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開始這三個人出現之時,他就已經隱約猜到這三個人的來意。他知道,對方就是為自己來的。
否則的話,憑他已經展露出來的天賦,神鹿書院縱然是真的有長老看不慣他破壞規則。
那樣的長老也不會前來殺他。
而且單就那件事而論,占理的一方其實是他,而不是北羅讀心。畢竟北羅讀心所做之事,人神共憤。
以他對神鹿書院這些長老的了解程度,他知道,這些長老是絕不會輕易去濫殺濫罰新人弟子的。
只是,神鹿書院雖然有符合理想的一面,但神鹿書院這樣的地方也未必就一定會沒有任何蛀蟲。
理想與現實交錯的結果,往往不會太過美好。
以此為前提,他再結合一下他在中洲的經歷。
正神門、魔洛閣。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會在暗中出手迫害他的宗門。
而這個兩個宗門雖是五品,可只要這兩個宗門肯付出代價的話。
那麼,讓幾位長老為其所用從而針對於他,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會發生。
而且,在氣息對峙比拼時,他更是從這些長老的氣息之中,察覺到與正神門、魔洛閣之修相似的氣息。
在有了這個發現的那一刻,他第一個懷疑的念頭,就是懷疑這三個人是不是那兩個宗門派來的奸細。
只是,聯繫現實。
他也覺得這樣的事情多半都是不現實的,畢竟,神鹿書院選人用人的標準也還算是比較嚴格。
所以,有關於這三個人的問題並不會出在最開始的時候,古青陽覺得這問題多半還是出在後來。
而事實證明,他是想對了。
這三個長老果然就是他想的那種人,他們三個在受到他的威脅時的表現,已經足以印證一切。
只是,與這三個人以這樣的方式交流、對峙,這對他而言,也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這三個人的實力均已超越了第六境,而他還只是第四境。
平心而論,在這樣的差距之下他能和人家對拼幾次就很不錯了。
更何況,他還做到了接連幾次硬生生地承受住他們的殺招。
不過他也清楚他的極限,他深深地知道,如果剛剛那一刻也沒有人會為他挺身而出的話。
那麼,迎接他的就只能是他的破釜沉舟,更是他的放手一搏。縱然失敗的代價是他不能去承受的。
可為了站著活下去,他還是只能那樣選擇。而在這一刻,那三個長老的臉色也是難堪到極致。
他們的面色很白,卻並不是那種病態、失去生機的慘白,而是殺機濃郁到極致的那種白皙。
他們的眼神很是複雜。
有某種東西被曝光之後的解脫之意,更有絲毫都不加以掩飾的暴怒以及痛苦之意。
然而,無論他們現在有怎樣的想法,有一點事實都是他們不能,也不可能改變的。
那就是,違背規則的人已經不是古青陽一個人了。他們三個同樣也違背了書院的規則。
而且,古青陽尚且只是新人,當時出手又是情有可原,於情於理,對古青陽的處罰都應該是從輕發落。
但他們三個不一樣。
威逼新人、鎮壓後輩、藐視書院的規則去鎮殺新一代後輩,身為執法之人卻明知故犯。
這些罪責,已經足以給書院這邊殺他們的理由。好不誇張地說,在這個時候若是有人真的想殺他們。
那麼,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名正言順地身首異處,進而就此成為幾個被別人議論的死人。
「道因三痴。」
「天路五嗔。」
「漫漫一貪。」
「你們幾個,你們幾個真是好大的膽子,連這樣的事情都能狠下心做得出來。」
「哼!」
「看來執法誡律堂近些年來做過的事,也並非全然都是公平的。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地查查。」
「書院的內部果然還是出了蛀蟲了,我真沒有想到,這蛀蟲一出還是三條,而且這蛀蟲居然是你們!」
一道道身影顯化,一道道聲音也在同一時刻響起。
於此時此刻,那三位長老的臉色儼然是難堪到極致了。
他們三個凝視著不斷在古青陽身邊顯化的人,凝視著這些曾經的共事之人。
很顯然,這些人現在可不是他們的共事之人了。這些人已經是他們的敵人,而且還是死敵。
「鎮殺他們。」
終於,話說到最後,隨著一道道強橫至極的氣息開始凝結,猶如霧靄一般瀰漫開來。
又一場大戰的帷幕,終於算是被就此揭開。而在這場大戰開始的一瞬間,古青陽便消失了。
一直都沒有出手的夜瀾謠歌看準了時機,將古青陽帶離這片戰場,讓古青陽免受餘波的影響。
而且,她更是直接就拿出各種各樣靈液丹藥,不顧一切地給古青陽餵下去。
毫不誇張地說,她還真是這神鹿書院之中對古青陽最好的人。
雖然她的好也是出於利益,但她的好的確是古青陽無法拒絕的。
此刻的古青陽,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塊完好的血肉,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廢人一樣,猙獰而充滿死氣。
但夜瀾謠歌看著這樣的他,卻是在不斷投餵靈液丹藥的同時,漸漸地痴在原地。
她在回想。
她在沉思。
在剛剛那個時候,她之所以沒有出手,就是因為她很清楚,以她的實力根本無法在那時候救古青陽。
那個時候,縱然她強行出手,到頭來的結果恐怕也是他們兩個齊齊被人鎮壓、鎮殺。
