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鳴徘徊。
山門外,蛤蟆道人望著上方萬壽觀,「良生妖性出來了......」急急忙忙將葫蘆掛去後背,灑開腳蹼就跑。
一旁,布置法陣的道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見腳邊一團黑影跑過,連忙叫了聲:「老蛤蟆?!」
短小的身形,揮了下手。
「老夫去看看良生——」
穿過山門、衝上石階,蛤蟆道人氣喘吁吁的踩著通往道觀的石階,搖晃的視野之中,筆直延伸而上的石階盡頭,有著淡藍的法光亮起。
『這傻徒弟,平日修身養性,怎麼那麼容易露出妖性,可別學陸元才好......』
那日徒弟翻閱那無字的書本,其實他用『他心曉』已經知道了一切,若是走上對方老路,那麼一切就都未曾變過,往後也只是重蹈覆轍罷了。
『老夫當年就不該把狐妖的妖丹給你......可不給你,你這爛好人又得死了,造孽哦......』
啪啪.....
腳蹼翻上最後一節台階,蛤蟆道人翻上來站定,偏去的目光里,有著光芒閃爍,傾斜的木樓不時掉下斷木爛瓦,一片廢墟之中,背對的身影,星宿勾連布滿後背、肩頸綻放淡藍。
「......死人就該長眠......陳輔......」
髮絲如瀑垂下箭頭,陸良生微微側過臉來,清湛的聲音落下:「你說是嗎?」眉心正中,那豎紅痕猶如第三隻眼睛,亮起了法光。
「師父......」
不遠,持軒轅劍的宇文拓愣愣的看著師父的側臉輪廓,冷淡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往日師尊的神態。
一時間,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此刻,除了他露出疑惑,其餘人倒是顯得頗為激動,楊堅捏緊拳頭,重重揮了一下:「就知道國師,豈會那麼容易被打敗。」
皇帝旁邊的楊素,想得要多一些,剛才那幾聲狐鳴,老人是聽到了的,唯有妖才有這種顯現,可對面的陸道友,渾身沒有妖氣,就讓他感到奇怪了。
想著時,距離木樓不遠的女子捂口喊了出來:「良生.....」
嘩啦!
埋在廢墟間的半身邁開雙腿,堆積的土石碎磚自行分離,讓出一條道來。
裸著上身的陸良生伸手攔下閔月柔,目光平淡看過她面容,隨後望去對面不過兩丈的屍妖,伸手一攤,落在對面檐下的棲幽心有靈犀般,一轉紗裙,化為一道黑煙。
越過眾人頭頂,落到書生手中變做一支毛筆。
「吼——」
察覺到對面身影執筆的意圖,陳輔微微前傾上身,咧開嘴角朝著拿起筆墨的書生咆哮,轟的蹬裂地面,拉出一道殘影。
陸良生抬手執筆空氣中,飛快書寫,像是落下某個字體,筆尖朝外一甩,毫無痕跡的空氣里陡然顯出金燦燦的『震』字。
嘭!
金光乍現,陳輔雙臂交在身前,帶著嗤嗤的聲響,向後平滑了出去,待到停下,渾身散發的屍氣搖晃四散。
嗬嗬......
垂散的髮髻抬起,形如骷髏的臉上,空洞的眼眶望去的對面,敏銳的感知里,仿佛有著不同於人的視野,看到的對面漆黑之中,陸良生滿身星宿之上,有著數隻從未見過的異獸虛影浮在書生頭頂上空,擺動長毛,昂起獨角,展開斑斕羽翅,朝他呲牙咆哮,或發出凶戾嘶鳴。
下一刻,陳輔看了一眼那邊金光法罩內的皇帝,拖著裊繞周身的屍氣狂奔衝去,宇文拓橫劍護衛的一瞬,狂奔腳掌陡然一轉,壓裂地磚的剎那,身子折轉方向,唰的一下,朝城牆那方飛奔。
縱躍而起,攀上高聳的牆壁,高高竄去月色之中,上方士卒的吶喊、弓弦顫動的聲音,划過一道弧度,遠遠落去城牆外。
「跑?」
陸良生望著消失在月色里的屍妖,伸手一抓懸在那邊眾人頭頂的軒轅劍鞘,收回來掛去腰間,對面的閣樓,麒麟氅飄出窗欞。
手穿過袖口,罩在陸良生身上,遮掩滿身星宿,眸子斜過眼角看去那邊的楊素:「越國公,麻煩照顧陛下。」
視線隨後,落在站在石階,負著葫蘆的蛤蟆道人。
「師父,我去去就回。」
說完,印有陰陽的寬袖一拂,軒轅劍掙脫宇文拓,飛入陸良生手裡,轉身,只聽袍袂『嘩』的撫響,整個人已經升去夜空,朝城外飛去。
道觀廣場安靜了片刻,四個書生瞠目結舌的望著身影消失的城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瞥去那邊當今陛下,暗暗點了下頭,然後齊齊拜了下去。
「陛下,我等四人前來護駕!」
「對對,救駕來遲,還望陛下贖罪!」
「.......聽聞陛下乃當今真龍天子,文治武功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等四人從南到北,千里迢迢趕來,就是為瞻仰陛下聖顏......」
.......
長安城中大火映紅夜空,嘶聲喊叫的混亂里,城池南面郊外顯得安靜,百里之外的山巒林野,便更加的寂靜。
月色朦朧,照出延綿山勢的輪廓,荒山野嶺黑漆漆的一片,偶爾響起夜鳥飛過枝頭的翅膀聲里,月光灑在陰森的林子間,隱隱亮著火光從一處破廟內照出。
廟門歪斜靠著牆壁,房檐塌了一半垂在地上,裡面氣息溫暖,燃燒的火堆搖曳光芒,剪出兩道人的影子投在附近牆上。
有一男一女在此歇腳。
啪~
青年將枯枝折斷丟進火里,聽著外面林間夜鳥啼鳴,燃起枯枝的火光之中,男子髮髻梳的整齊,一身淡青長袍,外罩一件無袖的皂衣,旁邊還有一柄長劍靠著。
這正是從伏魔山出來,一路北上的陳靖,師父死後,回了一趟山中洞府,找到那本師父遺贈的法術書,一邊往北,一邊修習,只為了......替師父報仇。
「靖兒。」
一道女聲響起,望著外面出神的陳靖收回視線,篝火另一邊,鋪砌的毯子上,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婦人坐起來,相貌美艷,輕眨睫毛間,雙眼有著說不出的媚態,起身坐到火堆旁,撫動的青絲披散肩背,映著搖曳的火光,微微有些發亮。
「......這一路上,你心事重重,能不能跟娘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娘.....」
看著母親,陳靖嘴唇微微張開又合上,欲言又止的將臉偏去門外,師父死去的事,他還未對婦人說起。
這一趟出門,他將母親帶上,怕將來若是報仇不成,死了,留在深山的母親如何辦?
『若是真死了,陸先生也不會為難一個婦道人家......至少比留在深山老林獨孤活著,要好上許多。』
猶豫了一陣,陳靖捏緊指尖的草根,開口說道:「娘.....其實師父他......」
後面『去世』二字還未出口,外面的林子陡然嘩嘩的響動,正說話的陳靖停下聲音,皺起了眉頭,跟從師父修道之後,對妖魔鬼怪的感知,自然與往日不同而語,抓過身旁靠著的長劍站了起來。
「靖兒,怎麼了?」張麗華輕聲喚了一聲,跟著從地上起來。
風從拂過外面夜色,林子狂搖,陳靖在唇間豎起食指『噓』了一聲。
「娘,不要說話,好像有東西朝這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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