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
韓信站在木台上,手裡握著令旗。
每次揮動令旗,就能聽到陣陣暴喝!
「殺!」
前方百位銳士組成戰陣,互相之間相隔三步。全身披著沉重的銅鎧,揮舞著足有人高的馬刀。寒風呼嘯,可個個都是滿身臭汗。他們已足足操練有大半個時辰,動作整齊劃一,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他們那驚人的殺伐之氣!
「前方五里敵襲!」
韓信手中黑色令旗落下。
「殺!」
所有人同時自身後取出弓弩,分成前後兩列。
動作極其迅速,嚴陣以待。
韓信手中玄色令旗落下。
六十步外同時豎立起上百稻草人。
「放!」
一聲令下,所有人同時松弦。
啾啾啾啾……
銳利的破空聲橫穿長空,大部分都精準扎在稻草人上面。還沒等這票人喘口氣的功夫,又是諸多稻草人再次豎立,無奈下只得再次引弓射箭。這次命中率顯然是降低不少,很多人都射空脫靶。
「迅速奔襲拾箭!」
「殺!」
蘇角喘著粗氣,沖在最前面,累得是上氣不接下氣。雙手因為天氣嚴寒起了凍瘡,傷口裂開還滲出不少黃色的膿水。他沒有任何怨言,趕忙將箭支拾起。
先前他們都不服韓信,只因為蒙恬的死命令只得照做。經過月余時間的操練,現在全都是心服口服。韓信練兵的確是有一手,全營上下就沒人不服的。這幾日他們正在實戰演練,有時候大晚上的就被突然叫醒騎馬急行軍數十里。連口熱飯都吃不上,都得自己想法子。吃著吃著韓信就會突然叫停,讓他們繼續上馬急行軍。
有士卒不懂,可蘇角看的出來。
韓信這是出於北伐實際情況考慮,他們要真被選上北進兩千里,就註定是要爭分奪秒。沒有任何援軍,包括糧草輜重可能都不夠。為了確保計劃成功,休息時間將會大大縮短。有可能在精疲力竭的時候遭遇敵人,所以韓信就以這方面入手。
不光是在為實戰考慮,同時也是磨練他們的意志與技藝。每每累得半死的時候,韓信就如幽靈鬼魅那般出現,在後面催促著他們繼續操練。
屠睢前面還喝著小酒吃著烤肉,美滋滋的享受著,根本沒把韓信放在眼裡頭。可後來看到韓信如此拼命,屠睢頓時就急眼了,同樣是玩了命的開始操練,生怕落後於韓信。
對於這種變化,其實蒙恬是喜聞樂見。韓信就像某種催化劑,所有戍守的伍卒都因此受到激勵,生怕被人給比了下去。
戰場上他們是戰友,同樣也是競爭者。匈奴就這麼多,想要砍下首級立軍功,就得各憑本事。先前曾經有銳卒為了搶奪首級,然後揮刀向自己的同胞。
「如此疲憊的情況還能如此精準,實屬不易。」
蒙恬捋著鬍鬚,感慨良多。
韓信年紀輕輕就有此本事,除開天賦外他也找不到第二種說法。有些人沒看過什麼兵書,也沒經歷過戰事,可就天生會領兵打仗。就如項羽霍去病這樣的名將,都是類似如此。
在蒙恬看來,韓信的天賦極其出眾。今後只要給他施展的機會,再讓他多參與些戰事刷經驗,將來必能有番作為。
「還差了些。」
韓信放下望遠鏡,搖了搖頭。在精疲力竭的情況下,命中率必然會有所下降。只是他並不滿意此次的表現,還得再繼續操練。
「老夫得到消息,護軍都尉已至郡城。」蒙恬頓了頓,繼續道:「韓君,汝有鯤鵬之志,更有才能。待北伐結束後,也當留在軍營內為國效力。操練士卒,為大秦開疆闢土!」
卓草要在這,非啐他一臉唾沫不可。
竟然敢挖他的牆角?!
