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一樣的夜裡,還是一樣的地方,還是一樣的兩人對飲。
葉無坷恍惚的覺得距離上次這樣喝酒,好像已經足足有一天了。
幾杯酒下肚之後,嚴淞變得比之前要話多了不少,談到某些話題時候,言辭也變得犀利起來。
「有些人總是見不得自己國家好。」
嚴淞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震的酒都灑出來不少,葉無坷看著這個動作覺得有必要記下來,又表達了情緒上的波動又少喝半杯。
上次和驛兵大哥喝酒還要背著人,這次在嚴淞這喝酒顯然就沒那麼多顧忌。
「你可知道,上次我與一群老先生喝酒,原本覺得他們皆是飽學鴻儒我心懷敬畏,可沒多久他們便將本性暴露無遺。」
嚴淞看向葉無坷氣憤的說道:「說起大寧越來越好,便有一個倚老賣老的傢伙嗤之以鼻,他說,越來越好有什麼用,你表現的越好越強,就會招惹更強的來打你壓你。」
葉無坷沒接話,心裡卻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
嚴淞繼續說道:「他們滿嘴道理,說大寧就是過於自信,你看楚時候,國力不弱於大寧,但懂得示弱,向黑武稱臣,黑武便不來欺負你。」
「大寧呢,與黑武針鋒相對,黑武絕不能眼見著你變大變強自然打壓,這天下第二的位子,最是尷尬也最是兇險。」
葉無坷抿了一口酒後說道:「我雖然是山野村夫,沒見過什麼世面,不過也知道楚時候黑武沒少南下,一次比一次兇殘。」
嚴淞道:「他們又說了,黑武南下一次,楚朝廷就認錯一次,不管有錯沒錯先認了,大不了賠款割地,黑武拿了些好處也就打發走了。」
葉無坷笑了笑,又沒接話。
嚴淞緩了緩後說道:「這些人,思想陳舊不謀進取......不過話說回來,大寧初立百廢待興,他們覺得大寧該示弱,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你有兵人家打你,你沒兵人家打你幹嘛。」
葉無坷又笑了笑,點頭道:「嗯,也不是沒道理。」
嚴淞搖頭:「你我雖是位卑人輕多說無用,可一樣是盼著大寧安定長久。」
說完後舉杯:「敬國泰民安。」
葉無坷舉杯:「敬國泰民安。」
嚴淞喝完這杯酒後長嘆一聲,他看向葉無坷問道:「賢弟你覺得,大寧如今對待黑武的態度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葉無坷道:「我哪知道,我村里出來的。」
嚴淞肅然道:「賢弟何出此言?你學識品位皆是一流,出身這個東西,不必看的那麼重。」
葉無坷道:「我都是裝的,嚴兄你看我話也不多,便是怕在嚴兄面前露怯,肚子裡只這麼多學問,哪敢胡言亂語。」
嚴淞道:「位卑未敢忘憂國,賢弟該有此志向才對。」
葉無坷道:「嚴兄的話我記住了,來,喝酒。」
嚴淞舉杯,又放下。
他又長長嘆了口氣:「剛才賢弟說出身的事,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起身,打開自己的箱子後取出來一袋銀子,看著鼓鼓囊囊,少說也有百兩。
「你我一見如故,可為知己,所以還請賢弟不要推辭,這些銀子你暫且拿著,若能用到就用,用不到將來再還給我就是了。」
葉無坷疑惑道:「嚴兄這是何意?」
嚴淞坐下來後嘆道:「我聽聞,長安城裡如今風氣不好,比如那天下知名的雁塔書院,你若不打點也沒人願意真正教你本事,尤其是賢弟出身寒微,怕是更會舉步維艱,若被人為難,這銀子是俗物,但卻能幫你走的順利些。」
葉無坷抱拳道:「多謝嚴兄如此仗義,不過這銀子......」
嚴淞道:「你只管收著,我家中寬裕不缺這些,剛才不是說了嗎,用不到你再還給我就是了。」
葉無坷道:「嚴兄誤會了,我哪能不要啊,我是想問,嚴兄贈我這些銀子到雁塔書院打點......夠嗎?」
嚴淞一怔。
葉無坷道:「嚴兄不要笑話,你也知道我是村里出來的,沒什麼見識,總覺得都城裡的人,眼界都會很高。」
嚴淞略顯尷尬的起身,又取了一袋銀子給葉無坷:「那就多備些,有備無患嘛。」
葉無坷接過來後起身抱拳:「多謝嚴兄仗義相助,若以後用的著我只管開口。」
嚴淞笑道:「我應該是用不上你幫我什麼,不過既然你這麼說,那我若拒絕顯得我小氣了,以後真要是需要你幫忙我定會找你。」
葉無坷略顯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除了沒錢之外,嚴兄找什麼幫什麼忙都可以。」
嚴淞一擺手:「銀錢不過身外之物,我更看重志趣相投的情分。」
葉無坷端起酒杯:「那我敬嚴兄一杯。」
嚴淞馬上端杯道:「共飲此杯!」
葉無坷喝完酒後嘆了口氣,嚴淞立刻問道:「賢弟是還有什麼煩心事?」
葉無坷手扶著額頭說道:「不瞞嚴兄,我這次進長安還帶著家人,也不知道長安城內的房子貴不貴,租一個不大的院子又要花費多少。」
他說完這句看向嚴淞:「嚴兄不為花錢的事煩惱,著實讓人羨慕。」
嚴淞表情不變,但嘴角不易察覺的抽了抽。
他舉杯笑道:「賢弟放心,到了長安後若還需銀錢上的幫助你只管找我就是。」
