰爭的警惕,對軍備的重視,而齊國也非是愚昧偏遠部族,竟然全然忘記了背離了這一基本認識,實在是匪夷所思,再則,田氏代齊起於戰國之世,崛起於大戰連綿的鐵血競爭時代,且有過極其輝煌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全面興盛的高峰,如此齊國,面對天下殘酷的大爭現實,竟全然不顧,奉行了一條埋頭偏安的龜縮國策,簡直聞所未聞。」

    「《武經七書》中《司馬法》的開篇有云: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此至理名言也。」

    「夏商周三代以來,大國將生存希望寄託於虛幻的盟約之上,置身於天下風雲之外而偏安一隅,甚至連國破家亡之時的最起碼抗爭都沒有都放棄的,齊國為古今第一例也。」

    「此教訓無比深刻。」

    「也當為大秦時刻謹記。」

    「好戰者必亡,忘戰者必危!」

    聽聞齊國之做法,扶蘇也是驚嘆連連。

    若非齊國不戰而亡,秦想一統天下,恐還需耗費一些時日,也會多付出不小代價。

    齊最終是成全了秦國,但卻也足以引得秦國驚醒。

    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嵇恆隨即輕笑道:「至於秦國,實則並無多少說的,秦在商鞅的強力百年法下,徹底隔出來秦部族痼疾,並由此衍生出了一種新的國風,從而在很長時期內成功避免了陷入到其餘六國的亂政危局。」

    「蓋法家三治,勢治、術治皆毒瘤也。」

    「依賴勢治,必導致絕對君權專制,實同人治也。」

    「依賴術治,必導致陰謀叢生,實同內耗也。」

    「唯主流正宗的法治,行於秦國而大成,法治之為治國正道可見也。」

    「戰國七國,皆有變法,其餘六國皆亡,而秦得以大興,得以明證法治之正確。」

    「此千古興亡之鑑戒,不可不察也。」

    「而商鞅之變法之所以能成功,並非是世人認為的軍功爵制,也非是什麼律法之下,一律平等,而是在於商鞅變法的變法內容,相較於其他六國更加深刻、更加徹底,對秦國過去的政治傳統也越發針對,加之秦孝公決然的拋棄舊的政治傳統,這才最終促就秦國施行全面深刻的變法。」

    「由此。」

    「秦國強大。」

    「並持續六世,而一統華夏。」

    「口頭上說的徹底,你恐難以有太多感觸。」

    「就實而言。」

    「當天下其他諸侯還在固守宗廟,繼續培植宗族勢力時,秦直接推行了『分戶令』:令父子、兄弟同室內息者為禁;在其他諸侯還念及著刑不上大夫時,秦直接對世族開刀,將秦國的老世族基本剷除了個乾淨;在其他諸侯依舊推行著貴族階層不可逾越時,秦直接推行軍功爵制,只要能斬獲軍功,便能獲得爵位,律法之下一律平等。」

    「由此徹底打破了舊有的政治制度、民風習俗。」

    「秦相較於六國,是從傳統出發,進行了極為深刻的變革,全面而徹底,更重要的是,秦國歷代君主始終將變法內容堅持了下來,從而避免了舊根基舊理念死灰復燃,避免了半途而廢,亦或者功敗垂成。」

    「然商鞅變法的成果,只能維持到秦一統天下,秦一統天下之後,商鞅變法的成果已難以繼續維繫了。」

    「因為當年秦之痼疾,甚至其餘六國之痼疾,都已在大秦身上重現。」

    「不進行持續長久的變革,大秦註定會為這些痼疾拖死。」

    「最終積重難返,直至徹底滅亡。」

    「而這便是更法的意義!」

    明天九千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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