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閃身,古青陽就來到了聲音源頭所在之地。他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這裡真有一個小女娃兒。
那小女娃也就八九歲的樣子,身材瘦小,整個人都髒兮兮的,衣衫襤褸當真是悽慘至極。
見到這個小女孩之後,古青陽在下一瞬猛然感到一陣恍惚。
他想起了一個人。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人也是這樣的。
當然事到如今,他倒是依然還活在世上,但當初的人卻是早就已經不在了。
一瞬,一念。
這一念過後,古青陽的內心就再度恢復平靜。只是重瞳深處有難以言喻的悲傷閃爍而過。
「她怎麼了?」
猶豫片刻,古青陽還是選擇了開口。他直接看向一旁的店小二,問話之際,臉上有真摯的神色浮現。
「貴客,您有所不知。這小東西在這裡混吃混喝已經很多年了,我勸您啊,還是不要發什麼善心了。」
「我在這裡端茶送水已經有幾百年了,幾百年來,像這小東西一樣大的人我可是見過不少的。」
「這小東西,以前也不是沒人幫助過她。可她呢?得了人家的幫助卻不思進取」
「行了,明白了。」
眼看著這店小二就要變得喋喋不休,古青陽直接開口將對方的話鋒打斷,然後就將目光投向那小女娃。
他在打量她,也在看他自己。
他打量她是因為他想看透她。
他很清楚他現在的境地,也明白天道的無常運行演化之理。所以他很清楚,有些緣分並非真正的緣分。
凡是他在前行路上遇到的人,都有可能不是因為緣分才遇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會是天道的安排。
他修行至今,對於他自己的問題他是早就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他的螢兒一直都是他心裡的一道坎兒。
自從這道坎兒出現之後,他就一直都沒能忘記這道坎兒。
在過往的修行過程中,他更是曾多次因為這個問題而深陷死境。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打算改變什麼。
因為他不想忘記那個人,更不想忘記那個看重感情的自己。故而,他也曾在修行路上一次次救人。
如果說他在給洛水仙許下那個承諾的時候,那還多少都有一些利益的因素的影響。
那麼在他拼了命地救樊琳琅的時候,他就真正在放棄和不放棄之中做出了合適的取捨。
自那之後,他更是一直都在遵循他自己所選擇的道。
再遇到能觸動他內心的人,救了他不後悔,不救他也不會後悔。
萬般選擇都是選擇,萬般命運皆是命運。
他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的結果,也可以讓很多事情的結果變得很好。但歸根結底,選擇的權利在他手裡。
該怎麼選,該怎麼做他都會遵循他的本心去做。古青陽就這樣想著,一念未平,一念又起。
足足一息的時間過去之後,他才將目光投向他身前這個小女娃。以一種平靜的眼神凝視著她。
「撲通——」
那女娃直接跪在地上,然後就重重地磕頭,一連三個,一連三響。在這之後她才是起身輕聲道:
「您可不可以救一個人?」
在她說完話的那個瞬間,古青陽只是看著她,他沒有說話。哪怕是過了很久之後,他也還是沒有說話。
只是在很久之後,古青陽把她帶回到自己這邊的桌子旁邊,讓她坐在椅子上,任她隨意享受那些佳肴。
「那個人是誰?」
那小丫頭大概是很久很久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一上桌便展露出那狼吞虎咽的吃相。
古青陽看著並沒有感到意外。
倒是他們周圍的那些人,一個個的,紛紛對那小丫頭流露出鄙夷的神情,還有厭惡的眼神。
古青陽選地方的品味自然是不會太差,他所選擇的地方,就算是看上去沒什麼檔次,那也不會簡單。
而在今天,古青陽選擇的地方可不單單只是看上去不凡。
這裡的茶酒、佳肴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中洲上品。
為了能在參與下一場殺戮之前好好地休息一下,古青陽可是花了很多靈石的。
而能付出同等代價的人,自然也不會是什麼普通人。那些人往往都是出身於大道統的人。
換句更直白一些的話來說,就是這些人與這個小丫頭身份懸殊。
站在最為現實的角度來看,的確是古青陽的不對。
讓一群大道統的傳承者同一個小乞丐坐在一個地方吃飯,也怪不得這些傳承者如此。
作為真正強大的骨修,對於骨修世界的這些習慣,古青陽自然也是清楚得很。
所以他並沒有理會這些人。
在他看來,這些人就算是再怎麼強大,真打起來也得成為他的刀下亡魂。他不殺他們是他的仁慈。
然而古青陽可以這樣想,也可以因為這樣的想法而不去理會。但這些人可不會這樣想。
在他們看來,古青陽純粹就是一個善心泛濫的傻子。
放眼整個大荒,這天下是如此之大,像這個小丫頭這樣的小乞丐又是如此之多。
救人?