「信,多謝上將軍厚愛。這些事信還未考慮過,等北伐結束後再說也不遲。」
韓信抬手作揖。
其實,卓草早早就與他說過。
他是天生的將軍,留在涇陽當個先生那簡直就是屈才。秦國需要能征善戰的統帥,特別是隨著王氏退居幕後,更加需要有能撐起秦軍脊樑的主帥。
如何選擇,皆在韓信自己手上。
「哈哈,好!」
蒙恬爽朗的笑了起來。
不錯,這年輕人有前途!
「老夫記得汝似乎還未婚配?」
「信至今未有所成,連自己都難養活。」
「欸,此言差矣。」蒙恬笑呵呵的拍著韓信肩膀,「若此次汝能奪帥,且北伐大勝,汝便是大秦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以汝才能,要娶妻還不容易?老夫小女已過十七,還未婚配。若汝能活著回來,倒能見見面。」
「……」
韓信頓時啞然,古怪的望著蒙恬。
好傢夥,這是要招他為女婿?!
蒙恬現在可是咸陽蒙氏的宗長,爵至十六級大庶長!自從王氏這軍中豪族急流勇退後,蒙氏絕對是秦國當之無愧的頂尖豪族,在軍中更是無人能出其左右。只要不出意外,北伐成功後蒙恬必然就能順利封侯,成為秦國少有的倫侯。
上趕著巴結蒙氏的不計其數,蒙恬老婆肚子還沒動靜就有人上門預約娃娃親的。現在主動站出來提及此事,也是令韓信倍感意外。
意外歸意外,韓信大概也能猜到些。首先肯定是惜才,這是毋庸置疑的點。其次就在於他與卓草關係親近。蒙恬自己心裡有數,沒想過把女兒嫁給卓草,所以是退而求其次,就許配給他。
蒙恬也是精明的很,提都沒提卓草。而且這純粹是張空頭支票,一切的前提是韓信能活著回來。回來後也只是見見面,並不是說肯定就許配給他了。
「既是如此,那就說定了!」
蒙恬爽朗的拍著韓信肩膀。
沒法拉攏卓草,拉攏韓信也可以。韓信比卓草更有野心,今後成就同樣是不可限量。他現在提前預定韓信,也不失為個好的選擇。
「說定什麼?」
卓草滿臉問號,艱難的爬至木台上。
tnd,哪個二貨把這木台修這麼高?!
「哈哈,卓君可算是回來了!」
韓信只是作揖行禮,沒有多說話。
「是啊,這路上不容易的很。」
「現在秦國可大的很,老夫也有功勞!」
「……」
聽蒙恬這滿滿的炫耀之意,卓草恨不得一拳懟他臉上。他所說的不容易,純粹是路途遙遠道路崎嶇,再加上馬匹速度實在慢的很。現在天氣冷,很多地方都結了冰,速度又降低不少。
「上將軍流批!」
「額?」
蒙恬面露不解。
他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話。
即便卓草回來,韓信也沒放下操練,只是作揖表達歉意。他作為統帥雖說不會與士卒共同操練,但卻要負責。他要是走了,其餘士卒也會不服氣。他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話語權,可不想因此而功虧一簣。
「老韓太沒義氣咧!」
卓彘則是頗為看不慣,跟在後面忍不住抱怨。卓草因為答應韓信趕回來看他比試,沿路都怎麼歇息逗留,拼了老命方才如約趕至北地郡。韓信這還沒奪帥呢,擺這架勢給誰看?也不想想,要不是卓草幫忙舉薦,有他現在的地位?
