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穿了,萬長生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個技藝精湛的民間藝人水準。
只要對繪畫有點天賦,在國內任何一個景區都能看到這樣的民間藝人,他們沒有那麼多探索藝術深度的思路,就是給遊客畫像,或者給遊客雕刻飛天造型,數十年如一日的做同一件事情。
就像賣油翁一樣,當他們把技藝簡化到就那麼一招鮮吃遍天的時候。
再簡單的技藝也都能變得神乎其技。
現在很多抖音小視頻上面那些匪夷所思的畫法,譬如一筆寫出幾十個福字,反著也能寫出千姿百態話語的那些技巧,民間藝人裡面做糖人、畫糖畫,捏麵人的精湛技藝。
都是這麼來的。
但這真不是藝術。
看著好看,過程驚嘆而已。
藝術應該是有思想,這尊雕塑要表現什麼內涵,而不是雕得五顏六色像不像,這幅畫包含了什麼衝突,講述了什麼觀點,這段舞蹈傳遞了什麼情緒,歌聲賦予了什麼感情,這才是藝術。
萬長生就是個從民間藝人、傳統書畫印文人向藝術家轉變的標準案例。
上一位最出名的這種民間藝人變藝術家就是齊白石。
大多數民間藝人跨不過這個升華到藝術的坎兒。
各種專業科班出身的藝術家也瞧不起手藝人跨界轉型。
所以萬長生才顯得這麼特殊。
趙磊磊就是這麼解釋的:「我們可以說萬長生這張近乎於素描的表現沒有感情,他用近乎於冷冰冰的手法詮釋了這道美妙的側影,但你能說他不是藝術創作嗎?模特並沒有這個動作,他只是借鑑了外輪廓的特點,再利用黑底的表現能力,迅速展現了這樣一幅很具有可看性,很具有美感的作品,這是他個人風格的一個特點,他一直固執的認為,美術首先是美,然後才是表現技法的技術問題,對嗎?」
萬長生演得感激涕零:「您說得太對了!」
美術生們見慣了萬長生從不跟人爭論的憊懶性子,很想笑,可是看官員們假裝聽懂了認真的點頭,只好艱難的忍住。
趙磊磊才不是要萬長生糊弄呢:「可是我的態度不一樣,我更希望你們能夠傾注你們足夠的情感進去,憤怒、憂傷、激情、沮喪、歡快,各種各樣的情緒都可以體現在你們的創作中,而且就像電影裡面悲劇最震撼人心一樣,美術作品也同樣是某些悲傷、憂慮的情緒更容易感染人,這就會造成你們未來藝術之路的選擇……對嗎,萬長生?」
萬長生被逼到了牆角,只好正經點抵抗:「生活已經很苦了,自娛自樂畫點憂傷憤怒的來排解下情緒無所謂,公開發表,傳遞給觀眾的作品,我個人還是傾向於帶去歡樂和美,傳遞灰色陰暗的情緒並不是藝術家對社會應盡的責任。」
有美術生馬上:「就像小丑一樣,給人世間帶來歡樂,自己卻酸楚自知?」
萬長生這方面的缺點就不如有些城市學生那樣知識面寬闊,他見過的小丑估計也就是鄉下戲班子裡面的白鼻子吧。
但其他人立刻就擴展開來:「怪不得畢加索當初畫了一系列的小丑作品,表達了很多情緒。」
趙磊磊順勢展開了講解:「畢加索的小丑系列正是在他內心比較苦悶……嗯,就是沒多少人買他畫的時候,還比較窮的時候,內心展示,我們來看他1903年到1906年的作品特徵……」
現代化教室就是能在旁邊的大屏幕上馬上調出畢加索的作品集,來隨手講解,這套設備是去年開始上的,就是大美用得嫻熟了,蜀美年底才開始裝,也算是趙磊磊上任以後的新氣象之一。
果然連萬長生都興致勃勃的看見藝術大師在初期那種憂鬱和悲傷的灰暗體現在作品上,藍幽幽的。
可是僅僅過了一年就開始呈現粉紅色,哈哈,泡了個美女戀愛了!
