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李世民說出那「奇蹟」之語,杜如晦就有些無語。筆硯閣 m.biyange.com
什麼叫活下來就是奇蹟?
不是全殺了嗎?
正想著的時候,就聽李世民問道:
「那流民的傷亡情況如何?可有人需要醫治?二位無需客氣,軍營之中還有些金瘡藥,儘管拿去。若傷情嚴重的,雖然他們不方便入城,但我可以去幫二位把郎中請出來醫治。」
「呃」
杜如晦越聽這話越不對勁,雖然看著對方臉上那種對流民的關懷溢於言表,表明此人不管如何,至少不是那草芥人命之徒。
這話聽起來還真挺暖的。
但問題是
「二公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他微微搖頭:
「這些人並未對我們造成什麼傷害,恰恰相反,道長一人就把他們打退了。」
「」
「」
這下別說李世民了,連端著水杯的唐儉手都是一哆嗦,忍不住問道:
「打退!?」
看著他那表情,杜如晦點點頭:
「或者說道長一人打退了那二百顯鋒軍。」
唰唰!
瞬間,兩道目光都落在了李臻身上。
這道人
這麼強?
李世民與唐儉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尤其是李世民。
回憶曾經,那種奇怪的護法帶給他的壓力
或許其他人不知曉,但他是實實在在體驗過那些護法的威力的。
也曾經和孫華的顯鋒軍打過交道。
那是他們前往河東時,偶遇了一小撮顯鋒軍。當時還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是一隊探馬折在了顯鋒軍手中。
李世民和李元霸親自帶隊,雖然把那五十騎殺的片甲不留,但對方那種結陣之後就和鐵王八一樣的奇怪能耐,以及那訓練有素,一看就不是什麼野路子的軍伍章法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甚至就連元霸在屠殺了他們後,都忍不住跟自己說:
「這些玩具很耐打,好玩。」
由此可見那些人的能耐。
而當時李世民也思考過這些人是誰,從哪裡來的。但畢竟他們的目的不在馮翊,而在河東,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過了,殺了,就過去了。
後來還是通過長姐的百騎司,才得到了這些人的情報。
李世民捫心自問。
要論戰陣,他未必會輸。
但如果單槍匹馬遇到這些顯鋒軍,以他的武力,除了退避沒有其他的可能。
不過,如果元霸能跟在身邊又是另外一說了。
元霸那一身血氣,名為「荒古戰血」。
乃是上古之時留下來的功法,相傳出自蚩尤八十一個銅頭鐵額,食沙石子的親衛之功。
這個名字或許有些陌生,可要說起來這功法的另外一個名字,那可真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蚩尤戰圖》
《龍魚河圖》記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並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黃帝仁義,不能禁止蚩尤,遂不敵,乃仰天而嘆」。
而元霸修的,就是破除一切防禦的《蚩尤戰圖》功法。
他天生神力,心智單純。
簡直就是為這功法而生的。
遇到這些顯鋒軍,只需要催逼血氣,侵蝕毀滅了那些幽藍的光芒,那這顯鋒軍也就和普通軍卒無甚兩樣了。
而元霸到底有多強外人不清楚,李世民再清楚不過。
難不成,眼前這道士真的可以和認真起來的元霸一較高下?