「他就這樣,你也別說人家。」
「我就說說而已。」
韓信做人做事就這樣,說了也沒用。
對他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卓草來的路上就聽士卒說起了韓信,說他這段時間在搞什麼實戰演練。這幾日都沒怎麼合過眼,就是這些銳士都被練的沒了脾氣。
「上將軍,老韓在軍營表現的如何?」
「哈哈哈!」蒙恬端坐在上,笑著道:「老夫可得多謝卓君舉薦。不論此次奪帥是否能成功,他的表現都已相當出色。為人冷靜,總有奇策,練兵也有一手。本來屠睢以為自己穩操勝券,在其開始發力後,也是趕忙日夜操練。」
這其實就是所謂的鲶魚效應,鲶魚在攪動小魚生存環境的同時,也激活了小魚的求生能力。軍隊中的競爭可不小,沒本事還真沒法上位。
「哈哈哈,都尉回來了?」
卓草轉過身去,就看到屠睢笑呵呵的走了進來。興許是寒風吹的緣故,臉上都是紅撲撲的。披著厚重的盔甲,照樣是健步如飛。這些個將軍性格皆是極其豪爽,見面打招呼都是先哈哈哈的笑下。『
「剛回來。」
「回來就好,正好過幾天就得奪帥。」屠睢無奈苦笑道:「當時以為他只是有奇策,能出謀劃策。沒曾想他練兵也有一手,就是老夫也自嘆不如。都尉,你可真是給老夫找了個麻煩來!」
「咳……咳咳……」
卓草頓時尷尬的在旁賠笑。端起熱氣騰騰的暖酒,抿了兩口,身上的寒意這才稍微消退些。北地郡可比沛縣要冷的多,按照他的估算怕是得零下七八度。他平時其實不貪杯,可在這每天不來兩杯都沒法睡著。
閒著也是閒著,卓草便說起這趟旅程。沿路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特別是提到李牧後,他們的臉色皆是變了變。當然,卓草並未提及李左車和張良,畢竟這倆現在可是反賊。
「李牧……的確是難得的統帥。」
「可惜,他未能得遇明主。」蒙恬搖頭嘆息,「李牧為趙守邊,市租入幕,饗士無厭。烽火獨謹,騎射習兼。如此功業,宜標凌煙。一不奉命,身首莫全。嗚呼哀哉,為將難言!」
蒙恬戍守塞外三年,抵抗匈奴。關於李牧的種種事跡,他也算聽說過些。他雖未見過李牧,卻也是極其神往。都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要知道,這背負著多大的責任!
就說他,真的敢違背皇命?
他的宗族至親皆在咸陽,只要他敢違令,這些人怕是就得全都玩完。皇帝讓他在外領兵,手裡沒點底牌怎會安心把三十萬大軍交給他。而且不光是他,當初在外打仗拼命的統帥全都是如此,哪怕王翦也不例外。
「自趙被秦國所滅,已過去足有十餘年,現在舊趙之地依舊有黔首為其立祠祭祀。秦吏一味搗毀,只會適得其反。」
「哦?」
蒙恬饒有興趣的望著卓草。
反正就是閒聊,他也想聽卓草有何高見。
「說這些,興許有些大逆不道,卻也只是我的些許想法。」卓草事先打個預防針,繼續道:「昔日戰國亂世,列國征伐頻頻。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後天就聯姻結盟。恩恩怨怨,根本沒法扯清。現在秦國兼併天下,乃是諸夏正統。依靠律法只能堵住他們的嘴,沒法堵住他們的心。與其如此,倒不如做出些改變。」
屠睢撓了撓頭,不明所以。
「都尉要怎麼改變?」
「建武祠,立宗廟,將由古至今的名將謀士皆收納其中。這麼做不光能收買人心,同樣還能彰顯秦國的正統地位。」
「武祠?」蒙恬若有所思的笑了起來,而後搖頭道:「想法倒是新奇,不過卻沒這麼容易。且不說六國子民如何想,老秦人更不會答應!老秦人耗費無數心血,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方有今日。若要讓他們祭拜六國亡將,你覺得老秦人會同意嗎?」
「我就說說而已……」
卓草無奈嘆氣。
他就知道肯定會被乾脆利落的否定。一代代老秦人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方能平定六國。要讓他們現在祭拜項燕,怕不是能把宗祠都給砸了!
