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小草先生。」
「你們認識?」
「在小澤鄉撞見的。」
李鹿不滿的嘟囔著,他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能裝個比。結果卓絳偏偏不捧場,裝到一半戛然而止,令他憋得是相當難受。沿路回來他都在抱怨,還說等碰到後一定得好好教訓下卓絳。再怎麼著也是草堂大師兄,在自家地盤可不能讓人看扁咯。
區區個亭長,還敢在他面前擺譜?
說出吾名,嚇汝一跳!
李鹿正糟心來著,沒成想在家裡頭碰上了!
……
先生?
卓絳傻眼了。
卓草這搖身一變,還當上老師了?
「你是他們先生?」
「嗯。」
「哈哈,你能教他們什麼?教他們從商占小便宜?這倆瓜慫學的倒是不錯,與你頗為神似。只是今後也止步於此,再難有所長進。」
卓絳忍不住冷嘲熱諷,看起來是相當痛快。見他放聲笑著,卓草只是長嘆口氣。人終究是會變的,或者說卓絳本就如此根本就沒變過。他因為前世的緣故,所以對親情看的很重。只不過當人太過優秀的時候,對身邊的人反而是種傷害。卓彘沒心沒肺的無所謂,可其餘親戚都能和他這樣想?
「先生,他是你宗族親人?」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怎的?你還想將我逐出卓氏?」
卓絳差點笑出聲來。
宗長卓禮也只是區區里正,見了他這位亭長都得作揖行禮。等宗長看到他後,不得激動的抹眼淚?卓草區區個商賈,再厲害還能把他逐出宗族?
「快認錯!」
宗伯頓時就急了。
他很清楚卓草的能耐,只要他開口那卓絳必會被逐出卓氏。別的不說,卓草在當地威望極高,並且開始接手宗族內的很多事。比方說祭祀這些事,卓禮都得與他商量著來。再加上當地宗族親朋都受卓草恩惠,誰敢不給他面子?
「我沒錯!」
「你真想被逐出宗族?」
「且不說他沒這能耐,就算他有也沒事。大父,涇陽卓氏本就是旁支,咱們是旁支的旁支,就他們家算嫡系!現在我已是清河亭長,更是爵至四級不更。而我有資格單獨立宗,區區個涇陽卓氏又算的了什麼?」
「你……」
宗伯氣的捂著胸口,差點昏死過去。
他知道,這一切都徹底完了!
好端端的,怎麼就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卓草對他們這些親戚看重的很,而且是極其孝順。平日裡和和氣氣的,可他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就宗伯所知,卓草先前可是一箭廢了秦季,令涇陽秦氏轟然倒塌。先前去谷口縣,更是連安樂君的人都敢殺!
卓絳……已觸及到卓草的底線!
「放肆!」
卓禮拄著拐杖,怒火沖沖的走了進來。他得到消息後,便趕忙來卓府。剛進屋就聽到卓絳在這大言不慚,侮辱涇陽卓氏!
「見過宗長。」
眾人是紛紛作揖,唯獨卓絳沒有動靜。望著憤怒的卓禮,卻是輕描淡寫道:「三年不見,宗長還是老當益壯。只是宗長言重了,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區區個亭長就敢這麼放肆,再讓你當兩年亭長,怕是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李鹿陰惻惻的笑著道:「知道的是四級不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良造咧!」
「再敢胡言,吾非揍你不可!」
「來來來,我就站著,你儘管動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級爵位能免死的。當個亭長就敢在這如此放肆,我告訴你,在場的就沒幾個人爵位比你低的。小草先生是鄉嗇夫,爵至十級左庶長,你比的了嗎?」
「鄉嗇夫?左庶長?」
卓絳瞳孔猛地收縮,詫異的看向卓草。
開……開什麼玩笑?!
「吹都不知道吹像些,吾還沒見過左庶長當鄉嗇夫的。真要是左庶長,就算當縣令乃至郡級官吏都綽綽有餘,怎會只是個鄉嗇夫?」
「欸,你現在就見到了!」李鹿笑呵呵道:「官印就在屋裡頭,你要是不信大可進去看看。你就像是個井底之蛙,自以為是。你以為你這亭長的位置是從哪來的?是小草先生向上呈書,說是需要個亭長,所以你才能回來。你不相信我的,這麼多人總不見得都騙你吧?」
「他說的沒錯!」
卓禮用力點頭。他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麼鬧成現在這樣。可聽卓絳這幾句話,他心裡就有股子無名之火。因為宗伯的要求,卓草是忙前忙後。當初卓絳從軍,家裡頭掏不出錢來,也都是卓草掏腰包。只可惜卓絳善妒,本來是有大好的前途,現在是徹底沒戲了。
卓草能把他調遣至涇陽,那就能把他趕走!
