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相 第三百二十五章 當秦吏有什麼不好?!(3/3)

    上雒,商山。

    這裡是東園公唐秉、夏黃公崔廣、綺里季吳實、甪(lu)里先生周術四人的隱居之地,四人本為秦朝博士,只是後面不滿秦廷的焚書坑殺,便逃離了咸陽,如今隱居於商山。

    被尊稱為商山四皓。

    扶蘇頒布的求賢令,而今也傳至他們手中。

    他們對秦廷早就失望至極,也基本絕了為秦效力之心,只是過去跟扶蘇有一定交情,聽聞扶蘇頒布了求賢令,便想求來一觀,以期看下扶蘇是否已悔改。

    等他們看完這份求賢令,對扶蘇卻是大失所望。

    本以為扶蘇已悔改,重回仁義之道,結果扶蘇不僅沒走回王道之路,反而更加偏離了,甚至是徹底走向了邪門歪道。

    唐秉冷聲道:「扶蘇已泯為眾人也。」

    「過去的扶蘇何等仁義?擁有何等的王道聖賢之心?而今卻已然不復存在,變得麻木不仁,甚至是殘暴冷血,完全沒有了半點王道意志。」

    「可悲可嘆。」

    崔廣將謄抄的求賢令放下,也是失望的搖搖頭,嗤笑道:「這恐才是扶蘇之本性,本就出身虎狼之家,豈會因我等之教誨就輕易扭轉?之前表露出的仁善,恐都是假仁假義,枉費我等之前如此信任,甚至是傾囊相授,結果卻是培養了一位虎狼。」

    「可笑至極。」

    吳實也滿眼冷漠。

    他手掌壓著這份竹簡,搖頭道:「不看門第,不看出身,甚至奴隸、隸臣、亡人都能前去,這簡直是荒唐,把士人當成了什麼?真以為會識字的便是士人?」

    「如此貶低我等士人,當真是其心可誅。」

    「可恥至極。」

    「枉我們之前還對扶蘇抱有一定幻想,而今也該徹底清醒過來了,扶蘇終究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他從來都不喜王道,只是利用我等,為自己爭權奪利罷了,我們一時頭昏,為扶蘇蒙蔽了心神,好在當初焚書令下,我們便看清了秦廷之虎狼本色,早早脫離了虎口,不然恐危矣。」

    周術點了點頭。

    他心中同樣是五味雜陳。

    他也實在不明白,為何扶蘇會變成這樣?

    原本好端端的仁義之人,為何就變得面目全非了?變得不知禮數、不知教養了?為了貪圖一時之短利,而捨棄天下大義於不顧,實在是讓人痛心。

    四人將這份謄抄來的竹簡棄之如履。

    徹底斷絕了出仕之心。

    陽夏。

    吳廣此刻正在袁氏幫工。

    袁氏是貴族,但是昔日的貴族,眼下家道早已中落。

    而今族中人丁稀少。

    甚至。

    吳廣在來時還打聽到,現任的袁氏家長袁生,之前已經想賣掉田地,外逃出去了,只是後面聽聞縣官被抓,這才繼續留了下來。

    而這個袁氏也是大有來頭。

    最早為陳國大夫,後面更是擔任過陳國司徒。

    只是隨著陳國滅國,袁氏也因此衰弱,到袁生的時候,家中僅剩幾百畝良田了,而因為家中無權無勢,更是沒少受地方官員欺壓,所以前面也萌生了外逃的想法。

    聽到這個消息,吳廣是深以為然。

    他當時同樣抱有這個想法。

    只是後面隨著縣官出事,陽夏縣對於他們的欺壓變弱不少,他也隨之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在吳廣胡思亂想之時,一個頭戴竹冠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淡淡的掃了吳廣等人幾眼,便沒有理會,而是就在院中看起了剛到手的竹簡。

    竹簡翻開。

    求賢令三字赫然顯露眼前。

    只是看了幾眼,又略顯不甘,將竹簡放在掌間敲打著,遲遲下不了決定。

    就在這時。

    他突聽到四周的佃農在私聲竊語。

    一個黝黑皮膚,竹竿身材的農夫開玩笑道:「吳廣,我記得你好像是有字的,那就是祖上也是出過人才的,剛才來的時候,聽到外面有人傳,朝廷頒布了求賢令,你或許可以去試試。」

    「沒準就真當上官了呢?」

    「到時我們或許還能得你照顧。」

    「哈哈。」

    一片轟然笑聲中,吳廣沒好氣道:「去去去,我算哪門子貴族,書都沒看過幾冊,字甚至都認得不全,自古以來求賢,求得都是大才,哪是我這種人能想的?」

    「今年能有個好收成就不錯了。」

    「這些別想了。」

    一旁又一陣鬨笑。

    他們其實也只是打趣幾聲。

    也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吳廣家中情況跟他們差不多,不然何必也來當佃農?

