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哥幾個,幹了。」
h大校門左轉的一百米的一條小胡同里,李大彪扯著嗓子,端起碩大的酒杯,一口就悶了下去。
「李哥,你悠著點,我們可沒有你那酒量。」旁邊有人起鬨。
但包括石侯在內,所有人都沒猶疑。
大學四年,這樣的情形,幾乎是每個星期都會有一兩次,誰不知道誰酒量。
「悠個屁,再過幾天,我們這些人就要各奔東西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聚一起。」李大彪有些悶悶不樂。
作為考古學院神話系專業的學生,他們這一個系只有一個班,整個班也就三十多人,屬於冷門中的冷門,甚至有的人說,這個系的學生,純粹就是為了蹭學校的畢業證的。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班裡除了那些家裡本來就有背景的同學早已經有家裡給他們鋪好了未來的路,其他人畢業後,還真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同樣是考古系的學生,其他系的至少能混一份考古的工作,可神話系,尼瑪,難道讓他們去挖神仙的骨頭?
「想那麼多做什麼,世界這麼大,我們這些人總不至於被餓死。」另外一個同學心有戚戚然,狠狠的又悶了一杯。
這個話題,從他們剛進入神話系開始,其實就已經懸在他們的頭上。
神話系的課程,多數都是研究世界各大神話體系的,尤其是對華夏神話故事的研究,更是很深入。
可這玩意說白了,誰也知道放在現實社會,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他們不過是毛頭學生,不是那些資深的學者,就算對神話故事再如何了解,甚至連神話中那些神仙的身世都能巴拉出一大堆來,可又有什麼用。
「不說了,喝酒,喝酒,今天誰也別想站著回去。」李大彪揮揮手,開始行酒令。
石侯顯得有些安靜,但在這幫牲口的帶動下,是一杯也沒落下。
當凌晨兩點散場的時候,石侯已經暈乎乎的找不到南北,也不知道怎麼爬進宿舍的。
這一晚,他做了個夢,夢到自己是齊天大聖,在三界大開殺戒……
「先生,對不起,我們招的是文案不錯,可不需要編神話故事,所以……」
「先生,你是來搞笑的嗎,我們雖然招的是銷售,可也需要專業的知識,或許你可以去房地產公司試試……」
「滾,三個月都沒有業績,人家是來買房的,不是聽你講故事的,你是來蹭最基本工資的嗎,結賬滾……」
「大學生?嗯,雖說大學生做保安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這體格,打的過誰……」
……
石侯背著早已經破舊的背包,站在一家快遞公司的門口。
半年,畢業半年以來,他已經換了面試了多少工作,可正如同學所說的,他們神話系的人,除了給人講講神話故事,還能做什麼?
「天大地大,總有一條路能闖過去,我就不信了。」
石侯踩著公司配備的送快遞的單車,扎入小而深的居民樓街道,
「石侯,你看看你做了什麼,我們是收送快遞的,不是送福利的,這一個月,你已經丟了多少單子了,你這樣的大才,我這小廟供養不起,滾……」
「咦,石侯,石侯是你嗎,你怎麼在這裡?」
天橋下,一個身穿靚麗的女子攔住了石侯,看著石侯那渾身老舊街邊攤的衣服,手裡拿著一疊厚厚的傳單,滿臉的詫異。
「你認錯人了……」石侯扔下傳單,撒腿就跑。
那是他大學曾經處過一年的對象,雖然早已經分了手,可……
烈日下的工地上,石侯推著沉重的斗車,汗水從他黝黑的臉龐上滑落,前面一塊磚頭沒留意,哐當一聲,斗車翻了,裡面的名貴瓷磚直接甩的滿地都是。
「啊,混蛋,你怎麼幹活的,這可是上好的青瓷啊,你,你,你給我滾……」
包工頭扭著肥碩的身子撲過來,噴的石侯滿臉都是口水。
……
一年年過去,轉眼,畢業已經十年了,石侯站在地鐵口,茫然無措。
此時的他,早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樣子,十年的時間,他卻像是老了二十歲一般。
大學剛畢業的時候的豪情早已經不再,如今的他,再次失去了工作。
記不清已經是第幾十次被人趕走了,石侯默默的提著破舊的背包,站在能通往整個城市各個角落的地鐵,卻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找不到屬於自己的路。
……
「喂,石侯嗎,今天是我們畢業十周年的日子,你小子可一定要到啊。」電話里傳來李大彪陌生而熟悉的聲音,石侯咬了咬牙,鑽進地鐵通道。