這樣的人這麼多,真的能救得過來嗎?每個人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都不會說話。
但每個人的心裡又都有一個相應的答案,歸根結底,他們只是不願意把真相說出來而已。
可古青陽此舉,卻更像是把他們的傷疤揭開,然後重重地撒鹽。
但歸根結底對於大多數骨修來說,現實這個東西它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眾人最多也就是看古青陽不爽,除此之外,多餘的事情他們也不會輕易去做。
可那個小丫頭她明顯是察覺到了那些人的目光,於是她的身體就微微晃動。
古青陽只用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小丫頭是想要跳到地上去吃東西。這樣的話,自然能顯示地位的尊卑。
「你就坐在這裡。」
「放心大膽的吃。」
「誰不讓你吃飯,我就殺誰。」
古青陽及時地按住她的手,三句話脫口而出,引得在場的不少人都為之惱怒。
剎那之間,古青陽就能察覺到很多可怕的目光。那些目光都帶有無比明顯的殺意。
顯然他這一番話終究還是說得有些太過於囂張了,引得那些人更為不滿。
可他會在意這種目光嗎?
只是一瞬,古青陽便抬眼看向在場眾人。他的重瞳深處滿是冰冷,全然都是凜冽的殺機。
古青陽只看了這些人一眼。
這一眼之後,這些人就通通都變得沉寂了。他們當然會對古青陽心懷不滿了,可他們也不傻。
古青陽流露的眼神絕對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眼神,那種殺伐氣他們可以確定,古青陽一定很可怕。
故而——
在招惹古青陽和不招惹古青陽之間,他們還是選擇後者。他們真的很清楚,若是選擇了前者。
那他們丟的很有可能就不會是面子,而應該是命了。作為骨修,這樣的直覺一定要有。
同一時刻,那個小丫頭在聽到古青陽的話以後只是身體一顫,隨即就恢復了正常。
而後她就在古青陽的注視之下繼續狼吞虎咽,眼看著就是一副不把自己撐死就不罷休的架勢。
「行了,你不是說要救人嗎?」
眼看著這小傢伙越吃越凶,古青陽還是選擇開口。在那個瞬間,這小丫頭也抬頭望向他。
四目相對,古青陽發現這小丫頭的眼神並不純粹。她的眼睛裡有很多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東西存在。
不過他仔細想想,覺得這樣也很正常。畢竟每個人的生存環境是不一樣的。
他的妹妹像她這麼大的時候的確就是個孩子,然而他的妹妹可以那樣那是因為他。
而他眼前這個小丫頭呢?
這個小丫頭該是無依無靠的那種人,不然的話,但凡能有一個依靠她也不至於那麼慘。
「你叫什麼名字?」
「珊珊瑚。」
「你想讓我救誰?」
「爺爺。」
走在一條狹長的巷子裡,古青陽一邊牽著那個小丫頭,一邊又仔細地打量著他周圍的環境。
狹長是這條小巷帶給他的第一印象,幽深、潮濕、腐朽這些則是狹長之後的全部印象。
這種地方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
但據那個名為珊瑚的小丫頭自己說,她是從出生開始就已經住在這個地方了。
她的一切都與這裡緊密相關,這片被世人忽略的地方,就是她和她爺爺的一片淨土。
在前些年,都是她的爺爺帶著她四處討生活。
憑藉一些拳腳之力,倒不至於讓兩個人都餓死。
但她爺爺後來就受了傷,所以也就沒辦法再好好地生活了。
於是她就開始用她的方式來照顧她爺爺。當然了,她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丫頭。
乞討這種方式於她而言已經是十分合適的一種方式,至少這樣能讓她爺倆活下去。
一路前行,古青陽聽了她一路的傾訴。對於她的這種經歷,古青陽是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人。
大荒世界有無窮之大,沒人知道大荒的盡頭究竟是哪裡,也沒人知道大荒的邊緣究竟在哪裡。
凡人呢自然是最為弱小的一種生靈,他們終他們的一生,往往也很難走出去多遠。
而相比於凡人,骨修自然是可以走得更遠的。但骨修的世界也要比凡人的世界更為危險。
如果你是一個凡人,那基本上確實是不會有什麼人對你動手,因為沒有動手的必要。
可你若是一個骨修,那就不一樣了。「殺戮」是骨修世界永遠都不可能消失的主旋律。
今天你可以殺別人。
明顯別人也能殺你。
要想不被人殺,就得變得比所有人都要更強大,就得變得要比所有人都要更為狠辣聰明。
只有這樣,才能活著,才能風風光光地作為強者一直活著。所以骨修的世界也充滿了變故。
在聽到珊瑚講了那麼多前塵往事之後,古青陽就能猜到,這孩子多半也是什麼父母被殺之人。
類似的故事,他知道很多。
而且他知道的大部分故事還通通都是真的,這也是最讓人唏噓和無奈的地方。
