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畔笑意淡了下來,聲音中透出些許凝重意味:「貴妃那位長兄,著實是位貪心人,謝家從來與將軍府盟約聯合,昔年為助其在宮中埋下暗線,便因您與皇后相似幾許的容貌,將您逼迫著入宮為妃。只是與虎謀皮何有善終?貴妃被謝家化為棋本就是長兄不仁之舉,長困宮闈作其耳目,即便孫括有朝一日功成,也絕不會感念貴妃的犧牲。而若是功敗,貴妃將面對何種境況,更不會在謝家思慮之中。」
「謝廷尉薄義寡恩,我卻實在憐惜貴妃,還望貴妃為自己作些打算,那樣的家族當真值得貴妃明月芝蘭般的人兒為之黯淡凋零?」
少女言談中似有絲絲縷縷的蠱惑,宛如悽然的鬼語,誘哄著人無可掙扎地墮入陷阱。
待她言罷,謝貴妃微怔,似是在思考她所言的可信程度。
謝貴妃眼睫輕垂,不過片刻,便又恢復了平靜端莊的模樣,抬步離開內殿。
外殿槅扇處,她面無表情吩咐道:「本宮從賞寶宴歸來前,不要放楚小姐離開,不可慢待她,但也絕不能放她出曲台宮。」
旁邊候著的太監應是。
此時內殿,四下寂靜。
難知疏忽還是有意,宮女換班錯開了半刻空隙,一縷異香從一座半人高的浮雕花瓶中浮動飄出。
掠至鼻尖時,楚令昭神思微凝,她眯了眯眼眸,順著那縷異香走到花瓶前,可下一步,卻踩到了塊鬆動的磚石,不待她反應,四周便忽起一陣迷霧風動。
周圍滿被霧氣籠罩阻隔,直到景致再回歸清晰時,卻見自己周身的場景已然變作一處荒僻的宮苑,許是許久未曾有人踏足的緣故,宮苑內雜草叢生,因著又是冬令,大多已是殘頹乾枯。
「這種陣法宮中怎會混入擅奇門之人?」
楚令昭蹙眉,抬步向盡頭那間破敗的宮殿走去。
宮殿外的紅漆廊柱已然有些褪色,涼風自廊外吹拂而過,隱約送來女子幽怨哀婉的水磨腔唱曲聲:
「謾回首,夢中緣,
花飛水流,只一點故情留。」
楚令昭耳尖微動,拎起裙擺拾階而上,緩緩走到殿門前,殿門虛掩著,歌聲從宮殿內流淌而出,似有陣陣冷意瀰漫開來,更顯得女子的歌喉空靈飄渺,幽怨之中還頗具纏綿悱惻之意:
「似春蠶到死,尚把絲抽。
劍門關離宮自愁,馬嵬坡夜台空守,
想一樣恨悠悠。」
鬼使神差之下,楚令昭推開虛掩的殿門輕輕走了進去,只見這破敗的宮殿內,竟置著架華美非常的妝鏡台,妝鏡台前,一位身形削瘦的女孩兒正對鏡梳妝。
她握著把象牙梳,動作舒緩地一下下梳理著及腰的青絲,仍幽幽然地唱著曲:「幾時得金釵鈿盒完前好,七夕盟香續斷頭!」
唱罷,她停下梳發的動作,透過銅鏡瞥了眼身後的楚令昭,兩扇捲曲的睫毛輕輕顫動,復而,便收回了目光繼續手中的動作,她唇角微翹,嗓音若黃鶯出谷,柔婉動聽:「這一曲,小姐聽來可還滿意?」
她撫了撫鬢髮,擱下那把小巧的象牙梳,起身轉向楚令昭,微微福身:「興奴見過楚小姐。」
「興奴?你是裴興奴?」楚令昭略有疑惑。
女孩兒笑意不減,她取出太子府的令牌,面色不動地解釋了一句:「我是太子殿下安排在宮中之人,受殿下之命隨時協助您,不成想,小姐竟聽過我的名字呢。」
楚令昭自是認得那令牌的。
「名冠皇城的教坊第一歌姬,又怎會不知?」楚令昭輕笑。
裴興奴抿起絲笑容,試著問道:「楚小姐可知方才興奴所唱之曲的出處?」
楚令昭雖不解她是何意,卻還是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所言的是楊妃與明皇之舊事,應的應當那崑曲戲目《長生殿》,而裴姑娘唱的這段」