而一想到這,他忽然又想起來了那一晚,眼前這個道人的話語。
「如同野獸」
「不怕你弟弟橫死一方」
「不通教化」
「」
他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
緊接著又想到了長姐那一晚的話
「二郎,這件事是我辦錯了」
偏偏長姐還要袒護這個道人。
雖然他不會違背長姐的意志,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長姐為了這個家或者說為了這個天下到底犧牲了什麼。
可終究,每每想到這
他就無法直視眼前這個道人。
那股發自心底的敵意,是做不得假的。
可是
這時候又不是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
河東與山西,是長姐欽點的要地,不容有失。
如今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馮翊顯鋒軍卻忽然在沒有任何情報之下,出現在此處。
孰輕孰重,他必須要分清。
畢竟比起河東不同,馮翊郡,可是地地道道的關隴郡縣。
連關隴之內的世家都默許了其存在。
有些事情不由得他不多思考一些。
於是,暫時把一切不快壓在了心底,李世民扭頭看向了自己的副將:
「唐儉。」
「末將在!」
「派出三百騎,前往黃河,十人一隊,帶上陰陽家給咱們的哨箭,密切留意黃河動向,一旦黃河那邊有任何風吹草動,急速報來!」
「得令!」
唐儉一拱手,跨步便出了軍帳。
而這條忽然出現的軍令,讓杜如晦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
「二公子之意是擔憂那個逆賊孫華染指河東?」
李世民點點頭:
「先做好準備,倒是不至於抓瞎。實不相瞞,杜兄,我才到虞鄉兩日,原本想著把虞鄉、桑泉兩地的成鹽出產、商道、途徑之地等等摸清楚後在前往河津拜訪,可既然這顯鋒軍竟然能跨過黃河出現在這,那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聽到這話,杜如晦想了想,點頭:
「那既然如此,二公子與其派三百騎監視黃河,倒不如直接前往河津。虞鄉一段的河道地勢險要,水流湍急,顯鋒軍若是百騎過河還好,如果大規模渡河,一定不會選擇此處。恰恰相反,河津一代那平緩的河灘才是最好的登陸地」
說著,他直接起身,走到了李世民面前,一指對方桌子上同樣放著的那份河東地形圖:
「你看,整個河東,桑泉位於虞鄉西北,毗鄰延水。而延水河道距離桑泉最近的重鎮,乃是京兆北地一代的韓城。韓城守備李靖可是曾經讓景武公(楊素)都誇讚之人,河東那一撥流匪亂入韓城,便是李靖設伏取之,一戰,讓諸多流民不敢在外逃關隴,奠定關隴之安。所以,馮翊若想取道河東,就兩條路可走。要麼,是過韓城走桑泉,要麼,是過河直逼河津。依我看,二公子可先派人聯絡李靖,讓其知曉河東之事,提前做好準備,防止孫華迂迴桑泉一邊招募流民一邊作亂河東。另一邊,屯兵重防河津,而這虞鄉一代讓此地守兵監視河道便可。如何?」
「」
「」
別說李世民了,連李臻的眼皮子在聽到了杜如晦這話後都直突突。
他以前只是覺得老杜這人對脾氣,做事非常果斷。
是絕對絕對的哥們兄弟。
可就這一會兒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段話
毫不誇張的說,就是這會兒老杜身披戎裝,腰佩長劍,說他是個馬上將軍李臻都信。
好傢夥
天生的軍事家?
而李世民顯然和李臻是一樣的想法。
滿臉的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這位杜家子肯定是有能力的。只不過,或許是因為先入為主?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杜家之人,讀書行,文政也絕對沒問題。可這軍略之說李世民壓根從來沒考慮過對方精通。
可這一席話出口,李世民便明白了
杜家人文政行不行不好說,眼前這位,是絕對具有一種很優秀的謀略方針之人!
一下子,他對杜如晦就生出了親近之情。
甚至臉上都不由自主的帶上一抹親切:
「杜兄盡然如此通曉軍略?」
可杜如晦現在不想和他客氣啊。
哪怕聽出來了他的拉攏之意但問題是,大哥,我是河東主簿,我得為河東的一郡之民能否獲得安定來負責。
所以,他壓根就不客套,敷衍的來了一句:
「略懂。「
接著馬上話鋒一轉:
「二公子覺得如何?」
「」
李世民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河東的地圖上。
這時候,忽然,李臻來了一句:
「這時候不是要搞清楚這些顯鋒軍為什麼會渡河麼?」
對於軍事他不太懂。
但他覺得,問題的關鍵就在這。
「老杜,你別忘了,那一晚來的不只是顯鋒軍,還有其他人。源頭呢,一切事情的源頭若能查清楚,搞清楚這顯鋒軍是與人狼狽為奸,還是說受到了一些利誘而來,再或者是什麼這不是更好麼?」
李世民一聽這話,便直接說道:
「現在討論這些根本無用。」
「為什麼會無用?」
李臻歪著頭,在杜如晦皺起的眉頭下反問了一句:
「現在也沒外人,那貧道索性不說暗話了。這顯鋒軍,以及那於家兩兄弟,還有那玩蟲子的人同時盯上咱們,背後的主使者便是某個世家。查清楚是誰,把牽扯到世家裡面的事,交給崔家解決不就好了?」
李世民下意識的就想嗤笑這道人見識淺薄。
若這孫華真有心染指河東,那便是大敵再側,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的道理他不懂?
