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卻當頭一盆冷水澆給中青年畫家們:「我反對。」
創作過各種各樣藝術品的前輩們詫異:「為什麼?」
萬長生誠懇:「現在這樣不好嗎?大美培訓學校是個自由的商業機構,沒有人來指手畫腳命令要求我們必須做什麼,不能做什麼,為什麼非要重新搞一個已經被證明失敗的模式呢?」
中青年藝術家們沉默了,這恐怕是他們忌諱最深的痛點。
美術學院不可避免的是個行政體系,擔任藝術家的同時也要擔當老師教授甚至行政職務,平日裡受到的各種制度約束就不用說了。
崇尚自由隨性的藝術家,最容易抱怨各種行政管理。
老童就是受不了各種條條框框的管理才跑到博物館那邊去當閒職:「你說得也有道理,可附中才能給青少年美術人才提供一個足夠的平台,民辦商業機構,沒法讓家長放心的把孩子交給你幾年吧,沒有學歷,沒有保證,誰敢把孩子給你?」
趙磊磊也想搶救下:「附中還是比較能自成一體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專業偏科,導致文化成績沒法保證,長生如果解決了這個高考強化的問題,有附中才能保證更有效的青少年藝術人才輸送。」
萬長生搖頭:「只要搞了附中,就會偏科……這麼說吧,我讀美院大一才半年,已經深刻感受到美院的文化課程也就是裝裝樣子配備下,無論師資力量教學質量都挺水的,從上到下全部的資源都投入到了專業上面,由此可見附中當年高考文化成績差,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場的老師都訕笑,其中好幾個都是附中升美院,再留校任教,對二三十年前的附中教學是再清楚不過:「當時我們根本連文化老師都配備不夠吧,好幾門課程都是臨時從外面請的老師來上課,質量可想而知了。」
老童強調:「正因為以前做得不好,現在才有必要把短板補齊啊,有了資金有了平台,自然是要把各種精兵強將配備齊全的,其他幾所美術學院,也有一直把附中保留的,主要還是我們當初意識上確實太偏科,以後加強彌補,不要再走老路就行了。」
萬長生保留自己的意見:「我只是談我自己的看法,您有您的角度,如果您要全力推動,我肯定也會支持,但如果把大美這樣就轉成受到各級管轄的正規軍,這收費……恐怕就沒有那麼肆無忌憚了吧?」
老童嘿嘿笑:「你聯絡的那種高考超級中學怎麼收,附中就能怎麼收,最重要的區別是,我設想的新附中,就應該是萬長生說的這種超級中學,一方面有嚴謹的各年級分段,另一方面又有龐大的復讀班,也就是藝考強化培訓班,兩條腿走路,怎麼樣?」
萬長生在非原則性的事情上,從來都不固執:「您這麼一說,好像又能嘗試下。」
董事會的氣氛很輕鬆,老曹諷刺董事長:「其實他們幾個就是情懷!我是覺得萬長生這樣做最靠譜,說得也有道理,被管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也不可能讓萬長生去當附中校長吧?」
眾人都有些想法了:「怕是一堆人搶破頭,萬長生這辛辛苦苦給人做嫁衣麼,老童你還是不要太理想化。」
「恢復附中確實是一樁好事,但真的運轉起來可能就是另一番局面,成了別人的政績,確實不妥……」
「以前,苟老要是在,說不定還能壓住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拉扯萬長生,現在……我突然有點想念他。」
「說起老人家呢,唉,敬一杯吧,逝者如斯夫……」
「你個文盲!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
「我就是用來感嘆人生如流水的,不可以嗎?」
說到這個,連老童都苦笑起來:「倒也是,說一千道一萬,苟老只要盯上的事情,那就是不死不休,是挺惹人煩的,但好些破事兒也是他壓下去了,萬長生你給處理後事,還有什麼需要協助的麼?」
萬長生搖頭:「師娘硬朗得很,自己回去了,我打算過些日子再送她去我們觀音村吃齋念佛散散心,我們素菜還做得蠻好。」
稍微有點感傷的氣氛又笑起來。
從齋菜美食,逐漸討論到這個春節度假或者寫生的見聞,還有人在約過些日子去珠穆朗瑪峰看看!