試問,這些人的命運悲慘嗎?他只能說確實是悲慘。但這就是現實的一部分。
今日今時,他可以選擇救人,也可以選擇像其他人那樣作壁上觀,不去插手別人的事情。
但他還是選擇出手。
這不是因為他有多么正義,而是因為他選擇遵從本心。他更是也想暗暗地同天道較勁一次。
雖然他還無法確定這小丫頭的真實來歷,但他相信,他與這小丫頭的相遇絕不是萍水相逢。
「老人家。」
走過很遠的路途之後,古青陽終於在這條小巷的盡頭看到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
那老頭也是衣衫襤褸,渾身上下布滿傷痕,整個人看上去更是瘦到了極致,儼然是皮包骨了。
古青陽輕呼一聲,釋放一點點靈力,讓這老頭蠟黃的皮膚多了些許光澤,恢復了一點生機。
「啊——」
古青陽一直都在看著對方,卻見那老頭在甦醒過來之後是緩緩地睜開眼睛,隨後就發出一聲低吼。
古青陽看得出來,對方之所以會這樣,不是因為對方想嘶吼,而是因為對方實在是太過虛弱。
當一個人虛弱到極致偏偏又想說話的時候,事情就會變成這樣。
對於這種人而言,話是無法有足夠的力氣表達清楚的。所以他們只有吼,也只能去吼。
這樣的狀態,古青陽自己也曾經歷過。這個次數是無數次,因為他是真的無數次地經歷過死境。
每次,他的狀態都和這差不多。
「唉——」
「嗡——」
眼看這老者如此,古青陽只能默默嘆息一聲,隨即就將自身靈力匯聚在指尖之上。
他想為這個老者再輸送一些他的靈力,他想用這樣的方式幫對方恢復部分生機。
這樣一來,問話總歸可以繼續。
可他沒有想到,這老者的軀體竟然已是虛弱至極了。就像是由無數灰燼聚攏起來的一樣。
只要他的靈力微微湧入,那具破敗不堪的軀殼就有可能消失。就像是灰燼被狂風吹拂,化作塵埃。
這樣的發現讓古青陽微微皺眉。
他本就已經預料到了,這老者的狀態一定會異常糟糕。可他沒想到這老者的狀態竟是如此糟糕。
「我爺爺他——」
眼看著自己的爺爺這樣,那小丫頭頓時就忍不住了。她紅著眼眶凝視著古青陽,小心翼翼地問著。
古青陽能感受到這小傢伙會這樣,也是因為她害怕他走。畢竟他可是唯一一個願意過來看的人。
於是他再度看向他眼前的老者。
他仔細地思量,於轉瞬之間就想起了無數種救人的方式。可無論是哪一種方式,都無法讓結果完美。
想到這裡,古青陽不由得感到萬分無奈。他是真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有如此無奈的一天。
他的那些方法,不是缺少施展的條件,就是施展之後的結果可能差強人意。
然而,就在古青陽還在沉思的時候,那個老者的目光卻已經是停滯在他的身上。
「年,年輕人——」
他終於發聲,就像是積蓄了很久的力量全部都用光了一樣。說出這一句話,就仿佛是用盡了他的力氣。
古青陽見狀,立刻準備用他知道的方法中其中一種方法試試。哪怕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也好。
可在轉瞬之後他又放棄了。
他知道,這老者早就已經是油盡燈枯的狀態。他看這老者的實力,其巔峰實力應該是十二境之上。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強者,竟然也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這就不得不讓人感慨命運的詭異了。
他更是能感受到,這老者這麼說話一定是想要向他託付什麼。
可他也明白,這絕對又會是一段因果。憑心而論,他的狀況還真不適合讓他去沾染這些因果。
可,這也是他本心的選擇。
「呼——」
突然,一陣清風拂過。
「爺爺!」
珊瑚發出驚呼聲,頗有撕心裂肺之意。在她和古青陽的見證之下,那老者的軀體居然真的化成了灰燼。
一切都和古青陽預想的一樣,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古青陽知道,那老者多半是沒救了。
他能看得出來,那老者的軀體其實是早就已經死亡。
之所以是看上去還活著,那是因為那個老者動用了某種秘法。
那種秘法可以讓那老者看上去還像是活著,就像是凡人憑藉最後一口氣吊著命一樣。
可實際上,那老者每以這種秘法多活一天,便要多損耗一分靈魂。待靈魂徹底毀滅之日便是終結之時。
「我名——水東流。」
「我是東海水家的人,這丫頭是東海水家的嫡系血脈後輩。你若是能將她帶回去,水家必有重謝。」
「我老頭子,願以我的靈魂為憑在此起誓,若您將此女帶回水家,您便為水家的恩主。」
「若真有,來世——」
「我願為恩主奴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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