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的思路真的很簡單,既然國內藝術圈,都一直把到歐美國家辦畫展當成鍍金抬升價位的常見手段。
西亞國家應該更甚。
平時在大美社不是經常聽那些小夥伴說,中東土豪很喜歡到英國買足球俱樂部來彰顯自己的財力地位麼。
包括艾米拉的父親請葛寧這麼個英國人來擔任財務官,應該也有這種對英美國家的複雜心態,仿佛僱傭英國人給自己打工,就能化解那種內心的仰視了。
這種阿q心態,中國人都能懂。
讓艾米拉去鍍個金,在英國成為被追捧的藝術家也應該有異曲同工之妙。
相比找老童他們聯絡這種藝術圈的渠道,萬長生認為找地頭蛇更地道,也更容易出效果。
這點和杜雯建議萬長生去歐洲辦個展提升逼格的思路完全一致。
可葛寧居然搖搖頭拒絕了。
他有英國那種頑固的驕傲:「我知道中國的崛起是不可阻攔的事實,我也知道大英國協現在也就剩下點這些傳統的驕傲了,可我還是不願意用這樣的方式來讓藝術褪色,平心而論,這個孩子的畫讓我很驚訝,但也僅僅就是驚訝,他甚至還沒到你那種充滿東方特色的繪畫技巧地步,我更驚訝的是你居然選擇讓他走這種自由的藝術成長之路,而不是讓他完全來跟隨你的技藝,所以我的驚訝是針對你,也不想讓你的藝術才華染上這種弄虛作假的瑕疵。」
這話其實已經說得很客氣了。
藝術掮客肯定在歐美國家藝術圈不少見,騙點東方藝術家的買路費,在什麼不起眼的地方辦個畫展,搞個聽著嚇人其實毫無含金量的獎項,這種事情已經成了行業化操作。
沒準兒還是中國人過去教的辦法。
因為國內玩這個都上千年了,熟就一個字!
萬長生不想從蜀美的老師教授們那邊找路子,就是想迴避這種陷阱。
花錢他不在乎,但總不能當冤大頭。
而葛寧卻非常清楚這就是拉虎皮扯大旗的糊弄人。
他身上那種英國紳士固執的驕傲,再次展現出來。
萬長生有點意外,但也不為難,示意兩人慢慢往外走,樓上的工藝品區和展示製作區都不去參觀了,帶著葛寧走進後面的教學倉庫,這邊門口始終有很多探頭探腦的好奇市民,但保安拉了隔離帶,不允許隨便靠近,但可以在門外一米左右的距離觀望,看看藝考生是什麼樣,這也等於是個展示,不要讓藝考那麼神秘。
他倆當然能隨便進入,任課老師還以為萬長生帶了什麼大腕來視察教學,打起精神專注指導,負責的主要導師還用眼神詢問萬長生是不是要講課,他們好馬上組織安排。
萬長生笑著擺手,只是帶著葛寧來參觀而已,順便踱上有小教室的二層,因為主要的教學區都轉到新校區,所以這邊寬鬆不少,二樓還有藝考生可以休息的水吧。
萬長生要了杯果汁,葛寧只是點了瓶礦泉水,他的目光主要停留在這種上千人聚集學習的宏大場面上
萬長生等他看,自己慢條斯理的解釋:「我只在佛羅倫薩美術學院看到過他們的學習規模,藝術家的培養在很多發達國家,應該是精英培育,而不是這樣工廠式的流水線出品,但還是那句話,我們中國太大了,十五億人口三分之二都是農民,還在農業社會轉變的狀態,就連城市人口的教育審美都剛剛起步,所以我要用這種批量生產的方式,儘量擴大普通人對美術的理解,也儘量給不同收入階層的家庭提供學習美術的機會,這樣才能從他們中間發掘丟勒、米勒、高更、梵谷……」
他提到的幾位名聲如雷貫耳的大師,幾乎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如果沒有歐洲地區持續數百年較高的文化素養普及哺育,是沒法讓窮人家的孩子都有機會接觸到藝術殿堂的。
曾經的中國有明顯的鴻溝,窮苦大眾沒有接受文化教育的機會,更別提畫畫了,所以神筆馬良才是童話。
現在不過是在還債。
葛寧聽得緩緩點頭。
萬長生的目的肯定也不是向英國大叔兜售自己的治學理念:「我也知道這種強調基本繪畫技法的方式是為了迎合考試,但目前沒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我只在幾個很有限的學生中間試驗天賦型自由想像力發揮學習,艾米拉就是探索之一,這是為什麼他畫畫和我其他學生不一樣的原因。」
紳士風度就體現在,哪怕他有不同意見,卻依舊彬彬有禮的等著萬長生表述,甚至連張張想說話的表達都沒有,就是輕輕頷首表示聽見了。
萬長生卻在這裡急轉彎:「本來我是打算持續培養艾米拉五年、十年,那時候他身邊可能已經有幾十幾百個中國孩子在共同探討這種學習方式,但很不幸,他的姐姐來了,一位名叫貝赫耶的十七歲女士……」
葛寧聽得笑起來,依舊不說話。
萬長生從自己被艾米拉要求去平京接他姐姐來這裡開始說起,非常細緻的包括那個印章的把戲都講了,一直到在江州機場兩人打暈了小侍女逃跑,再到自己惱怒的要求艾米拉聯繫姐姐來承擔責任。
