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兵敗,姬丹經歷了九死一生,終於殺回了薊城,一干護衛的騎兵和義勇也就只剩下了三百多人,不僅如此,宋如意直接戰死了。
本以為可以阻擋秦軍欲易水,等到寒冬之後,燕國便有充足的時間。
驀然醒來,姬丹發現自己已然躺在了冰冷的臥榻上。
依稀記得,當他的人馬來到薊城的城門下的時候,城門將軍看了一眼遍野血糊糊的傷殘士卒,連王命都沒請示便直接打開了城門。
按照燕國的法度,戰敗之師是不允許進入都城的。
必須駐紮在城外等候查出。
姬丹白髮如雪,心頭更是被陰霾所掩蓋。
他不帶猶豫,直接去見了姬喜,此刻,姬喜正靠在坐塌上,鼾聲如雷。
「父王,兒臣回來了。」
姬喜猛然一顫,鼾聲立止。
不等繼續詢問,姬丹便跪地痛哭道:「父王,兒臣戰敗了。」
姬喜面無表情,姬丹自熱也無法看出姬喜到底是怎麼想的。
隨後,姬喜才平淡的說了句:「敗了便敗了吧。」
姬喜繼續說道:「父王,遼東只有四萬騎兵逃了回來。」
姬喜繼續道:「不少,不少。」
遼東,也就是秦開當年藏匿的十幾萬大軍,這十幾萬為了隱藏身份,多藏匿在長白山中以打獵為生,當燕國出現戰亂時,便會成為騎兵,也就是獵騎。
至從秦國開始攻打燕國,姬喜的態度就很微妙,誰也不知這個老邁的燕王到底是怎麼想的。
此次易水大敗,按照燕國的規矩,即便他是太子,姬喜都會勃然大怒的,可如今,不僅沒有責備,反而毫不在意。
姬丹接著說道:「兒臣以為,父王當親率餘部精銳,儘速退向遼東!」
這一次。
姬喜的雙眸仿佛忽然回神,說道:「都走吧,燕國搬到遼東去。」
姬丹忽然泣不成聲,說道:「兒臣不走,兒臣要守住薊城,否則,父王不能安然退走。」
一陣長長的驀然,姬喜終於變臉,說道:「不走?。」
說罷,姬喜不在和姬丹多言半句,而是被侍女扶著去沐浴。
留下了姬丹獨自一人跪在這裡。
半個時辰後,姬丹悲傷莫名,詢問了一下熟識的內侍,這才知道,姬喜準備去告祭太廟。
要遷都了。
燕國在薊城已經呆了一百八十多年。
告祭太廟,也就等於徹底放棄了薊城。
姬丹不由長長的哀嘆了一聲,戰敗了,父王無所謂,他九死一生,一路殺了回來,姬喜同樣無所謂,然而,只要說到退路,姬喜就立刻清醒,這樣的國家,如何能抵擋秦國。
姬丹不由驀然清醒。
現在看來,實際上,在他逃回薊城的路途中,姬喜就已經做好了退出薊城的準備。
當初,他主張抵擋易水於秦國,其實,姬喜也只是報著試一試的態度,這一切,都是因為刺秦。
秦國武侯布下的彌天大網,早就將燕國的社稷給捆縛住了。
很快,告祭太廟之後,燕王終於頒下了東退的王書。
姬喜叫來了姬丹,第一句話便說道:「自明日起,你便是西燕王!」
姬丹聞言,駭然變色,西燕王,也就是薊城的王。
不用姬喜繼續說,他也能知道,那東燕王便是他自己了,那國都也就是遼東。
姬丹駭然問道:「不,兒臣還是太子,一國不能兩王啊。」
姬喜搖了搖頭,走了兩步,對著姬丹說道:「你知道,如今薊城上下,都在流傳著一句什麼樣的話嗎?」
姬丹搖了搖頭。
姬喜接著說道:「太子在,燕國在,燕人安無荊軻哉!」
姬喜變色。
就字面上來說,燕太子還是非常得民心的。
就看他自己從易水逃回薊城之間,那些戰前對自己都很疏遠的遼東獵騎,都忠實的護衛著他自己沒有獨自離開。
姬喜嘆了一口氣,道:「父王讓你做西燕王,乃是看在百姓的面上,老父畢竟年邁,時日自然無多,這燕國最終還是要交給你的手裡,現在讓你做西燕王,也是想要你挽大廈將傾,振奮民心,你不必多想。」
姬喜心裡更明鏡似的。
悲涼的白髮,更顯現出了幾分蒼涼。
姬喜會這麼好心嗎。
天下,包括當初還是質子的嬴政,都知道,燕王喜對自己的態度,就好比,子楚他每日都想如何迎回自己的兒子。
可是燕王喜卻不一樣。
姬丹做了多少年的質子,他這個父親是半點沒有關心過的不說。
就連當初自己九死一生逃回燕國,都差點被姬喜給送回去。
可見姬喜對子嗣情感的淡薄,說到底,姬喜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一個如此自私的人居然會好心封他西燕王?其目的何在?
