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處已是百里之外,有雪花起於虛無,隨風起舞,然後在半空便消失,明顯不是自然之事。
劍律元騎鯨親自坐鎮,廣元真人與南忘隨時準備出手,那邊的雲層里可能還隱藏著更多的強者。
以青山宗的強大實力與自信行事,居然都擺出了如此大的陣勢,表明這裡的事情肯定還沒有結束,而且還很大。
「需要我們做什麼?」風刀教主毫不猶豫問道。
鎮壓冥界是全體人族的責任,誰都不能置身事外。
廣元真人很誠實地回答道:「我也不清楚,掌門喊我們來,我們就來了。」
風刀教主想著那位年輕的青山掌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言語,看著十二祭司的屍體說道:「怎麼處理?我帶回居葉城?」
「不用。」
廣元真人語聲落下,陽光照耀在回日劍上,頓時變得熾烈無比,把十二祭司的屍體燒成了灰燼。
然後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條,很認真地看了看,確認時間與地點沒有錯,便揖手告辭,踏劍向著西北數百里外飛去。
那道不怎麼好聽的歌聲也隨之而去,那道孤立存在的風雪也消失在了天空裡。
……
……
冥界十二祭司來到人間,立刻被青山宗殺死,這件事情太過巧合,自然會引發很多猜測與疑惑。
瑟瑟說青山宗不需要解釋,青山宗確實也不需要向天下人解釋,但有的人總是特殊的。
靜園深處的禪室里,禪子從耳朵里取出那根小木棍,把棍尖的耳屎吹掉,問道:「沒想到你也走上了太平的舊路。」
井九把桌上的鐵壺拎得遠了些,說道:「我與他從來不同。」
禪子又認真地掏了掏耳朵,然後把那根小木棍扔到窗外的泥地里,說道:「誰都能猜到你們與下界有聯繫。」
「不行嗎?」井九的聲音毫無情緒波動。
蒼龍在朝歌城裡化身鎮魔獄,堵住了深淵裡的那條通道,中州派借著冥皇的名義,不知道從冥界壓榨了多少好處。
冥界大祭司曾經投影到朝歌城裡與他相見,那一刻他就確定了某些事情。
禪子知道他的意思,說道:「沒有證據。」
井九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道:「你們也沒有證據。」
禪子也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飲了口,說道:「好茶,但不管你與冥界裡的誰合作,都不是好事。」
井九說道:「顧清用鐵壺煮的,我覺得挺好。」
禪子看了他一眼,說道:「還要好些年,這麼早就把掌門的位置定了?」
從夏天到秋天,他們在這間禪室裡面看了無數經書,思考了無數方案,終於找到了修補煙消雲散陣的方向。
但就像禪子所言,井九現在不過是破海初境,離通天巔峰還極遙遠,更不用說飛升。
井九說道:「那人死後,誰當掌門區別不大。」
禪子面無表情說道:「太平如果那麼容易死,六百年前就死了,三百年前也死了,大前年也應該死了。」
井九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道:「幫我盯著白家,不要讓她與下界聯繫,至少這幾天不行。」
禪子說道:「這很簡單。」
井九說道:「你又打不過她。」
春天梅會的時候,禪子當著廣元真人與越千門說過這句話,表面看是在羞辱中州派,實際上是在提醒青山宗。
半年時間過去,這句話終於被他還給了禪子。
禪子嘆了口氣,說道:「這裡是果成寺好不好?」
下午的時候,十二祭司死時的詳細情形終於傳到了東海畔,人們才知道昨日出手的是廣元真人。
到了傍晚時分,又有最新的消息傳來,冥界的七祭司帶著兩名極擅魂火奪心訣的術士,出現在居葉城外不遠的地方。
刀聖遠在白城坐鎮,風刀教的強者還沒有來得及出手,那位七祭司以及那兩名魂法詭異的術士就死了。
還是死在青山劍下。
……
……
夜色初染,繁星漸上,暮鼓已歇,晚課結束,果成寺里一片安靜。行走在塔林之間,隱約能夠聽到官道兩側傳來的祈福聲與低聲啜泣,不知道是哪個病人快死了,或是哪些病人快死了。
修道者六識俱敏,像白早這樣的元嬰期強者,如果專心去聽,甚至可以聽到數十里外東海的濤聲。
但她這時候的識海里有波瀾,有無數聲音,自然沒有什麼意願去聽遠處的聲音。
來到靜園外,由大常僧通傳,她走了進去。
顧清坐在那座石塔前冥想修行,看來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憂心了。
卓如歲靠著石塔的那一邊在打盹,看來晚飯吃得挺飽。
來到禪室里,聞著淡淡茶香,看著並排坐著的井九與趙臘月,她心裡的波瀾漸漸平靜,問道:「還會有多少個?」
井九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童顏究竟能騙幾個上來。到現在為止,他都不是很理解為什麼冥界的那些祭司們會如此好騙因為他並不清楚,冥皇之璽對下界的人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白早看著他的眼睛,問道:「師兄是不是在下面?」