    吳廣自知道這點。

    也是任由他們哄鬧取笑。

    不過,聽到這些佃農的話,院中的袁生卻是來了興趣,他看向這幾名裸著上身的佃農,問道:「你們中有人識字?」

    那瘦竹竿搶聲道:「這個,吳廣,他就認得幾個,家中以前還是富農,不過現在跟我們差不多了。」

    見狀。

    吳廣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拱手道:「我過去的確上個幾天學,也就識的幾個字,不過後面家裡田宅被那些遭瘟的官吏給搶了,也就沒有再上了。」

    「可有字?」袁生問道。

    「有,字叔。」吳廣隨口答道。

    「你對出仕有興趣?」袁生又問。

    吳廣苦笑一聲,擺手道:「哪敢有這個想法,我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大字識不得一籮筐,哪敢做這種美夢。」

    袁生摸著下巴,笑著道:「這或許未必不能。」

    「啊?」吳廣一愣。

    袁生淡淡道:「這次朝廷頒布的求賢令,跟過去的求賢令不同,求的不是『官』,而是『吏』,而且不問出身,不問門第,別說是佃農,就算是隸臣、亡人,若是為扶蘇殿下看重,都能出仕,只不過亡人、隸臣要多經歷幾年『試為吏』的考核,算是另類的戴罪立功。」

    聞言。

    吳廣徹底愣住了。

    他雙眼放光,激動道:「掌工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袁生挑眉,隨即似想到了什麼,將手中竹簡遞了過去。

    吳廣下意識想接過,但看著自己帶著泥土的手掌,又連忙縮了回來,只是眼中又充滿了不甘跟渴望,在猶豫了一陣後,將帶著泥土的手,放在身上用力的搓了幾下,等到上面沒有泥濘,這才顫巍巍的接了過來。

    看完之後,不禁大喜。

    因為真的跟這位掌工說的一樣。

    「你想去試試?」袁生似笑非笑的試探著。

    吳廣遲疑了一下,重重的點了點頭,咬牙道:「掌工前面也聽到了,我家裡情況並不好,若是沒有別的機會,基本就是一輩子當個佃農了,但我祖上至少也算有過榮光,自不甘心一輩子當佃農,我當一輩子佃農無所謂,但子孫呢?」

    「總不能也世世代代為佃農吧?」

    「現在家中連溫飽都夠嗆,更沒機會讓他們讀書識字。」

    「這求賢令便是我吳廣現在最好的機會。」

    「哪怕不成,也要試試。」

    吳廣鼓足勇氣,把心中想法說出。

    袁生直直的盯著吳廣,卻是半天沒有說話。

    吳廣家道中落。

    他們袁氏又何嘗不是?

    眼下人丁不興,甚至都有外逃的打算了,而一旦外逃,那可就無半點家業了,而這便是他猶豫的原因,若是出仕,袁生自信能謀的一官半職,但即便沒有這求賢令,以他在陽夏縣的名聲,也足以讓他謀個差事了。


    只是這求賢令下,卻有更大的晉升空間。

    但.

    真的值得嗎?

    袁生在心中不斷問自己。

    最終他問起了吳廣,道:「你認為秦廷真的值得投靠嗎?」

    吳廣沉默。

    若是過去,他的回答,一定是不值。

    甚至還有可能會直接怒罵。

    而經過上一次的事,他對秦廷漸漸有了改觀,雖並未改觀多少,但的確是有了些改觀,而且他對於所謂的出仕沒那麼多想法,更談不上為了實現什麼抱負理想,僅僅是為了混口飯吃,不至於日後再被人欺負到頭上,有一身官皮,終究比當個佃農要好。

    而這就夠了!

    至於後面天下會不會亂,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區別,大不了換身官服,這有何影響?