說著,她鎖眉沉默了一瞬,繼而凝視向她,沉聲道:「裴姑娘唱的這一段,選自《長生殿》第三十七出———屍解。」
裴興奴輕輕頷首:「小姐說得是呢。」
楚令昭眉頭鎖得更緊,內心隱隱升起幾分不好的預感
裴興奴似乎非常了解宮中布局,輕易便找到了一處暗門,將她帶離了這座宮殿。
她帶著楚令昭一路來到宮中的高閣,看得出這裡的人都很是敬重裴興奴,在她的吩咐下,很快便送來一套暗色的斗篷。
「今日有術士奉命為御花園中的賞寶宴表演玄奇之術,若想要悄無聲息的混進去,只能委屈楚小姐披一下這件術士斗篷」裴興奴領著楚令昭進到一處內殿,小心翼翼地說道。
聽到術士二字,楚令昭眸中掠過暗影,目光略帶審視,幽靜掃了身側女孩一眼。
裴興奴察覺到什麼,身形一僵,謹慎望過來時卻見楚令昭已經披上了那件足以遮住身形的斗篷,仿佛剛才那道陰冷的審視目光,只是她的錯覺。
裴興奴鬆了口氣,斂了斂心神,望了下少女映在落地鏡中的模樣,見楚令昭容色太過奪目艷麗,走在一眾術士中難免惹眼,又命侍女為她戴上面具再遮了一層。
似是怕楚令昭起疑,她找補般轉移話題說道:「小姐果如傳聞之中貌美傾國,也難怪太子對您這般上心,專門命我來接應您。」
楚令昭沒有再說話,面具擋著也看不出什麼神色。
裴興奴見時辰不早,也不再拖延,扶著她隨術士們進入御花園。
園內臨時搭建了展廳,四周陳列著各類珍奇異獸,許多公子貴女行走其間,品評觀賞。由於此時尚未開宴,許多稀世奇物便擺放在屏風後面,等待著開宴後逐一展出。
隨著謝貴妃的到場,賞寶宴正式拉開帷幕,楚令昭坐在屏風後,望著那些里外都透著古怪的東西被宮女們一一抬出去展示,心中湧上了些淡淡的怪異之感。
蘇寒玄想要她來離間謝貴妃和謝家的關係,在他們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中,撕出一條不信任的裂縫。
她本是要在賞寶宴上藉機完成此事,可誰知竟被謝貴妃的人率先請到了曲台宮,雖是打亂了原本的節奏,但倒也順勢盡到了意思。
其實本應從教坊司直接離開皇宮,但昨日殊吟意談起的皇城近些時日的混亂,她總會關聯著想起錦州之事而方才那道異香又太過詭異加之裴興奴似乎有意引著她參加這賞寶宴
還有那些術士
又是一陣濃烈的異香打斷了她的思緒,宮人們抬著一個巨大的朱紅木箱走到展廳中央,一隻栩栩如生的人偶從箱子中被抬了出來。
楚令昭透過屏風的縫隙望去,只見那人偶帶著珠簾,她也看不分明,瞧著是個窈窕的少女模樣,朱紅的繩索綁在鐵環上,固定著纖細的四肢,使人偶在牽引下翩翩起舞。
異香隨著人偶的舞動飄散開來,聞著那詭異的香氣,楚令昭只覺心中的怪異之感愈發強烈。
一陣清風吹過,人偶面上的珠簾被風掀起,看到其下的臉龐,楚令昭瞳孔驟縮,那是———阿梔。
而那脖頸上一道道刺目的勒痕,昭示著身體的主人早已沒了生跡。
楚令昭望著被做成人偶的阿梔,越發有些站不穩地搖搖晃晃,昏迷前夕,恍惚中她好似看到裴興奴帶著幾分深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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