藝術家的世界果然與眾不同。
竟然真的沒人找萬長生問那幾千萬學費怎麼處理。
酣然微醺的收場時候,老童才很隨意的拍拍萬長生肩膀:「做得很好,本來我們以為還要湊點錢協助你,結果你自己就把資金問題解決了,而且面對這麼多錢,你表現出了你這個年齡難以看見的成熟。」
是啊,多少年輕人,只要看見金錢在閃光,性命都會拋在腦後了。
萬長生謙虛:「家裡多少還見過點錢,所以不那麼著急。」
眾人都有點哈哈笑,老童代表了:「看來老曹確實沒你適合做生意,你又沒有因為這攤子事荒廢了你的學業創作,很好,放開手自己去做,有什麼事情我們都會協助你,因為說到底我們大多都是有這顆心,但也就是個畫畫的手藝人,不適合做這種事。」
萬長生拱手感謝。
這種信任和支持確實讓他很舒心。
也讓他更無後顧之憂。
還有兩三天開學,校園外面比平日冷清些,萬長生隨手招了輛出租車都走了一段,才想起來自己開了車,而且也不用回培訓校,學生宿舍寢室已經可以住了。
但他這性子,都上車了,反正是個起步價,那就順便去培訓校看看,就像年輕的父母睡前總要去看眼自己的孩子一樣。
不過哪怕喝了酒,他還是很清醒,辦公室就別回去了,直接讓出租車到新校舍,看看情日夜加班的施工現場況如何。
誰知道不光裝修施工隊在忙碌,整個倉庫區外圍也燈火通明,大量帶著口罩防塵帽的年輕人,正忙著用噴罐漆和刷子在牆面作畫!
其實大多數人都沒有用噴罐塗鴉的經驗,但其中三五個精於此道的稍微帶動下,大家的美術底子立刻就能展現出來,更何況又不是雕刻,錯了就壞了,這是可以反覆覆蓋的牆面,就呈現出極為豐富的色彩圖案。
杜雯也在其中,裹著一身勞保長衫,反戴著棒球帽,爬在腳手架上忙碌創作,瀟灑中帶點婀娜,絕對是大家目光交錯的焦點。
肯定讓萬長生想起那個在寧州二中畫畫的時刻。
不過他不多看,實在是整個塗鴉牆面太過絢麗多彩。
曾經畫過無數面壁畫的他,還從未接觸過這種有點恣意妄為的繪畫形式。
因為和萬長生以前畫的所有壁畫比起來,這最大的特點就是,自由。
和寺廟裡面的壁畫要求和神魔鬼怪、佛教故事扯上關係不同。
跟萬長生畫二中壁畫時候的主題性也不一樣。
這裡就是隨心所欲的想畫什麼畫什麼。
可又不是信手塗鴉的瞎畫。
因為大家好歹都是美術學院的學生,繪畫功底、表現內容、技巧技法都有所展現。
和他還是追求比較具象的人物造型的繪畫不同,剛剛開始在抽象點的雕塑表達也不同。
塗鴉這種東西主要就是靠艷麗反差的色彩,字體、卡通造型都可以飛揚跋扈、放任不羈的展現。
因為是這麼多人參與繪製,各種風格特點都有,精細寫實的人物面部,完全抽象的色塊分割,或者充滿搖滾、朋克還有經典的嘻哈風格,甚至風景畫面都有。
而且這種舉著噴罐在牆面上頗有點破壞的行為,讓創作者也很自由歡快。
大家都很嗨!
一天沒見,就感覺整整三棟倉庫建築,被一百多號人給換上了全新外衣,立刻充滿了藝術氣息。
萬長生輕易的就能從中感受到藝術的澎湃生命力!
哪怕歲月時光流逝,依舊能留存在這裡,保持長久生命力的那種感受。
他也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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