    良久。

    吳廣咬牙道:「值得。」

    「當了秦吏,那便有了官身,哪怕只是個小吏,也不會再任人欺負。」

    「家中的口糧也能餘下更多。」

    「若是能往上爬一爬,處境可能會更好。」

    「我沒掌工你考慮的遠,也實在想不得那麼多,現在我只有一個念頭,便是讓自己一家老小,能在接下來的日子活下去,活命才是最主要的。」

    「其他不重要。」

    「能當秦吏,為何不當?!」

    袁生沉默。

    吳廣是沒有什麼可失去的,所以無所顧忌,甚至將成為秦吏,當成了自己人生的一個新起點,但他不一樣,他家境足夠溫飽,甚至能供得起讀書,自然追求的更多。

    若是能夠。

    他甚至想恢復祖上榮光。

    只是去當個小吏,他其實並不情願。

    但他也清楚。

    跟吳廣是聊不出什麼的。

    面對的處境不一樣,考慮的東西也不一樣。

    袁生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但你可知秦廷或許只是外強中乾,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大亂,你這秦吏又當何去何從?」

    聞言。

    吳廣不禁想笑。

    他都快活不下去了,那能想得這麼多?

    大秦若是亡了,那就亡了唄,跟他有什麼關係?總不能指望他做什麼吧?而且滅秦的人再兇殘,也不會去盯著一個微末小吏。

    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甚至到那時,他還能主動去投。

    選擇可太多了。

    袁生輕嘆一聲,也是點了點頭。

    他已沒有什麼想問的了,也問不出自己想聽的。

    吳廣也識趣的將竹簡遞了過去,眼中還帶著幾分不舍,但他早就將竹簡的內容,暗暗記下了,這能夠改變人生際遇的事,他絕不能錯過。

    若是錯過這一次,恐再也沒下次了。

    畢竟

    不看出身,不看門第,不看身份,這對於他知曉的世道,實在是太難得了。

    袁生將竹簡接過。

    望著臉上喜色掩不住的吳廣,眉頭卻是越皺越緊了。

    他隱隱意識到了。

    這求賢令,非是為自己。

    而是為吳廣這般,身份低微的人。

    「為吏,為吏」

    袁生苦笑一聲,用竹簡敲打著自己腦袋,只覺更加難抉擇了。

    沉思良久。

    袁生最終還是決定去看看。

    並不一定真要出仕,只是去咸陽走一走。

    他其實也明白,這求賢令,的確是面向底層的,但若是他們這般出身不錯的人前去,定能得到更好的對待,只是大秦的前景實在晦暗,這也讓他始終不敢下定決心。

    若是選錯。

    那便不好再回頭了。

    想到這。

    袁生愣了一下。

    他再度掃向手中的竹簡,心中已然浮現一個想法。

    或者這也是求賢令的一個門檻。

    而他們這些有不俗才能的人,若是能在局勢不明的時候,堅定的站在秦廷一邊,雖然風險極大,但日後得到的回報同樣也會更大,而這本質上就是一種隱藏的挑選。

    而且條件其實算是很高了。

    高風險,高回報。

    正如吳廣所說,這種機會,今後恐都不會有了,哪怕後面再仕秦,也終究是差了一步,這一步慢,想要追趕上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因為天下不缺人才。

    敢把自己未來做賭注的人,也的確值得更好的對待。

    哪怕是他,也會對這些人,高看幾眼。

    一念至此。

    袁生目光漸漸堅定起來。

    而吳廣跟掌工的對話,其他佃農自是聽到了。

    他們也很驚訝吳廣的膽大。

    竟真想去試試。

    若是不成,那損失可就太大了。

    吳廣低埋著頭,並沒有爭辯什麼,只是暗暗握拳,不斷給自己打氣,一定要出人頭地,絕不要再任人宰割了,他絕不甘心只當一個佃農。

    而且他很清楚。

    陽夏縣那個縣官的確被處理了。

    但也僅僅是處理了一個縣官而已,陽夏縣的黑暗並不止一人,若自己沒有其他手段跟門路,今後依舊會被逼到死路,到那時,難道還去指望秦廷再次出手?

    他對此不敢報太多奢望。

    相較於相信秦廷,他更願意相信自己。

    自己能掌握的,那才是實打實的,其他的都是虛的。

    若是沒被選上,他也不會再甘心繼續碌碌無為下去,大不了去落草為寇,這也比日後再被官府欺壓到頭上要好得多。

    他已不甘再維持現狀了。

    他也受夠了!

    今天應該是四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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