井九也沒有回答。
趙臘月睜開眼睛,淡淡的霧氣收回身體,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知道多少?」
白早說道:「最近才知道一些。」
趙臘月說道:「既然你知道這些事情,那麼就不應該來問我們,而是去問你的母親。」
這句話看似尋常,卻鋒芒隱現,很難直面。
白早離開了靜園,來到了那片塔林里,沉默了很長時間。
今夜無風,不遠處的松林沒有濤聲,她耳里的濤聲卻是越來越響,直至被幾道腳步聲打亂。
來的是瑟瑟、雀娘還有甄桃這三名少女,她們是相約而來,去拜見井九。
她們有些意外,微笑與白早寒喧了幾句,便向靜園方向走去。
今夜確實無風,白早卻覺得夜風有些微寒。
不管是在道戰里,還是問道大會的時候,年輕一代的修道天才們,都是她的朋友與同伴。
她們曾經在湖畔飲酒,發下宏願,願世間太平。
然而現在……洛淮南死了,桐廬死了,童顏不見了,何霑成了和尚,蘇子葉變成了孤魂野鬼,過南山等兩忘峰弟子被拘在山裡,不能出來。
相反在靜園裡,還有那麼多年輕人。
她有些孤單。
「等一下。」
她喊住甄桃,用眼神詢問那位前輩醒了沒有。
甄桃搖了搖頭,表示庵里沒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醒。
……
……
果成寺再也沒有開過會,各宗派的修道者們,或者借這個難得的機會請教寺內高僧某些疑難,或者彼此參詳某種道法,或者像瑟瑟、甄桃一樣到處閒逛,但沒有一個人離開,因為所有人都在等著最後的結果。
北方不停有消息傳來。
冥界來了某個厲害角色。
然後死了。
又來了。
又死了。
出手的當然還是青山宗。
第七天的清晨,晨光照亮荒野。
一艘巨大的青山劍舟隨著清冷光線落在地面。
冥界妖人出現的位置,主要集中在冷山周遭。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各修行宗派以及朝廷始終都沒有派人過來。風刀教與朝廷還有某些宗派的反應可以理解,畢竟這明顯是青山宗與中州派在暗中發力,沒有誰願意置身其中,但詭異的是就連中州派自己都沒有來人。
看著遠處那座青山劍舟,一位風刀教長老感慨說道:「青山宗到底要做什麼?」
昨夜冷山里迎來了一場血戰,冥界的一位祭司燃燒魂火,重傷了碧湖峰主成由天,就在風刀教主準備出手的時候,忽然從天空裡飛來了數道飛劍,劍意大作,那位祭司以及帶著的人手盡數被絞成了粉末。一直關注著戰場的風刀教眾才知道,青山宗竟是強者盡出。元騎鯨等五位峰主,再加上八名破海境長老……這陣勢較諸當初西海之役也差不了多少。
風刀教主沉默了會兒,說道:「唯如此方能安全,不然便是青山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誰都知道此次冥界的異變與青山宗有關,甚至很多人已經在懷疑青山宗與冥界裡的某些勢力勾結畢竟有太平真人的往事在前如果這次青山宗真的放走了一個冥界強者,讓哪怕一個凡人死去,都會面臨極大的質疑。
所以青山宗必須以蒼鷹搏兔的姿態,確保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那位長老搖頭說道:「此事如此古怪,青山宗事後該如何解釋?」
風刀教主說道:「再如何古怪,只要青山真出了力,便沒人能說什麼,你以為這些冥界妖人真這麼好殺?就說我們親眼看到的兩場,如果我們不請回刀聖,你覺得能鎮得住?」
又過了數日,寒風大作,青山劍舟借風而起,回到了南方。
東海畔也起了一場秋風,落了些樹葉,修行者們再次在殿裡相聚。
中州派收回了春天梅會時的提議。
不僅如此,以往歸西海劍派的份額,現在也正式盡數劃歸了青山。
青山宗從那些份額里拿出一半,分給了大澤、懸鈴宗、鏡宗等宗派,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封山的無恩門得到的最多。
反正都是青山的,井九想怎麼分都是他的事。
各宗派就此告別。
中州派眾人準備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井九的聲音響了起來。
「聚魂谷是中州派鎮壓的通道,現在出來了這麼多冥界妖人,不好。」
他對中州派眾人說道:「青山可以殺,但這是你們的問題,所以不要有下次。」
白真人轉過身來,看著他平靜說道:「井掌門是要興師問罪嗎?」
井九說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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