一直到差不多一周前的那頓夜宵:「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確認您要來參與這件事,我不知道您清楚我的立場了嗎?這僅僅是兩個還不太懂事的姐弟,試圖追求自由的時候闖下些麻煩,我從那位可憐的小侍女那裡聽說她丟失了小姐,回去可能有很大的麻煩,甚至涉及到生命,而這位姐姐有非常強烈的逃離婚姻想法,據說她那位未婚夫人品很不好,這一切本來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有共同生活感情非常好的未婚妻,說起這樣莫名其妙的婚姻都是笑話,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僅僅是本著一點同情心,想協助他們解決這個麻煩。」
葛寧終於把來龍去脈聯繫起來:「所以你幫那孩子辦畫展是這個目的?」
萬長生點頭:「我也很發愁,把他們四個人送回去,姐弟倆加兩個侍女,一個失職,一個慫恿逃離,這對我來說是最省事的,可不知道他們會遭遇什麼樣的結果,在我有限的世界認知裡面,如果他們遭遇什麼樣的遭遇,我想都是可能的,您能給我點提示嗎,畢竟您跟他們打交道更多。」
葛寧看著萬長生,原本他就有些高瘦的一板一眼氣質,坐在那哪怕是擺出來了喝下午茶的閒逸姿態,還是直著腰背很有風度,慢慢拉起些苦笑:「我想我是沒有資格勸說他們用文明的方式對待這幾個孩子。」
這話依舊已經說得很含蓄了。
萬長生笑笑:「一百年前,兩百年前,甚至更長時間前的中國,那些大戶人家的做法我還是知道的,所以我告訴過艾米拉,如果他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他母親和姐姐的命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努力改變自己,當他自己有價值了,起碼是在他那位父親面前有價值了,才能給母親和姐姐帶來改變,這在父權社會裡面是最常見的做法。」
葛寧完全明白了:「如果在英國讓他成為名聲鵲起的神童畫家,也許就能挽回這個莽撞的麻煩?」
萬長生點頭:「他們以為只有嫁了中國人獲取中國居留權,才能擺脫之前的環境,所以才邀請您來主持婚禮,我認為這當然是幼稚的想法,無論您是出於什麼理由答應來,我覺得都可以商量出更加利於解決問題的方案,您說呢。」
歐洲國家一貫以來那種悲天憫人的思想,自認為高人一等,要救人於水火之中的聖母心態,頓時發作。
這都不需要跟藝術有關。
英倫大叔展了展眉毛,端起礦泉水杯:「你是個善良的人,也充滿了智慧,我們試試看吧,雖然這件事不太容易,但確實是解決這個局面的辦法之一,另外我來,是應孩子的母親請求,以擔保人的名義來看望他,並且負責把新一年的學費生活費轉到你的賬上,正好上個月我就前往美國出差然後香港,中東,最後返回歐洲,這麼看起來,這位莽撞的小姐,連我的行程都算在其中了,還是讓我去見見這幾個可憐的孩子吧。」
萬長生馬上發消息給艾米拉,詢問他的方位,然後竟然被告知他們仨在文創園區!
不是說了小探子在文創園區,儘量不要走漏消息嗎?
嗯,好像那位塞麗梅成天躲在鍾明霞的公寓裡面,足不出戶,好像也沒什麼危險。
不是說這時候貝赫耶主僕倆也要儘量避免曝光嗎?
萬長生只能邀請葛寧先到酒店下榻,擺了行李吃過午餐休憩一下傍晚再過去?
這本來就是他預定的時間安排。
葛寧卻興致勃勃的希望能馬上前往,他對這個藝術社區非常感興趣。
萬長生還得找老師詢問下公共運輸路線,帶著遠方來的客人,結結實實的體驗了一把什麼叫人多。
地鐵已經被擠爆了,各種手機軟體上都不推薦走那滿是紅色的線路,甚至連公交汽車都不推薦,就差直接說您就別去湊熱鬧了。
可萬長生他們倆一路過去,同行全都是興奮好奇的遊客。
哪有什麼人多就不去的。
要的就是人多,人多才熱鬧,人這麼多,一定是好地方。
來都來了,怎麼也要打個卡才走。
九十九步都走了,怎麼可能臨到門口掉頭走呢?
站在公車上,萬長生能聽見周圍全都是這種聲音。
葛寧則抓著吊環,鶴立雞群的還使勁夠著點脖子,從車窗外看著公共汽車仿佛劈開巨浪的輪船,從人潮洶湧的路面遊客中駛向前方。
太壯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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