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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前方的探哨發出了急促的短音。
在這個還沒有什麼電話對講機的時代,探哨的哨音有著自己的一套分門別類的系統。而當聽到這種有節奏的短促哨音剎那,跟在馬車旁的裴律師神色一喜。
仔細又聽了聽。
「五短一長,是好消息!杜主簿,我那五十個弟兄應該回來了!」
原本心裡還咯噔一下的杜如晦一聽這話,神色迅速從凝重化作了喜悅:
「當真?」
「嗯,末將先去看看!」
說完,裴律師直接催馬向前狂奔而去。
而後方的流民隊伍在聽到了前方的對話之後,一個又一個的往後傳達,隊伍立刻出現了一種騷動。
所有人都臉上都如出一轍的露出了疲憊。
這幾日沒命的趕路,他們能堅持下來,也真的是靠著那股以後無罪回鄉的強大意志了。
片刻,杜如晦就看到了裴律師與兩騎同行,率先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而當看清那倆人的容貌時,他忽然感慨了一聲:
「到底是崔家啊」
「不錯。」
李臻同樣點頭:
「雖然事小,可做出來後卻能得到百倍的回報。能屈能伸,不拘小節崔干、崔婉容這兄妹倆以後絕對不是什麼池中之物。」
沒錯,與裴律師一同騎馬而來的,正是崔氏二兄妹。
其實按照道理來講,這種事情作為縣丞是無需親自出面的。
不管咋的,這些人都是流民。
是罪人。
貿然出面,搞不好還會被人記下來,上報朝廷,被那些御使言官參上一本。
更別提,這倆人可是姓崔,本在這個時代的社會階級就要高普通人一級。
來接待這些流民真的可以說是「屈尊降貴」了。
但凡事都有兩面性,對於二人而言,這麼做確實跌份。可對這些流民呢?普通人呢?
對於流民而言,哪怕不知道崔家人的身份和地位,可現在能庇護他們的於栝縣丞大人親自來接納他們,這都等同於一顆定心丸,塞到了他們的肚子裡。
所以,崔氏兄妹這一出現,才會如此引起杜如晦和李臻的感慨。
可倆人或者李老道不知道的是,當聽到了隊伍回來的消息時,原本崔乾沒打算來。
畢竟崔仁、崔禮兩位族老還在顧忌朝堂那邊。
是崔婉容,強行把崔干拉來的。
直言:
「兄長此時不去收買人心,更待何時呢?」
崔干也明白,這時候來,以於栝縣丞的身份別管是說空話還是套話,那麼對於這些走投無路後,決定把唯一的希望寄託到自己這邊的流民而言,都是最好的籠絡手段。
所以,他來了。
而崔婉容也來了。
至於她為什麼強行跟著
看著那半月不見,消瘦了許多,可眼神依舊清澈的道人,她眼波流轉之中,浮現出了一抹心疼的情緒。
越走近。
這股情緒就越強烈。
可偏偏不能表達,壓的她愈發難受。
終於,帶著兩百名飛御使,崔干與崔婉容來到了馬車面前。
當著眾人的面,崔干翻身下馬,衝著杜如晦躬身一禮:
「下官於栝縣縣丞,見過主簿大人。」
「崔縣丞不必多禮。」
老杜上前一步攙扶起了他後,低語了一聲:
「幸不辱命。」
「多謝世兄。」
崔干感激一聲,等杜如晦讓開身位後,再次向著側邊走了幾步,讓流民都能看到他身上的官服後,朗聲說道:
「本官乃於栝縣丞崔道貞(字),奉河東郡守杜維雍之命,特來接納安撫流民,以工賑替,為陛下建造龍池煉丹仙宮之所,工期完成後,諸位可落戶于于栝,洗清罪身,回歸鄉里到時亦不是什麼難事。「
話音落,幾乎在河東繞了一大圈的流民們那滿臉的疲憊迅速被一抹興奮之意所取代。
顯然,崔幹這番話戳中了他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期盼。
人群登時有些騷動。
而崔干則趁熱打鐵:
「並且,每人每月還有三錢銀子的工錢,飯食管飽,只要諸位誠心恕罪,本官承諾,絕對不會虧待諸位一丁半點!」
「!!」
這下別說流民了,連李臻和杜如晦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三錢銀子,就是三百文。
當然了,這放到洛陽,或者其他地方,真的是少的可憐了。
三百文,一斗米都買不起。
可別忘了他們可是罪人!