再過一年畫作蓬勃豐富多彩,那就是被闊綽的畫商給買了一大批畫……
學生們都樂起來,趙磊磊指萬長生:「所以你們這位師兄的思路就是儘可能協助美術生們解決經濟問題,沒了後顧之憂,才能創作出更美好的作品,對嗎?」
大美社的小夥伴趕緊點頭。
趙磊磊卻笑著叮囑,還是要喜怒哀樂都有,這才是完整的藝術表現力……
他一邊說一邊還在畫著的,也就是趁著萬長生這一段,跨過他油畫表現比較枯燥的中間階段,開始呈現畫面特點,充滿情感的畫面。
萬長生不吭聲了,認真傾聽汲取,不同藝術形式表達的思想都可以兼容並包的學習,好比他跟趙磊磊、老童在有些看法上並不一致,但這並不妨礙大家肝膽相照的共同為藝術事業努力。
貝赫耶卻趁著大家都沒注意她,就偷偷繞過來看萬長生剛才畫的畫,輕輕撇嘴對哈雅特示意下,秘書助理就默默點頭表示明白,待會兒肯定要買下的。
刷畫框的傢伙真是福氣了。
下課後趙磊磊才跟萬長生合計:「西域採風創作展第一天,超過五千市民過來參觀如果不是提前表明了畫展最後才進行銷售拍賣,這一天就能賣了不少去,很多都有市民在詢問價格幾何,你這不遺餘力的推動美術作品市場化,很有前景啊。」
萬長生惴惴不安:「可別拍出來什麼幾十萬的價格,我就賠死了。」
他可是誇了海口,學生們賣多少,他就補貼多少去捐給西域防沙種樹的。
趙磊磊哈哈笑:「活該!市裡面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特別是我這上任以後接連不斷的動作都比較見成效,你有什麼想法嗎?」
萬長生攤手:「還沒到論功行賞的時候吧,我下周去趟平京,要把考平戲研究生的事情落實下。」
趙磊磊嘆氣:「唉,是啊,蜀美現在就是個空殼子,其實整個藝術圈都是空殼子,曾經我以為沒什麼努力的方向,現在我們試試看能改變多少吧,你太年輕,總不能我年輕就讓你去當國畫系主任,那也太驚世駭俗了,稍微等兩年……」
萬長生驚詫到臉變形:「不至於吧!那位楊博士我看就挺好,雖然剛來就當系主任也有點離譜,但是這麼代理工作拖著也沒啥,萬一能再招攬一位年富力強的國畫……」
自己說著這話都覺得有點心虛。
真正年富力強的不是當著系主任就是書畫院的領導,最重要是真能力夠強的外來戶,難保心齊,天曉得會不會望著院長的職位起心思呢?
能力強的人心氣兒就高,這基本上是必然的。
趙磊磊拍他肩膀:「老童不可能再跳出來當他十多年前就當過的系主任,其他除了退休返聘就是專業水平拿不出手的博士們,哪怕那位蘇老師年紀再大點,也能湊合,但現在只能先代著,然後你就趕緊的出國畫作品吧,成天待在雕塑系,你是想要搶郭大炮的權嗎?!」
萬長生這才發現趙磊磊不是開玩笑:「不是吧?我說了我不當官,什麼職務都不想當,連那個附中我都不插手。」
趙磊磊搖頭:「兩年時間,我給你兩年時間,必須出國畫作品,出名氣,出獎項!然後幫我在這個階段承擔起來,二十五六歲當系主任,那又怎麼了,先當個常務副主任,把實際工作帶著走,拖到三十歲轉正,後面好多事情都順理成章!」
萬長生乖乖聽命的話,就不是他了。
回過頭冥思苦想的結果就是找蘇沐楠:「這回跟我去平京不,博物院那邊你好好的再幫我把篆刻這個事情承接下。」
蘇沐楠馬上認真:「要怎麼承接?」
萬長生花言巧語騙老實姑娘:「也快兩年時間了,我當初給荊老師承諾要幫他把北派篆刻這條門派脈絡承擔起來,主要是要給他多找幾個弟子,你也知道這一時半會兒的哪有那麼容易就湊出人手來,培訓校到現在才出了三四個小苗子,如果今年能考上,暑假肯定要帶到平京去學藝,可是能經常去皇宮博物院派上用場,那起碼得四五年以後,我事兒多,你幫我先去頂一下?」
蘇沐楠二話不說:「需要我怎麼做?經常飛過去做事?我沒問題的。」
萬長生良心肯定不會痛:「你過去拜個師好不好,第……好像是第七代傳人。」
蘇沐楠終於有點遲疑:「啊?要改換門庭啊!」
萬長生包含禍心:「不當親傳徒弟你怎麼順理成章的在皇宮博物院接替工作呢,你那傳承第幾代徒孫來著?」
蘇沐楠為難死了:「也是第七代!」
萬長生不要臉:「你那一代有多少師兄弟姐妹?」
蘇沐楠艱難:「有……三百多人吧,華東江浙地區有傳承的都跟是我們社有些關聯。」
萬長生理所當然的攤手:「北派傳人就只有我們倆,你說這資源不給你給誰!」
蘇沐楠是死心眼:「我不貪圖資源。」
萬長生用上趙磊磊那招:「這資源不是給你的,也不是給我的,是用來哺育篆刻事業的,我現在主要精力放在大美社和藝考培訓,只有你來承擔起延續篆刻資源的大局面,如果我們都這樣錯過了,讓這資源白白流走了,我們會是篆刻發展的罪人啊!」
蘇沐楠這老實頭就皺著臉紅著眼圈,慢慢點頭,答應叛出師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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