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近段日子可好?」
星斗橫過夜空,浸在清輝月色的山勢如同蜿蜒起伏的巨蛇,令人毛孔悚然,陸良生走在山道前的陡坡上,雙袖負在背後,望著這片清冷月光下的一切。
聽到國師的聲音,跟在後面的那個御前侍衛,心裡感到稍安,不時還是會望去四周,擔心會不會有妖魔鬼怪突然鑽出來。
聽到話語,偷偷看眼前面的背影,吞了吞口水,小聲道:「回稟國師,陛下一切都好,只是盼國師能快些回朝。」
兩年幾番催促,陸良生倒不是拿捏態度,而是最近才將預期的事做差不多,若時間充裕,可能還會停留家中一些時日。
走動一陣,陸良生停下腳步,全然沒看身後跟著的梁平,仰起頭望去夜空高懸的明月,以及四周星辰。
紫微星雖盛,卻位稍斜,必有磨難在當中。
「不說實話。」
「國師恕罪。」那梁平趕忙躬身,皺眉細思一番,想起來時陛下貼身宦官給他的說辭,「國師,卑職來時,吐谷渾、高昌、突厥、伊吾四國各派使者來京城朝貢,不過裡面卻有四國國師,一般朝見泱泱天朝,豈會帶國師過來?陛下擔心對方想以鬥法,來墮我大國威望。」
四國?
陸良生從夜空收回目光,側身看去那御前侍衛,微微皺起眉頭,高昌、伊吾乃西域小國,就算繁盛也是小國,突厥已被楊堅打破了膽,分成東西兩部,不成氣候了,至於這吐谷渾,文皇帝還在時,也聽起過,對方占據南絲綢之路,收重稅來養國力,雖然親善大隋,但制約了隋國向西的延伸.......
『此番四國同時來長安,看來目的不小,給自己國民增信心?』
陸良生自由熟讀書典,聖人學,對外夷向來不喜,當年二弟子宇文拓手刃十萬突厥,他都叫了一聲:「好!」
這邊基本已經做完,回長安看看也好,就是不知能否趕上。
沉吟片刻,陸良生手虛抬,隔空將那侍衛扶正站直:「本國師明日就回長安,你先去最近的富水縣歇息,明日一早再上路。」
「那國師可以什麼讓卑職轉告陛......」
不等他說完,陸良生擺了擺手,從林間一招,抓過飛來的月朧劍,待梁平回過神來,已化作流光飛去夜空。
聲音在夜空迴蕩。
「不用,本國師比你快。」
呃......
這位御前侍衛望著消失在夜空的國師,微微張合著嘴還未回過神,耳中聽到林間又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嚇得汗毛都立了起來,壓著腰間刀柄,倉惶狂奔下了山坡,跑到路上,坐騎卻早已跑的不知所蹤。
「我的馬呢......」
呆呆的看著空蕩蕩的山道,夜風吹來,四周林子全是沙沙的輕響,只得硬著頭皮靠著雙腿朝富水縣方向奔跑。
夜色深邃,籠罩的山村,已沒有了燈火亮著,偶爾響起幾聲犬吠。
陸良生站在山村對面的小泉山崖邊,安靜的坐在岩石上看著村子,其實不止那個侍衛口中的四國國師來長安,還有一件事,他心裡多少有些擔憂,就是楊堅離世時跟他說過關于越國公。
兩朝從龍之臣,功高蓋世,又通道法......旁人口中他多少得知一二,這次回去也有規勸對方的想法。
身後的林子,明月蹲在草叢看著那邊的先生,幾次想要上前去,都被母親胭脂拉住,她搖搖頭,指去崖邊的另一頭。
不遠,一身白裙的紅憐飄上山崖,輕輕走了過來,坐在書生旁邊。
「明日我要走了。」陸良生側過臉,伸手去握住女子已有了些許實感的手背,「長安那邊,我始終放心不下,你......」
「我跟你一起去。」
陡然的話語,讓陸良生愣了一下,就連蹲在草叢偷看的母子倆也都愣住,紅憐抿嘴輕笑一下,微微仰了仰下巴。
「這麼多年香火,我也有些道行了,不要小瞧喔。」
陰魂不能學陽世修道中人的法術,但受了香火,隨著道行循循漸進,自會領悟一些本領的,譬如紅憐最拿手的入夢,與羅剎時的託夢作惡嚇人有著本質的不同。
「嗯,那你肉身在廟中繼續享香火,神魂還是附著花鳥畫上,隨我去長安看看。」
聽到公子答應,紅憐興奮的跳了起來,一下摟住陸良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反應過來,羞澀的飄去崖外,捲起一陣風飛快逃去了廟裡。
呵呵....
陸良生摸了摸被親的臉頰,笑了起來。
.......
喔喔喔......哦~~
清晨微涼,金色的晨光沿著山巒推過山村,驅走了黑暗,雞鳴聲里,山村漸漸喧囂。
道人黑著眼圈推門而出,金燦燦的陽光照在臉上,不由打了一個哈欠,舒服的伸一個懶腰,然後,就聽到叮叮噹噹的銅鈴聲。
幾乎下意識的垂下視線。
二樓下面,老驢叼著韁繩興奮的在院子裡來回蹦躂,不久,陸良生提著兩個書架走出屋檐掛去驢背上。
「喂喂,這是要幹什麼?」
道人理了理衣袍,負著柵欄蹬蹬的從樓梯下來,屋裡的蛤蟆也背著紫金葫蘆一搖一擺的出來,跳去懸在書架外的繩子,爬到隔間,腳蹼在外面奮力蹬了蹬,才坐進去。
「小道士,好生看著家,老夫和良生有事出門一趟,就不帶你了。」
「哪次出門沒本道,你們等等!!」
孫迎仙急了,轉身就要回到樓上,剛跨出一腳,二樓房門打開,陸小纖叉手靠在那裡,乾咳兩聲。
道人遲疑了一下,將踏上木階的腳收回,轉過身神色頗為正經。
「算了,本道最近新婚燕爾,就不跟你們去湊熱鬧了。」
蛤蟆解下葫蘆塞去裡面,取過煙杆敲了敲門框,抖出裡面菸灰:「聽良生說,長安來了四國國師,皇帝急著招良生回去,說不定還要鬥法。」
老孫吞了吞口水,腳在地上蹭來蹭去,瞥去樓上站立的妻子,唉的嘆口氣,一屁股坐去台階上。
「本道去不了了,陸大書生,到時候那什麼四國法師的,敢惹事,替本道好好教訓一番!」
「哈哈,你好生在家裡待著。」
陸良生套好韁繩,打點好了行裝,等到父母起床,向二老辭別,便牽著老驢走出村口。
路邊,陸盼八人袒著胸口,露出厚實的肌肉,背著行囊,早已等候,不久,紅憐飄進書架的畫卷里,猶如從前,輕快的哼起小曲兒,蛤蟆道人懸著腿,悠哉的晃著腦袋,一口沒一口的嗒著菸袋。
陸良生牽著老驢,走上大路,朝遠方送行的村人拱手作別,老驢望著道路盡頭,刨著蹄子,興奮嘶鳴,晃著脖下的鈴鐺。
叮叮噹噹......
清脆的銅鈴聲,在道路、山間迴響,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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