可剛要開口,卻聽李臻繼續說道:
「當然了,我理解李將軍的意思。你想針對顯鋒軍做出防禦,我不反對。但是這和我們要對河東的流民負責是兩碼事,或者說,凡事你要講個輕重緩急。我認為,首先現在要把這些流民先帶到於栝,或者說現在派人去於栝,讓崔家過來接應咱們。因為這件事一定是某個世家搞出來的,崔家出人,雖然等同於徹底杜絕了和對方交易商量的可能,但在貧道這裡,至少這兩千多流民的安定是可以得到保證的。
其次,貧道雖然不通軍事,但也知曉,戰陣之事不是兒戲。我雖然不知李將軍麾下的軍卒比不比得那顯鋒軍,可哪怕能依據城池之險堅守求援,令尊的增援過來時,也需要一些時間吧?而其他不說,這兩千多流民只是開始,當咱們能把這河東的大部分流民籠絡過來時,不說多,一萬人。這一萬流民可都是上過戰陣的軍卒,到時如果真按照老杜你和李將軍預料的那樣,這孫華入侵河東從於栝馳援,怎麼也都要比太原速度快吧?
最後,或許是貧道有些天真但是。我說的是但是!萬一,這些顯鋒軍後面的世家只是試探,見咱們把流民帶到了於栝,然後崔家和這些人達成了某種利益分割,那咱們在去找那些流民的時候,是不是河東境內便再無什麼阻攔?而到時,那些藏在深山裡的流民全都出來了,河東若安穩,他們便踏踏實實的在於栝戴罪立功。若不安穩,唇亡齒寒的道理,貧道覺得崔家也不會不懂。
並且,最理想的情況,那孫華若知曉河東被咱們經營成了鐵板一塊,他想啃,是不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幾顆牙?到時若沒了戰事,又能少死多少人?流民的命,軍士的命不也是命麼?」
「」
「」
二人沉默,思索。
杜如晦其實想的比較簡單。
確實,剛才自己和李家子聊的東西,是對於河東的狀況來講,最正常、合理的防禦之策。
與韓城遙相呼應,聞風而動,最是穩妥。
但道長這一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直至人心,一針見血。
乍一聽似乎有些短視,可實際上,卻是真正能對河東對症下藥的萬全之策。
如果按照道長的設想走下去,那麼河東就等於有了暫時還不確定具體數目,可卻至少數以萬計的閒時農耕,戰時響應的後備援軍。
並且還能摒除一切河東郡內不安定之因素。
這麼一琢磨,還真的是最優解。
瞬間,老杜的目光亮了起來。
不愧是吾友!
有他在,心安矣~
而李世民也逐漸明白過來了這道人的意思。
確確實實,是這麼個道理。
那句攘外必先安內的話,是對的。
雖然他是來到了虞鄉後,才知道於栝的火玉鹽礦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池龍火之事。
也隨著倆人的話,搞清楚了對方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虞鄉。
並且也不得不承認,這道人說的是對的。
光守,未見的會守住。
但人多,力量一定會很大。
可問題是
他看著那正看著自己的道人。
道人的雙眼乾淨,清澈。
雖然容貌普通了些,但至少不是那種招人討厭的類型。
而能說出這些話,證明對方也不是什麼傻子也對,傻子怎麼可能被玄均觀的素寧道長收為弟子?
只是
為何自己偏偏對他就喜歡不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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