她想著,既是如此。那她還真不如靜待時機,選擇在合適的時候出手救人,這樣的行動才是有用的。
然而,在她推演到的那些光陰之中,古青陽重傷到這種程度的時候著實是不少。
只是,前世的古青陽註定就是只能一個人背負一切。
受傷了他得自己療傷,得自己防備敵人的襲殺,得想方設法且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作為他這段人生經歷的又一位見證者,這其中的艱難,她夜瀾謠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世,你不會那麼苦了。」
「咕嘟、咕嘟、咕嘟——」
直到古青陽那張嘴再也塞不下任何靈丹妙藥,夜瀾謠歌方才停手,不再投餵給他任何靈丹妙藥。
然而,就在這短短的片刻時間之中,夜瀾謠歌看向古青陽的眼神,卻已經是從清澈變得有些痴了。
她喃喃自語,聲音柔和到猶如蚊子的嗡鳴,就算是她自己,都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什麼。
「轟——」
「咔咔咔咔——」
「咔咔咔咔——」
然而,還不待古青陽的傷勢完全恢復,還不待夜瀾謠歌再為古青陽做什麼事情。
遠處,天穹之中,在陣陣璀璨至極的光芒盡數消散後,一道道金色的神鏈便在天穹中衍生。
而後,那三位長老也像是喪家之犬一樣,垂頭喪氣地被這些神鏈纏繞束縛,給徹底鎮壓。
「夜瀾,扶我起來。」
「好的,青陽大人。」
古青陽話音剛落,夜瀾謠歌才剛剛給出回應,這神鹿書院之中古青陽最為熟悉的長老便已經出現。
而古青陽在看到她出現以後,也是毫不猶豫地拖著重傷之軀,勉勉強強地向她行了一個書院禮節。
「弟子古青陽見過幽蘭長老。」
「古青陽,你可知罪?」
千秋幽蘭出現了,但這一次,她的態度似乎是不同以往了。古青陽能感受到,她的態度有很大的變化。
在她出現之後,哪怕他是以這樣的姿態去行禮,她也沒有立刻就順其自然地選擇接受。
這一次,她只問了一個問題。
只是一個問題,卻讓古青陽的眼眸深處閃爍起一絲微妙的光芒,讓古青的心境之中顯化出一道波瀾。
罪?他真的有罪嗎?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罪這個字似乎都是一直在伴隨著他,不論何時何地,罪這個字就是不會消失。
同是大荒世界的生靈,他深知他所行所為之事根本就算不得罪,根本就沒有罪這一說。
但,這大荒世界的規則向來就是如此,這所謂人世間的生存法則亦是如此。
有些事情的結果,不是現在的他能決定的,更不是現在的他能夠輕易去改變的。
「弟子知罪。」
遲疑片刻,古青陽還是開口給了千秋幽蘭一個讓她滿意的答案。
而這一次,古青陽也沒再多說什麼。曾對那三位長老說過的話,並沒有被他用來重複給千秋幽蘭。
「你肯認罪就好,接下來,萬道之塔一行,於別人而言將是機緣,於你而言,將會是折磨。」
「書院已經決定了,鑑於你的種種表現,讓你入萬道之塔頂層死亡之地受難。」
「你若是能活著出來,則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你若不能活著回來,之前的事情同樣也會一筆勾銷的。」
「但我相信你應該明白,一但你回不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吧。」
「是,弟子明白。」
「回去吧,屬於你的懲處即刻就會降臨。逃避是沒用的,請為你的罪行贖罪。」
「是,弟子謹遵長老之命。」
在留下最後幾句話之後,千秋幽蘭就直接消失了。
而在她離開之後,夜瀾謠歌這個小丫頭則是衝著古青陽微笑。
古青陽見她如此,也是故作惱怒之態問道:
「你的青陽大人馬上就要去恐怖的死亡之地受過了,你這小丫頭怎麼是這樣的反應啊?」
「哼,我可是早就打聽過。那死亡之地,不過就是一個死氣異常濃郁的兇險空間而已。」
「青陽大人,您修有萬道之玄眾法之妙,想來,您總不至於直接隕落在這種地方吧?」
「你這丫頭,真是——」
看著自己眼前這笑得異常歡快的小丫頭,古青陽話說到一半,也不再有所言語。
他沉默了,時間一長,他這副樣子,看上去就好像是真的在為了什麼事情而沉思一樣。
可實際上,他只是在回想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
眼前的女孩越是笑顏如花,他就越容易想起他記憶中的那些人。
越是如此,他對力量的渴求之欲便會變得越是強烈。
每當那張面孔在他的腦海中浮現而出時,他就想要不顧一切地瘋狂變強,想要將失去的通通搶回來。
「走吧。」
也許就連古青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他剛剛想起過去的時候,他的臉上還有幾分笑容。
但很快,隨著那深沉的回憶像畫卷一樣在他的腦海中鋪展開來,他的神色,也變得落寞。
而這個過程,也只有夜瀾謠歌看得清清楚楚。古青陽離開的時候,她默默地看著他。
他轉身了,她還在笑。
他遠去了,她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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