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笑了兩聲,語帶調侃。「結個親而已,有這麼重要?」
曹植臉上看不到一絲笑容,他左右看了看,在一塊大石上坐下,又拍拍身邊,示意曹苗過來就座。曹苗有些詫異。他到這個時代大半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曹植如此嚴肅。
曹苗沒有在曹植身邊就坐。他另外挑了一塊石頭,在曹植對面坐下了。
曹植眼中閃過失望之色,低頭思索了片刻,這才重新開口。
「你還記得文皇帝當年的四友嗎?」
曹苗搖搖頭。他的確沒什麼印象。
曹植黯然,眼神中多了幾分自責。在他看來,曹苗之所以不知道四友是誰,都是因為他的生母崔夫人之死。這是一個事實,也是一個永遠邁不過去的坎。
「四友者:陳群,司馬懿,吳質,朱鑠。陳群是潁川世家,有父祖之名。司馬懿是河內士族,其父於武皇帝有舉薦之德,兄弟得武皇帝器重,出入機密。吳質是寒門,因文才而為文皇帝所愛。朱鑠是我譙沛武人,從軍多年,在軍中有一定根基。這四人中,最得文皇帝信任的人並不是司馬懿,而是吳質。」
「吳質?」曹苗很驚訝。他一直以為是司馬懿最得寵,至少兩人應該是不相上下的。
曹植想起往事,一時心如潮湧,難以平靜。他張了張嘴,將一聲嘆息又咽了回去。「當年爭嗣,吳質功勞最多。是以文皇帝即位便封吳質為列侯,持節都督幽冀軍事。」
曹苗「哦」了一聲,若有所悟。他原本對吳質沒什麼印象,只知道司馬師毒死夏侯徽之後,續弦就是吳質的女兒。不過那樁婚姻時間不長,司馬師很快就休了吳氏,再娶羊徽瑜。
司馬師的婚姻有一個共同特點:政治利益為上,感情神馬的都是浮雲。他在讀劇本時,一直不理解司馬師為什麼會娶吳質的女兒。相比之下,吳質的名聲遠不如司馬懿本人。
現在他明白了,吳質只是名聲不顯,實力卻不可小覷。他掌握著大魏的北方門戶,地位直逼曹真、曹休這樣的宗室重將,遠超司馬懿。以司馬懿父子的調性,這樣的實力派沒有不聯姻的道理。
「但是吳質出身不高,交往有限,且性情偏狹,眥睚必報。當年輕視他的人,現在就算想與他結交,他也不肯緩頰。是以世家不喜,至今其鄉里不肯品議,身後之名堪憂,恩寵及身而止。」
曹苗眉梢輕挑,欲言又止。在他粗略的記憶中,吳質的身後名的確不堪,好像諡號為丑。不用說,肯定是那些世家動的手腳。生前搞不定你,死後搞臭你,這是文人的慣用伎倆。
曹植吁了一口氣,又道:「司馬懿則不然。從門戶來看,河內司馬雖不如汝潁高門,卻服膺儒學,崇尚禮教,名聲甚佳,曾得荀彧、崔琰先後舉薦。司馬懿本人才兼文武,隨武皇帝征伐多年,常有良策妙計。以是後來居上,成為文皇帝託孤之臣,吳質則不得與聞。」
曹苗明白了。曹丕即位之後,雖向汝潁世家讓權,畢竟還有相當的掌控能力,吳質得以恩寵不衰。等曹丕將死,考慮到政權的傳承和穩定,就不得不犧牲不得人心的吳質,全面向汝潁世家低頭。
倚仗著與汝潁世家的良好關係,司馬懿代替了吳質。
曹植抬起眼皮,盯著曹苗,神情凝重。「文皇帝和陛下倚重司馬懿,就是借他平衡汝潁高門。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不惜違背宗室掌兵的遺制,讓他統兵鎮守一方。可是司馬懿並不體諒朝廷的心意,一味聽命於汝潁世家,這次更是縱敵,動搖國本。陛下不得不施以雷霆手段,予以懲戒。」
「如今司馬懿失去兵權,又閉門思過,主動向大司馬求和,疏離汝潁世家,誠意拳拳。隱患已除,自然要加以恩撫。如果一味打壓,只會將他趕到汝潁高門那一邊去。」
曹植抬起頭,靜靜地看著曹苗。「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曹苗沉吟了良久,緩緩點了點頭。「所以,我娶司馬果,就是為國效力,甚至可以說,以身報國?」
曹植愣了一下,隨即又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對付司馬懿這樣的人,非你不可。」
曹苗很認真的想了想,用力點點頭,表示同意。「我也這麼覺得。」
曹苗這麼想,不是出於自大,而是他意識到一點:包括曹叡在內,所有人都低估了司馬懿的殺傷力。
眼下的司馬懿的確還不是高平陵之後的司馬懿,影響力有限。失去了兵權,他就像被拔去了爪牙的老虎,再無傷人的能力,依然可以利用他來平衡汝潁世家。
只有他清楚,這一切都是表象。
天子的想法很豐滿,後果卻骨感得讓人落淚。他以為是恩威並施,其實卻是養虎為患,完全落入了司馬懿的算計。
司馬懿可不是會被婚姻束縛的人,他只是以退為進。誰讓他縱敵被抓了現形呢。把柄捏在天子手裡,他只能認慫,躺倒任捶。等他度過了這次難關,一旦有機會,他會毫不猶豫的拋棄所有人的利益,聯姻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到了那時候,他會比夏侯徽下場更慘。
想避免這個局面,就要想辦法困死司馬懿,不讓他有翻身的機會。能完成這個任務的人,就目前來看,非他莫屬。只有他最清楚司馬懿的底細,不抱任何奢望。
理是這麼一個理,但怎麼執行,必須要商量,便宜不能讓天子一人占了。畢竟司馬懿不是什麼善人君子,這樁婚姻也不是簡單的結婚,風險還是很大的。
我又不是皇帝。憑什麼大家都姓曹,我要以身報國,你卻作威作福?
曹苗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指,捻了捻。「既然非我不可,那我是不是可以要點好處?」
曹植默默地把頭轉向別外,免得被曹苗看到他扭曲的表情。這麼莊重嚴肅的事,怎麼被他當成了生意,居然還要討價還價?虧得他們是父子,否則告他一個藐視朝廷都是輕的。
「還有啊,司馬懿讓我主動登門,怕是不太合適。」曹苗撓撓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太尉府戒備森嚴,我害怕。萬一到時候緊張,又犯了病……」
曹植很無奈。如果曹苗就是不想去,別人還真沒辦法,否則他又要發瘋。
他指指山坡上正在擴建的山莊。「允良,眼下國事維艱,軍費糜鉅,府庫虛耗,陛下還抽出錢糧來為你擴建山莊,難道還不夠?為人臣者,當知足常樂。」
曹苗勃然變色,雙目凜然,盯著曹植看了好一會兒。
「我呸!」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1s 3.517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