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災?
眾人都聽得不是很明白,只有老夫人臉色大變。
「秭歸縣鱷魚橫行,我是曉得的。」老夫人像是想到什麼,也有些緊張起來,「若蘭,聽你之語,咱們巴東縣竟然也遭了鱷災嗎?」
傅若蘭臉色凝重,黯然點了點頭。
林錚見她神情清冷,美人皺眉,此時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樣韻味,讓人心中無端生出一絲疼惜來。
傅若玫一臉天真,好奇地問道:「姐姐,鱷災不是衙門裡那些當官的要考慮的事嗎?這與我們傅府又有何干係?」
她這問題也正是眾人心中的疑惑,傅府地處城內西北方位,與沿江一帶相去甚遠,中間又有城牆相隔,鱷魚再怎麼成災,也不能爬到如此遠的城中旱陸之地來傷人,大小姐方才所言的大難臨頭,又是怎麼個說法。
「妹妹,你不懂……還記得我們傅家去年從官府租下的那些公廨田嗎?」
公廨田是隋唐時期的各官署名下占有的田地,以所收地租充作辦公經費。時下通行的作法是官府將這部分公廨田按塊租賃給治下的大戶,再由大戶們去運作,一一承租給需要田地的佃戶們。這樣官府的閒置田地可以得到最有效的利用,那些有多餘耕作勞力的農民也能再多添一筆收入。
古代商人的地位極低,這其中的利潤雖然人人喜歡,但官府卻不會放下身段去做這些瑣碎的經營之事,所以一般都是整片整片地承租出去。大戶在這其中扮演的有些像是中介的角色,花些錢拿來官府的地,再租給佃戶們,他們只要在中間牽個線頭,就能賺取到不錯的差價。
傅若蘭精明過人,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商機。去年年底傅家便花了一大筆錢,將巴東縣城外南面臨江的一大片狹長田地全都租賃下來,為期三年,眼下正是第一個收成的時節。
江邊土地靠近水源,水土好,又易於灌溉,本以為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可是,在這關頭上,竟出了鱷災。
揚子鱷古代很早就有,數量還不少,長江邊的鱷災應該說是由來已久,可是以前巴東縣這一帶倒是沒聽說。
鱷魚在這個時代也被稱為土龍,因為長相兇狠嚇人,再加上百姓對這種動物不甚了解,因而在民間的聲名極壞。隔壁的秭歸縣從三年前起,鱷魚就泛濫成災,經常上岸攻擊人畜,時不時還有百姓被鱷魚咬死吞食的悚然傳聞傳出,聞者無不色變。
沒想到,現在鱷災竟然傳入了巴東境內。
「今年的收成本就不如往年,眼下又出了鱷災,那些農戶們懼怕鱷魚傷人,都不敢前去收割,今年只怕連租都收不回來……」
頓了頓,傅若蘭嘆了口氣,又接著道:「便是今年能勉強收支持平,只怕明年也不會再有人來租我們的田地了,到時候,只怕我們傅家的田地都要荒蕪了!」
聽她這麼一說,眾人這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秭歸縣治理了好幾年鱷災,一點成效也沒有,官府對著成群成群的鱷魚只能幹瞪眼,拿不出一點有實效的辦法。照這個樣子,巴東縣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傅府卻已經跟官府承租了三年,該交的錢都交了,若是沒有家戶敢租田種地,那這筆買賣就賠大了。
傅家在巴東縣崛起不久,根基未穩,賠了這麼一大筆錢,對傅家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別人不曉得,傅若蘭心裡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年輕的傅家就像一葉小小的扁舟,以目前的實力來說,絕對經不起這樣的滔天巨浪!