「哈,同學們,看看是誰來了,這不是我們班的神話小王子嗎,怎麼成了老叔黎了?」
只是剛走進同學會的大廳,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石侯站定腳步,滿是滄桑的眼神掃過昔日熟悉而現在陌生的同學。
「石侯,哈哈哈,你小子終於來了,嗯,你這些年過的……」李大彪明顯更彪碩的身子移動了過來,看到石侯,也是滿臉的詫異。
十年能改變很多,可混的再差的人,也不至於像石侯這般落魄。
「嘿,我可是聽說了,我們的石大爺如今可是名人,h市中下層公司多吧,他幾乎都去過,可幾乎都沒幹滿一個月,如今許多公司的人事經理,可都知道有這麼一個牛人……」
一個消息歷來靈通而嘴巴歷來陰損同學陰陽怪氣的說道,石侯看了他一眼,認出這是曾和他在一個小公司上班的人,而他那次被炒,就和他有關係。
「行了,都是同學,說那麼難聽做什麼,石侯,不是我說你,你這性子,真的要改一改了,執拗不是錯,有堅持也不是錯,寧死不屈更不是錯,可錯的是現實就是現實,有時候低下頭服點軟,不是什麼難事。」李大彪噓唏的道。
石侯的事情,他們多少都聽說過,而且不是石侯自己說的,是他們偶然在各自的行業之中,所聽到的,由此可見,石侯在很多人眼中,就跟傻子一樣。
都是從神話系畢業的,幾乎所有人出來後都不和專業掛鉤,可社會在變人也得變,偏偏石侯卻死不悔改,每到一個公司乃至是一些他們都不樂意去的地方上班,總會因為各種主動被動的原因而得罪人。
這樣的人,誰敢用,誰有能用的久。
「呵,謝謝你的好意,大彪,人各有志,看到你們過的自在,我也就放心了。」石侯自嘲的笑了笑,轉身就走。
實際上不是他不想改變,而是總忍不住看不慣一些事情,或者是一些事情找上來。
這個社會一直在變,但惟獨不變的是各種條條框框,總是有意無意的束縛著他,可偏偏,正如李大彪說的那般,他的性格……
一年,兩年,三年……
石侯輾轉各地,甚至離開了熟悉的城市,原來光鮮的畢業證早已經褶皺成了鹹菜葉子一般,石侯卻仍然還在流浪著,一事無成,一無所長。
「咦,這個人不錯,上……」走在路上,石侯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隨即眼前一黑,頭上挨了一下狠的。
當再次醒來,石侯已經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前面坐著一個青年,油光滿面,石侯只是剛看到他,頓時一愣,這人和他竟然長了有七八分相像。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石侯爬起身來,警惕的看著這些人。
「少爺,我們找了整個城市,就這傢伙了,您看滿意不?」一個壯漢掐媚討好著,正是之前那聲音的主人。
「不錯,有少爺我的幾分面相,就他了,讓人做的隱秘一點,等我從國外回來,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我的消息。」那人走到石侯的身前,上下打量許久後,滿意的點頭。
「等等,你們……」
「哈哈,小子,不怕告訴你,少爺看上你了,你將帶著少爺我的名字和過往,去刑場走一遭,放心,每年的忌日,少爺會讓人給你燒點紙錢的,況且,你也死的不冤,少爺可是……」青年得意大笑。
「什麼?」石侯愣住了。
看著青年和自己相仿,但明顯更年輕保養的也更好的面容,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這青年犯事了,被叛了死刑,可現在,他卻要找自己當替死鬼,讓自己接下所有對他的審判,不用說,這是一個很有權勢的家族。
可為什麼……
石侯雙手握拳,青筋爆裂,他自認已經夠倒霉的了,可怎麼還有更倒霉的事情被他遇上,這一刻,從畢業後就遭受的苦難和屈辱,同時湧上了石侯的腦海。
那些諷刺,那些嘲笑,那些苦累,那些辛酸,都不算什麼,可難道他要盯著一個死刑犯的名字去死嗎?
「我去你娘的,給我去死……」
這一刻,石侯瘋魔了一般,握緊了的拳頭突然狠狠的砸了出去。
這一刻,石侯感到自己身上有什麼裂開了一般,這一刻,石侯身上突然湧現無窮的力量,像是要打碎這該死的現實一般,一拳,將那青年轟成了渣,甚至空間都被他轟碎。
隨即,石侯發出一聲充滿暴虐的怒吼聲,聲波蕩漾,一切都化作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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