聊著聊著,韓信終於是走了進來。
現在天色已暗,營寨中都點著火把。
「見過上將軍,裨將軍,卓君。」
「免禮。」
蒙恬揮了揮手,「都操練好了?」
「嗯,差不多。」
「那就先行入座,老夫就說說該如何比試。」
為確保公平,到現在蒙恬都沒泄露過消息。隨手取出份羊皮地圖,指了指上面的標記。「這段時間,吾親自派人探得兩處匈奴部落。此部落於西北方向,約有兩百餘人。此地則於東北方向,同樣是兩百餘人,距離也皆有三百餘里。」
「上將軍意欲何為?」
「誰以最快速度回來,且殺其君長者則為統帥!」
這事蒙恬早早就已稟明於皇帝,並且得到准許。所以他是提前派遣探子做過調查,確認這兩邊情況基本大致相同。不論選擇哪邊,都能確保足夠的公平。
「二位可有問題?」
「評判勝負,只取決於速度?」
「還有傷亡率越低越好。」
「明白了。」
韓信瞭然點頭,這比試有趣的很。
卓草則是看地圖看半天也沒看出朵花來,就是把這地圖給他,他也肯定找不到路。這畫的實在是太簡陋了,和後世的根本沒法比。
至於蒙恬口中的君長,其實就相當於是秦國宗族的宗長。匈奴以放牛牧馬為生,為了確保牛羊戎馬都能吃飽,基本都是分散在各個草原而定居。牧草吃完後,他們就會繼續遷徙換個地方,屬於是居無定所的類型。
除開大型部落外,還有大量的小部落分散在各地。他們互相之間保持著距離,在匈奴戎族中地位也不高,每年還都得繳納保護費給單于,大概就是後世給地主放羊的。
「可還有其他情報?比如他們武器裝備如何?」
「沒有。」
面對屠睢的詢問,蒙恬乾脆的搖了搖頭。孤軍深入匈奴腹地,還得北進兩千多里。也就是說,他們可能連地圖都沒有,更別說詳細的情報。蒙恬派遣的探子可不是吃乾飯的,這些事他都知道,只是為了考驗他們的能耐,所以肯定不能說。
「明白了。」
屠睢與韓信對視了眼,皆是認真頷首。此刻也不像平時那樣嘻嘻哈哈,互相都憋著口氣。兩人都有不能輸的理由。特別是屠睢,好歹在軍中混了這麼多年,他要敗給韓信這初出茅廬的無名小卒,怕不是今後都沒法抬起頭來。
韓信也是如此,他好不容易有往上爬的機會,若是錯過這次,以後可就說不準了。
「既是如此,那就再給五日時間準備。本將軍則坐鎮大營,恭候二位凱旋。」
「唯!」
「上將軍。」
「怎麼?」
卓草站起身來,「我想跟著韓信,共同去看看。將軍大可放心,吾只是觀摩,絕不會插手干涉。」
「都尉要求,自當可以。」
蒙恬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卓草為人如何,他們心裡都有數。遇到戰事他都是躲的老遠,絕對不會上前摻和。只是他突然主動要求隨軍,還是讓蒙恬有些意外的。
「話說,都尉究竟意欲何為?」
「長長見識,順帶看下能否發財。」
「???」
發財?!
蒙恬氣的嘴都在抽抽。
這是在打仗,是要玩命的!
您老以為這是在做買賣呢?
「匈奴豢養的牛羊戎馬可不少。現在是冬季,部落里肯定存有大量的糧食。蒙公不想改善下伙食,讓將士們在出征前吃幾頓好的?想想紅燒牛肉麵,牛肉粉絲湯,烤牛排?」
「……」
蒙恬無奈點頭,這藉口可真是夠爛的。秦國對士卒可是相當好,大戰將其,伙食本身就不差。就包括牛肉,隔段時間同樣也能吃上頓。
「如此,倒也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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