「公廨田的承租事宜一直是杜縣丞經手的。鱷災的消息一經傳出,我便緊趕慢趕地趕回巴東,本想明日就去杜府拜訪,藉助杜公子與杜縣丞的關係,幫著我們從中斡旋一番。雖然不能收回全部的錢款,應該也能把損失降至最低。可誰知道,還沒進府門,便聽說了這樣的事情。那位杜公子氣量狹小,今日得罪了他,只怕也是指望不上了。況且前些日子,我才婉言辭了他的親,他早已不悅……」
一旁的武大奎見大小姐如此傷心,早已憤怒難當,衝著林錚吼起來道:「林錚,全是你小子害的……」
傅若蘭連忙朝他揮手道:「武護院,這事也不怪林錚,杜公子便是能幫著說上幾句好話,傅家這買賣卻也是賠定了,只是賠多賠少的問題。」傅若蘭說著長嘆一聲,呆呆地望著天際的幾朵白雲,喃喃道:「或許,這便是天意吧,是老天在考驗我……」
傅若玫見姐姐神傷,心中有些不忍,想了半晌,忽然想到什麼,興奮地拉起傅若蘭的手道:「姐姐,你莫要著急,我去問問婧姐姐。他父親可是王縣令,一縣之長,我們將情況與他好好說上一說,他說不定心一軟,會幫我們渡過此次難關也未可知。」
「妹妹,你太天真了。」傅若蘭淒婉一笑,搖搖頭道,「我聽聞王縣令和杜縣丞向來不和,罅隙甚深,又怎會為了你們這一點小女兒情誼,折已去問杜縣丞。」
老夫人也點頭道:「是啊,我們傅家與官府已經錢地兩訖,即便是王縣令,恐怕也不好從中斡旋了。而且我聽聞這位王縣令素來剛正,這種經營之事,牽涉到錢銀,他必不會輕易涉入。玫兒,這事,行不得,行不得啊。」
傅若玫見姐姐和奶奶都反對,這才嘆了口氣,死了這條心。
眾人都是一籌莫展,林錚忽然笑道:「傅姑娘,區區鱷魚罷了,怎的官府竟不作為,就這般放任其為害嗎?」
「區區鱷魚?」傅若蘭還未答話,武大奎卻是冷笑一聲道:「你小子說得倒是輕巧。那鱷魚全身皮甲,如同重鎧,刀劍難傷。再加上血盆大口,尖牙森森,正常人便是見上一眼便要魂飛魄散。你小子能耐,見了鱷魚不跑算我服你。」
林錚瞪他一眼道:「武護院,人為萬物之靈長,鱷魚只是一區區的爬行之物,又有何懼之有?你怕便是了,我林錚可真不怕。」
鱷魚林錚在動物園中也有接觸過,這種動物的習性還算了解,所以這話說得也算底氣十足。
眾人說話間已經悉數走入府中,府中下人正待將大門關閉,卻被一雙大手伸進兩扇門板中間,分別抓住兩邊的門板,竟是將本要關上的大門硬生生攔下。
同時門外的獸首銅環被人粗野大力地撞擊著,銅環擊打在木門上,發出「篤篤篤」的急促聲音。
「快開門!」
聲音極大,語氣囂張,但眾人聽起來卻都覺得有些耳熟。
傅若蘭連忙示意關門的下人將大門打開,只見門口站著身形差距巨大的兩人,竟是剛才被老夫人逼走的杜晨風和樊大熊去而復返。
樊大熊銅鈴般大的眼珠子,在人群里掃視,尋找著林錚的身影。
杜晨風卻一改方才的狼狽模樣,昂首挺胸,趾高氣揚,輕蔑的眼神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這才上前朝傅若蘭欠身道:「傅姑娘,杜某先前來過貴府,方才本已離去,不想半途卻欣喜聽聞傅姑娘已經回到府上,便冒昧再次前來拜訪。杜某唐突,但只因心中對傅姑娘無比掛念,還請傅姑娘莫要記怪!」
「杜公子有心了,若蘭怎敢記怪。杜公子即便不來,一兩日之內,只怕若蘭也將登門造訪,這下倒是省去了不少工夫。……杜公子,請隨我到內府一敘。」
傅府之人對杜晨風普遍都沒什麼好感,傅若蘭雖然也厭惡此人,但一想到自己還有求於他,也只得客客氣氣地將他請入府中。
杜晨風對傅若蘭的顧忌瞭然於胸。自從半月前上門提親被傅若蘭婉拒之後,他對傅若蘭驚為天人,從未死心,一直在尋找著機會。前幾日傅家那大片江邊田地鱷魚成災的消息傳到他耳中,他瞬間便嗅到了這其中的微妙味道,所以一直想面見傅若蘭,前前後後來了幾趟,今日終於得見佳人。