想到這裡。
姬丹也不想繼續辯駁了。
心如死灰之下,忽然說道:「兒臣,記得父親的意思了,必然不會辜負了父親。」
繼續渾濁的瞳孔閃過一點點的光色。
姬丹接著說道:「兒臣守住薊城,父親守護遼東,秦國便不敢冒然攻打兒臣,懇請父王安心。」
姬喜也半點不推諉,接著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的人都留下吧。」
留下。
薊城還守得住嗎。
姬丹心如死灰,反而心緒再次沉浸了下來。
次日,沒有任何生離死別的哀傷,父子二人連半句話都沒有說,姬喜便在車馬大隊的簇擁下離開了這座古老的都城。
隨之而去的,還有幾乎一半以上的百姓,多為青壯之人。
只留下老弱婦幼,新薊城的王座上,那文武百官一個個都離開了。
立於殿上的,都是哪些願意為燕國拼殺的將士,許多,姬丹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很快,王城掌庫稟報:「太……大王,王城府庫的財貨糧草大體還有一半,最多的是殘破的兵器,最少的是弓箭和甲冑。」
太子擺了擺手。
他看了一個個神色肅然的將士。
頓時也不猶豫,直接說了一句,「寡人決議效仿田單抗燕,做孤城之戰,浴血薊城,死不旋踵。」
「誓於大王共生死。」
將士們只待這座孤城,能夠抵擋秦軍,或者給秦軍帶來一些麻煩。
誰也沒想到的是,本以為秦軍戰勝後會一鼓作氣的拿下薊城,隨即掀開薊城血戰,然而,秦軍的身影卻一直沒有出現。
城樓上,姬丹日日都會很早的登上望台,眺眼遠望。
除了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就沒有半點秦軍的蹤跡。
然而,就在姬丹恍然之時,城門口一起快馬從遠處奔來,姬丹知道,那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
城門一開,來人快步的來到城樓。
姬丹迫切的問道:「秦軍何在?」
斥候臉色發白,眼眶通紅,道:「太子……」
姬丹看起臉色,立刻便感覺不好,問道:「到底什麼事,說!」
斥候接著說道:「除了薊城,四野都有秦軍的蹤跡,他們並未傷人,不僅如此,還在幫助百姓共度寒冬,安撫燕國百姓的心緒,市井之中多有傳言,說太子被西燕王所棄,而那些,百姓也都是被燕王喜所放棄的,否則,怎麼會另立一王。」
姬丹連連後退。
一國兩王,姬喜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給秦國一個說法嗎。
稱王,被就是自找禍端。
姬丹一旦稱王,秦國把姬丹給滅了,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這就是姬喜放棄姬丹和百姓的原因。
斥候又說道:「如今來說,整個薊城以西,全部癱瘓,而且軍中的士卒劫後餘生之下,也都開是紛紛打探家人的消息,設法隨時可以回鄉,健全則則忙於同族同鄉之間聯合謀劃後路,而此前,西燕王留下的遼東獵騎也都有思鄉的心思,紛紛請命要回遼東。」
這些事。
其實,姬丹心裡都清楚。
別說是薊城外,就是薊城內,都是如此,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下令封鎖四門,誰也無法出去。
事實上,在姬喜撤出之後,薊城的商旅就已經絕跡,也是硬生生的教人等死,若是戰時,一切好說,當年田單堅守即墨孤城,眼見燕軍在城外挖掘齊人祖墳,田單不是也嚴令齊人不許出城麼。
可是目下偏偏秦軍不來,秦軍不來便沒有戰事。沒有戰事還將百姓捆縛在城中,等於斷絕了百姓自謀生路的想法。
無疑城內的民心是會譁變的。
這和當初圍困邯鄲,圍困即墨不同。
屬於硬著要百姓上沙場。
姬丹看著落雪之外,忽然大吼一聲,「周人王道大德,寧滅我召公之餘脈!」
姬丹話音剛落,卻如石俑一般重重的倒在了茫茫風雪之中。
……
易水大營。
已然是天寒地凍,秦軍除了被蘇劫下令,安撫四野以外,根本就沒有再行發動兵力攻打薊城。
亡國之戰下,必然會有死傷無數。
對秦國來說,已然是勝券在握,根本就不必行下下之策,和燕國死拼,多死上一人,這都是蘇劫和嬴政不願意看到的。
老秦人的血脈里卻是好戰,但是,並非是為了去無故的犧牲。
每一個將士的性命都是寶貴的。
火盆點亂了帳內的冰冷,溫酒已然準備就緒,蘇劫讓眾將士紛紛暢飲,歡聲之下和薊城的悲涼迥異而別。
王翦道:「上將軍,易水,我軍大勝,王翦不負使命,後續之徵,便交給上將軍主持了。」
蘇劫首先拿起酒樽,道:「諸位,先隨本侯敬王賁一樽。」
此次大破易水,王賁可謂是功不可沒,輕易的便拿下了易水大營。
讓姬丹九死一生逃回。
然而,其四十萬大軍,逃離不足十萬。
可謂將燕國的主力給覆滅殆盡。
王賁道:「末將不敢居功!」
帳內大笑,蘇劫道:「王賁,讓兄長也甚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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