「再說宗長,現在也是亭長,爵至不更。阿彘是游徼,同樣是爵至不更。胡驊,他……是太史令胡毋敬的宗親。至於我李鹿,乃是當今左丞相幼子,草家大師兄。興農利器筒車的創造者,名動關中京畿。集智慧與帥氣並存,俠義與正義的化身……」
「……」
「……」
李鹿可真是絕!
介紹別人三兩句話對付過去,輪到自己就各種吹噓。還好意思說是筒車的創造者,那圖紙分明就是卓草提供的,他無非就是動手將其打造出來而已。
嘖嘖嘖,心機boy!
卓絳徹底傻眼了。
「這……這不可能!」
「先生屢次獻寶獻策,名動咸陽。先前谷口大疫,群醫束手無策,便是先生出手相救。便是神醫公乘陽慶,都對先生的醫術讚不絕口。先生還獻上祥瑞紅薯,能畝產五十石,令這天下再無餓死之人。祥瑞大熟之時,普天同慶,皇帝敕令在咸陽城外修造草台,勒石頌功,以金筆玉簡為其撰書。雖說先生不在咸陽,可咸陽卻流傳著先生的諸多事跡。」
望著李鹿吹噓,卓草只覺得有些無奈。這傢伙頗有幾分狗腿子的意思,完全就是狐假虎威。聽他幫自己說話,卓草心裡也算安慰些,這徒弟總算是沒白栽培。再怎麼著李鹿的身份擺在這,與他交好對他今後也有好處。看看,現在李斯都沒怎麼找他麻煩。
「無知者無畏,區區個亭長便如此傲慢無禮?」
胡亥不住搖頭。別看私底下他們沒事罵卓草兩句,可這是他們的事。換做別人誰要敢說卓草半句不是,他非得一口唾沫噴他們臉上。他們仗著身份欺負人也就罷了,可卓絳算什麼玩意兒?只是爵至不更而已,咸陽城一板磚下去能砸死十個!
「宗伯。」卓禮長嘆口氣,緩緩開口道:「今日的事情你也已看到,這樣的白眼狼按宗法處置就當逐出宗族!具體該怎麼著,就看你的。你說要把這白眼狼調回來,是小草想辦法幫忙。三年來小草幫著你寫書信,幫著寄錢給他。咱們宗族能有今日,全都仰仗小草。是小草把咱們丟了的尊嚴重新拾起,你別忘咱們能與臨邛卓氏劃清界限,也全都是卓草的功勞!」
卓禮雖沒明說,可話里話外之意誰都聽得出來。就沖卓絳今日所作所為,逐出宗族是絲毫不過分,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卓氏子孫!
「老夫……都知道了……」
宗伯在這一刻好似蒼老了數歲。早知如此,他就當卓絳死在了邊陲,也省的把他給叫回來。卓草的本事,他是心知肚明。卓絳今日所作所為只要傳至邊陲,那他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只要喜君在文書上添上兩筆,卓絳能否繼續從軍都是個問題!
卓絳的確是有些本事,可在邊陲大軍里連中人之姿丟算不上。不說一抓一大把,卻也不是無法代替的。現在把卓草給得罪死,那他好日子也到頭咧。而且還沒法怪卓草,這些可都是卓絳咎由自取。
嘎吱嘎吱……
卓絳雙手緊緊握拳,臉色鐵青。他只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羞愧到極致後,對卓草只有無盡的恨意。他本來是自鳴得意,想的是回來顯擺,沒成想卓草遠遠比他強百倍。
他多少也能猜到些,絕對是因為紅薯的緣故,所以卓草才能飛黃騰達。除開如此潑天大功,他想不到別的可能。至於後續如何,他心裡也都清楚。卓草別的本事沒有,卻總會有各種奇思妙想。雖說大部分都只是些小聰明,卻都相當有用。以卓草的聰明才智,只要給他個機會他就能一路崛起。而紅薯,就是他的機會!
宗伯轉過身去,長嘆口氣。
「就按宗長的意思,將他逐出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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