「樊大熊,你便在此候著吧。」杜晨風自恃手中握有籌碼,神情間頗為自得,背著雙手扔下一句話,白了林錚一眼,便得意洋洋地跟在傅若蘭身後,向內府行去。
老夫人見他神情倨傲,知道孫女這番必不好相與,當下搖了搖頭,拄著拐杖向後方一處偏院行去,邊走邊嘆氣。傅若玫和棠兒生怕老人家有所閃失,連忙緊緊跟上。
瘦七和張二礅等人見林錚和樊大熊兩人都是互相盯著對方,生怕他們兩個又打起來,連忙將林錚一路推搡回家丁們所住的偏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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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方才與樊大熊那一番交手,張二礅對林錚肅然起敬,一張胖臉湊過來道:「錚哥,俺還以為,你會被那個大塊頭揍得很慘呢,沒想到……錚哥,你真行啊,啥時候教俺兩手?」
瘦七也笑道:「是啊林錚,那個樊大熊聽說在咱們巴東縣還沒遇到過什麼對手,這下你可出名了。」
林錚擺擺手道:「有什麼好出名的,這不是勝負未分嗎?改天有機會將他真正擊敗,那才算出名,今日這個算不得什麼。」
他雖然這麼說,但其他家丁們還是覺得他極不簡單,看他的眼神跟先前又不一樣了。畢竟那個樊大熊,正常人甚至都沒膽量與他交手,更遑論交了手還能保持不敗的。
至於林錚說的將他擊敗,他們卻都有些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這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眾人都在興致勃勃地說著方才林錚和樊大熊那一番對打,說到興奮處還比划起來,張二礅扮演樊大熊,被瘦七扮演的林錚連連踩中腳板,疼得哇哇大叫。
林錚見他們嘻鬧,也不摻和,只是在旁邊靜靜地想著自己的事。剛才與樊大熊動手之後,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臨場反應能力明顯比以前快了,有些招式和打法他原本不會,但一旦交起手來,竟是如行雲流水一般,不知怎的就使了出來,仿佛身體裡帶有某種記憶一般。
想來想去,他覺得只有四個字能解釋這一切。
肌肉記憶。
肌肉記憶這個概念應該是西方的醫學家提出的,具體是誰他也不清楚。這種理論表明,人體的肌肉是具有記憶效應的,同一種動作重複多次之後,肌肉就會形成條件反射。這種記憶獲得的速度十分緩慢,但一旦獲得,其遺忘的速度也十分緩慢。
很多練習樂器如吉他、鋼琴的人都有感受,練習得熟練以後好像不要大腦指揮手指,在碰到某個和弦或者某個鍵的時候手指會自然擺成和弦的形狀或者自然移動到鋼琴鍵旁邊,組合的時候,手指似乎是自己在動。但如果要背出和弦的位置或者譜子倒是需要很多時間,說明人們的大腦並沒有記住這些,而是人們經過長時間的重複練習使手指肌肉產生了記憶。
最常見的肌肉記憶應該是鍵盤打字——盲打,不看鍵盤,不假思索就能打出正確的字。
看來自己這具身體的前任主人,似乎也不是個普通人,他身體裡遺留下來的古代搏擊技術,對林錚來說,倒是個意外的收穫。
家丁們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笑,盧疤子突然心急火燎地衝進院中。
「快,都出來幫忙,府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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