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過後,司馬懿斥退司馬師兄弟,與曹苗一起登上了小樓。
站在樓上,吹著山風,看著夜空裡的點點繁星,河谷中營帳前的點點篝火,司馬懿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仕途便如這夜間山谷,處處殺機。不舉火,則不知前路,難免失足。舉火,則為百獸覬覦,隨時遇襲。可不慎歟?」
曹苗愣了片刻,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過了一會兒,不禁啞然失笑。古人的知識、技能未必發達,智慧卻不亞於後人,尤其是司馬懿這種梟雄。
他顯然認識到了他們相似的處境,有同樣需要面對的問題,這才旁敲側擊的表達求和的想法。至於是不是真心的,那就不好說了。此一時,彼一時,歷史是複雜的,人性也是複雜的,本來就無法一以貫之。
「太尉何出此言?」曹苗笑嘻嘻地說道。
喝了一頓酒,再加上米已下鍋,木將成舟,不出意外的話,司馬懿成為他老丈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兩人之間不再是針尖對麥芒,可以隨和一些了。既然司馬懿擺出一副掏心窩子的模樣,他也不介意聽聽司馬懿究竟想說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李蕭遠(李康)曾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當時只以為文人無病呻吟,如今看來,實乃真知卓見。」
司馬懿轉頭打量著曹苗。「鄉公,恕懿直言,你並非佳婿,只是情勢迫人,不得不如此。」
曹苗歪著頭,神情茫然。「誰逼你?」
司馬懿輕笑一聲:「你我皆心知肚明,又何必如何?」
曹苗神情不變。不管司馬懿是真心是假意,他是絕不可能把底透給司馬懿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就算司馬懿現在是真心想結盟,也不保證將來會出賣他。
狼顧是真是假,史無定論。司馬懿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卻是出了名的。
司馬懿左顧右盼,沉迷在山間夜景之中,讓曹苗覺得他隨時可能會吟一兩句詩出來。不過司馬懿最終還是沒吟詩,沉吟半晌,問了曹苗一個問題。
「聽人說,你武藝精深,是真的嗎?」
「太尉聽誰說的?」曹苗神色不變,心中卻是一動。他特意放出誘餌,向任大娘展示武力,就是想知道任大娘背後的人究竟是誰。韓龍匯報說,他跟蹤任大娘去了一個莊園,遠遠地看到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後來又看到了另一輛馬車,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與老者見了面。
因為要追查莊園的主人,韓龍還沒有時間查這個人的身份。
莫非這身材高大的人就是眼前的司馬懿?
聽到韓龍的匯報時,曹苗就想到了司馬懿。畢竟在這個平均身高一米六的年代,身材一米八以上,而且地位尊貴的人並不多——這從隨行的車馬和侍從可以看得出來。
但他沒想到司馬懿會主動暴露身份。他是習慣性的又一次坑隊友,還是故意放出誘餌套話?
「恕我不能直言。」司馬懿笑笑。「鄉公若是不方便,毋須勉強。」
曹苗笑了起來。司馬懿果然狡猾,這分寸拿捏得極佳。他沒說是誰,卻表示出了足夠的忌憚。能讓他忌憚的人有幾個?一隻手數得過來。他沒有逼他承認,但話說到這份上,他不承認也等於承認。
「還行吧,離精深可能還有點距離。」曹苗微微一笑。
「犬子受傷,是意外嗎?」
「是意外,又不是意外。」
「何解?」
曹苗摸摸腦袋,有些害羞的嘿嘿一笑。「攻擊他不是意外,我早就想殺他了。沒摔死他,是意外,我沒想到他那麼重,反應也夠快。」
司馬懿微微頜首,沒有再問什麼。雖說曹苗回答得含糊,但他卻從中摸到了曹苗的底細。曹苗的確有些身手,但他力量有限,並不足以對司馬師形成絕對的優勢。否則司馬師逃不過這一劫,當時就被摔死了。
「看來你對我父子都有些成見。」司馬懿輕嘆道:「好在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如今我與你一樣,都是富貴閒人,沒什麼生死大恨。這樣的事,以後應該不會再發生了。你我攜手,共為朝廷效綿薄之力。」
曹苗吐出一口氣,咂咂嘴,欲言又止。
這次不是表演,是真的無奈。他不相信司馬懿,但他看不出司馬懿的破綻。遇到了對手啊,而且是實力更勝一籌的對手。看司馬懿這副情真意切的樣子,誰會相信他是說謊呢?
夏侯序肯定是不信的,曹叡也不會信。
行吧,反正時間還長,不差這一時半會。
——
司馬懿下樓去了。在曹苗的注視下,出了莊,去河谷宿營。
曹苗想著心思,又聽得身後樓梯輕響。來人似乎有些猶豫,腳步聲不僅沉重,而且斷斷續續,似乎還要考慮要不要上樓。
曹苗轉身看了一眼,發現夏侯徽站在樓下,身邊空無一人,連個侍女都沒有。她自己提著燈籠,燈光照亮了她的衣衫。從他這個角度看下去,豐腴的身形在黑暗中尤其清晰,細膩的肌膚上覆著一層薄汗,散發著濕潤的光,宛若油畫。
曹苗忽然意識到,夏侯徽雖然才十八歲,卻是一個剛生完孩子不久,還在哺乳期的少婦。
「是你?」曹苗皺起了眉,有些口乾舌燥。
「我……」被曹苗發現,夏侯徽也有些窘迫,卻還是仰起頭,看著曹苗。「……是我。」
「你不是已經如願以償了嗎,又來作甚?」曹苗哼了一聲,轉過頭,伏在欄杆上,不理夏侯徽。
見曹苗余怒未消,還在生她的氣,夏侯徽嘆了一口氣,緩緩走了上來,站在樓梯口,微微欠身施禮。「鄉公,我不否認,我一直有意促成這樁親事,但今天的結果……絕非我刻意為之。」
「是不是刻意為之又有什麼區別?木己成舟,難道還能食言?」曹苗忽然轉過頭,眼神疑惑。「莫非你是心中有愧,來履行諾言?」
「啊?」夏侯徽微怔,想起當初與曹苗的約定,頓時心慌意亂,連連搖手。「不不,我不是,你千萬別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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