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先被曹苗的雷霆一擊震驚,隨即又被曹苗逼到面前三寸,心理瞬間崩潰,氣勢出現了破綻。
這個問題……怎麼答?怎麼答都是坑啊。
孫夫人及時跟上,喝止了曹苗,轉換話題,問起陸遜遇襲的經過。
陸遜雖然迅速調整了心情,恢復了鎮靜,終究還是有些心虛。再加上之前被曹苗懟得啞口無言,不能再一口咬定這事只與魏國有關,撇清蜀漢的嫌疑,只好有一說一,只說事實,不敢輕易推論。
襲擊的地點是麻屯一帶,時間是半夜。對方有一艘樓船,重弩就是從樓船上射出來的。虧得他謹慎,一直穿著精鎧,這才沒有被對方射殺。
此外還有十餘艘蒙沖,近距離突襲。這些人的攻擊非常凌厲,個人武藝突出,配合默契,以三人為一組,進退裕如。如果不是兵力過於懸殊,很可能被他們攻上座艦。
即使如此,他還是付出了數十人的傷亡。
對方發現他防備嚴密後,迅速撤退了,所以沒有抓到俘虜。
在剝離了有傾向性的描述後,這次襲擊潛在的可能性就更多了。不僅解煩營的可能性不大,就連魏國間諜的可能性都要往後排一排。
首先一點,樓船是哪來的?
樓船不是普通船隻,每一艘都有詳細登記,什麼時候經過某段江面,必然記錄在案。如果沒有相關記錄,則說明這艘樓船就屬於這段防區,負責這段江防的將領就有重大嫌疑。
就算這艘樓船已經被劫持,也可以從被劫持的時間推論出一些信息。
孫夫人親自訊問,仔細記錄,不僅陸遜本人接受了訊問,他的一些部下也接受了訊問,最後由陸遜簽字認可,帶回解煩營繼續審查。
曹苗坐在孫夫人一旁,幾乎沒有再說一句話,乖巧得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坐實了陸遜的判斷:曹苗就是孫夫人手裡的刀,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孫夫人想說的。
或者,是吳王孫權想說的。
陸遜越想越不安。他很清楚孫權是什麼人。雖然他們之間看起來君明臣賢,推心置腹,可是他從來不敢真覺得自己能讓孫權放心滿意。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形勢所迫。
孫權想登基稱帝。在曹丕、劉備先後稱帝後,孫權就不甘心只做一個吳王。只是當時先有劉備揮師東進,後有曹丕連年伐吳,他應接不暇,這才拒絕了群臣勸進,拖延至今。
如今劉備、曹丕都死了,該輪到他了。
他十九歲繼位,那時候曹叡、劉禪還沒生呢。如今曹叡、劉禪都是皇帝,他還是一個吳王,而且是曹丕封的吳王,如何能忍?
正是利用孫權急於稱帝的心理,江東人趁勢排擠淮泗系,以顧雍接替孫邵為相,吳郡世家占據了文武最高官職為代表,以吳郡世家為代表的江東人成功的占據了吳國的朝堂,並將隨孫權稱帝進一步擴張。
可是現在孫權稱帝的計劃無限期推延,吳郡人的處境就變得尷尬起來。從種種跡象來看,孫權之所以推遲稱帝,很可能就是擔心吳郡人尾大不掉,影響到帝位穩固。
孫權不願意做傀儡,所以先取消了讓他返回武昌的詔命,又派孫慮統兵出征,對太子孫登形成壓力。如今更是利用降人曹苗,逼迫顧譚退出孫登師友之列。
林林總總,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顧陸為首的吳郡世家。除了孫權本人,誰有這麼大的權力?
風雨欲來啊。
——
出了陸府,曹苗打了個寒戰,不安地看向四周。
孫夫人興致正高,笑道:「怎麼,怕了?」
「感覺不對。」曹苗縮著脖子。
「不對就對了。」孫夫人警惕的目光掃過四周。「如果曹纂真是奉魏帝之命來殺你的,今天是他最好的機會。他如果不來,反倒不正常。」
見曹苗東張西望,她沒好氣的說道:「你坐穩點,別露了破綻。」
「我怕啊。」曹苗叫道。
「有我在,你有什麼好怕的?我都說了,這鎧甲很結實,你沒那麼容易死。」她頓了頓,又看著曹苗,眼神不善。「你剛才當著我的面,提及我父親的名諱,是故意的嗎?」
曹苗一愣,隨即大聲叫屈。「你這可是欲加之罪啊。令尊名諱那麼常用,誰能保證次次都能避開?你摸著良心想一想,你自己有沒有說過這個字?」
孫夫人斜睨著曹苗。「說了就是說了,找那麼多理由幹什麼?我只是提醒你,陸遜不是普通人,容不得你胡言亂語。這樣的失誤,別人不在乎,或者不敢揪住你不放,陸遜卻沒什麼顧忌。真要在大王面前說你一句,你多少要吃點虧。」
曹苗這才明白孫夫人的用意,點頭答應,以後一定注意這些細節。
兩人並肩而行,一邊討論剛才審訊的結果,一邊留神注意四周的動靜,隨時準備應變。孫夫人是希望曹纂來,曹苗則知道曹纂一定會來。雖然有筒袖鎧防身,卻不是萬無一失。
萬一射中臉了呢?重弩又不是高精度的狙擊槍,差個幾尺很正常。
曹苗還有一個擔心。他一直沒搞清楚隱蕃背後的黑手究竟是誰,諸葛亮的嫌疑固然很大,曹叡也不是一點可能性沒有。如果是曹叡想讓孫權為他火中取栗,那他傳回袁嵩的消息,必然會引起曹叡的警惕,甚至有借刀殺人,消除隱患的可能。
曹叡傳回的消息中,沒有一句否認之辭,這不能不讓人生疑。
這些話,他沒有和孫夫人提及,自己心裡卻不能不打個問號。
一行人漸漸離開武昌最熱鬧的住宅區,經過番市附近,走上長堤。
武昌宮、解煩營就在長堤的盡頭。
孫夫人有些失望地勒住了坐騎。「看來那曹纂和他父親曹休不同,是個有心無膽的鼠輩,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敢用。他準備在西施舫附近潛伏多久?」
曹苗看看孫夫人。「或許是夫人的意圖太明顯了吧,又是精鎧,又是大弓,誰見了都會覺得不對勁。」
「那怎麼辦?」孫夫人皺眉道:「難道你我穿著常服,只帶幾個隨從,郊外走馬?」
想到上次和孫魯班郊外走馬,曹苗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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