罪人發配徭役哪裡會有什麼工錢一說?可現在這於栝縣丞不僅幫他們脫罪,還給銀錢
這日子,不一下就有盼頭了嗎?
而李臻則在想這銀錢一人三錢,十人三兩,百人三十,千人三百萬人三千。
在加上一應物料,這每個月很可能是大幾萬的銀子支出。
崔家竟然闊到這種地步了?
可不管怎麼說吧,百種諾不如一飯恩。
這位崔縣丞哪怕只是到來了沒多大一會兒,在這群流民的心裡,已經打上了恩情深重的烙印。
接著,等崔干說完,李臻他們第一天到於栝時的那位崔長德崔主事,在崔乾的示意下上前了一步:
「在下崔長德,乃縣丞治下任命流民監官一職。一應流民之事,均可在城外居住區監察府來找本官。現在,所有人跟隨隊伍出發,於栝大鍋已經備好,飯食備足,各位腳程快的話,飯食未涼前便可趕到。興許還能見到諸位的同鄉呢。所有人,出發!」
在這些流民振奮精神吞咽口水的表情下,李臻他們紛紛讓開到了官路兩邊,由兩隊飛御使護送,所有流民向前走去。
這是正常流程,崔長德帶走流民,而杜如晦這邊入城休息。
很正常。
而就在隊伍最前方的幾個人越過了馬車,要與杜如晦、拉著成玄英手的李臻,以及後面趕來的玄奘擦肩而過時,忽然,幾個漢子側身,朝著他們作了好大一個揖。
雙手抱圓,彎腰鞠躬:
「謝過主簿大人。」
幾個漢子滿臉感激。
杜如晦一愣
而他們也不停留,作揖後便向前走去。
可身後的人卻同樣如法炮製:
「主簿大人之恩,永世不忘。」
「」
杜如晦還沒說話,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李臻。
「啪啪。」
李臻拍了兩下他的肩頭,和徒弟一起後退了兩步。
把所有的光環,給了杜如晦。
玄奘一愣,接著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跟隨著李臻的腳步,站在了他旁邊。
「道長」
杜如晦下意識的就要留他。
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切,從弘農時聽到了河東之亂,到洛陽的定策三分,再到自己來河東後對方的鼎力相助以及這次能安然度過劫難的劫後餘生
這一切,自己怎敢把功勞獨占?
可扭頭時,卻看到道人滿臉笑意。
笑的俏皮,笑的開心。
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滿。
心甘情願的,讓他自己獨享了這一份功勞。
而見他發呆,這可惡的道人還提點了一句:
「人家作揖,你就算不還禮,也得坦然受之吧?趕緊站直了,拿出你河東主簿的派頭來!」
「」
聽著他的打趣,杜如晦沉默一息,接著緩緩站直了身子。
「嗯!」
最後,似乎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每一排人走到這來的時候,都會鞠躬作揖,真心實意的對這位幾乎可以說對他們有再造之恩的好官一禮。
然後才加快腳步跟上了隊伍,朝著還有幾里道路的於栝而去。
一行又一行。
一列又一列。
除了那感謝聲之外,再也沒有了別的聲響。
裴律師以及那些騎兵、包括崔干、崔婉容等人,這一刻已經淪落成為了陪襯。
可沒人計較。
只是女子的目光一直在若隱若現的看著那站在杜家子後面的道人。
他退下去的那兩步,以及杜家子臉上的表情,她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
所以,她懂。
懂這件事絕對不是杜家子一人的功勞。
可就如同上洛與弘農兩郡那位不見經傳,卻足以錄入縣誌的神仙降世一般,他還是不求什麼名利。
把一切功勞,都讓了出來。
自己則站在一邊微笑。
女子只覺得他笑的是那般的好看。
乾乾淨淨的。
名利也好,世俗也罷,一切的一切都無法侵染。
就像是一朵蓮花。
白的,是那般的純潔。
那般的
嬌艷。
秀色可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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