葉無坷立刻抱拳道:「嚴兄恩義,我永世不忘。」
嚴淞湊近笑道:「那若以後我真的需要賢弟幫忙,賢弟也該盡心盡力才是。」
葉無坷道:「你找我,我不幫,你,以後生孩子沒屁-眼兒。」
正說著,宋公亭一推門進來了:「呵呵,兩位倒是好興致。」
嚴淞連忙起身道:「賢弟快來坐,我們三人邊喝邊聊暢談到天亮!」
宋公亭搖了搖頭:「我累了,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著話看了看葉無坷身邊的兩袋銀子,嘴角一挑:「什麼村出來的人真是了不得,財大氣粗啊。」
葉無坷不想搭理他,拿了錢袋起身道:「也不早了,嚴兄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咱們還要趕路,我就先告辭了。」
嚴淞道:「賢弟不必急著回去。」
宋公亭斜靠在不遠處冷笑道:「銀子到手了,人家還不趕緊回去數數?」
葉無坷道:「嚴兄,告辭。」
也不搭理宋公亭,他直接出門走了。
身後傳來嚴淞埋怨宋公亭的聲音,宋公亭則像是個發現男人移情別戀的女人似的喋喋不休,嚴淞說一句,他有五句懟回去。
葉無坷心說嚴公子真累,而他則拎著銀子腳步輕快的回到住處。
他才到門口就見器叔已在等著了,葉無坷能猜到,從縣衙出來後再到現在,器叔一定都在暗中保護他。
所以在青樓見到趙康的事,器叔也必然知曉。
「收穫不小?」
器叔倚著門問他,臉上帶著些笑意。
葉無坷點頭:「出村之前我阿爺就給我卜了一卦,阿爺說我還是中上籤,不過運氣更好,總是會遇到貴人。」
器叔跟著葉無坷進門,卻沒有把門關上。
葉無坷看到這一幕又在心裡記下來,關起門來說話其實更容易被人偷聽,開著門說話,想偷聽的人反而不敢輕易靠近。
都是知識點。
器叔問葉無坷道:「你是怎麼察覺到那兩人之中的某一個有問題的?」
葉無坷道:「我沒覺得他們倆其中有一個有問題,我是覺得他們倆都有問題。」
器叔一笑。
葉無坷把銀子放在桌子上,二奎過來打開看了看後眼睛都亮了。
「妹夫,剛才驢叔還說去青樓要花不少銀子,你這沒花錢,怎麼還帶回來不少?」
二奎說到這楞了一下,然後臉色變得驚恐起來:「你接客了?」
葉無坷:「......」
大奎一巴掌拍在二奎腦殼上:「苗師傅剛才不也說了嗎,第一次去青樓的男人叫雛兒,那些青樓姑娘,是會給雛兒包個紅包的。」
葉無坷:「......」
苗新秀看著那兩袋銀子發愁:「話是這麼說,可這給的也太多了,頭一回是有人給紅包,也不見這麼多啊,我那次就得了個小......」
說到這臉色一變,敏銳的住嘴不說了。
大奎認真替他妹夫解釋道:「苗師傅你那是一回的,我妹夫一人一回,人人都給,那當然就多了。」
二奎點頭:「在理。」
苗新秀退出群聊。
阿爺道:「還是得小心些,給了這麼多銀子不可能都是好事。」
二奎:「那肯定不都是好事,累,想想就累。」
大奎:「你能想出個屁來,你知道怎麼回事你就累?」
二奎:「沒見過配人,還沒見過配豬?」
大奎:「你有我見得多?」
阿爺退出群聊。
葉無坷笑著把事情經過解釋一遍後說道:「我從未與人說過要去雁塔書院,連高姑娘都沒與我說過雁塔書院......看來他們的消息,比我還要靈通。」
他看向眾人道:「這事先到這,好好睡覺,明天一早咱們就去津唐城,我總覺得在津唐會發生什麼大事。」
眾人應了,各自回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洗漱之後,收拾好了東西眾人出門。
馬車才剛剛出了官驛葉無坷就不得不停下來,大街上竟是有不少人等著,將路都給堵上了。
一個老太太住著拐杖上前,從口袋裡摸索出來幾個銅錢放在葉無坷手裡。
「孩子,阿奶沒幫上忙,你到別處去問的時候總是還要花錢。」
她抬頭看著葉無坷那張年輕清秀的臉,眼神里有幾分慈愛。
「你這孩子懂事,懂事都活的累,遷平這沒能找著,你去別處找,可聽我一句話,也別太辛苦。」
葉無坷站在那,有些手足無措。
一位大嫂從人群里出來,把一個包裹塞給葉無坷後大大咧咧說道:「肉我吃了,雞蛋也吃了,這饅頭給你路上吃,咱遷平你也認路,將來再回來,嫂子給你烙肉餅吃。」
說完給了她男人一腳:「跟小兄弟說一聲,咱不是不出力!」
她男人上前,臉帶歉疚的說道:「沒能幫你打聽著......抱歉了小兄弟。」
他把幾個銅錢掏出來遞給葉無坷:「收著,下次來遷平要找人幫忙,不用幹這個,就大街上隨便拉個人問,哪有不幫的?」
一個顫巍巍的老先生上前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好一會兒。
「縣令大人說了,你就是那個給三位英雄報仇的葉無坷,三位英雄救了你的鄉親,你就遠赴渤海殺東韓大將軍給他們報仇,你也是英雄,少年大英雄!」
「經常來遷平看看,渴了餓了隨便到誰家推門就進。」
人群分開,縣令姚阜成帶著縣衙一眾人等都上前來。
「三位英雄並非遷平祖籍,可中原是每一個中原兒女的祖籍,這次征討東韓,遷平籍被召回的老兵有三百二十二人,他們去給戰死的人報仇雪恨,也是給中原百姓出一口氣。」
「域外諸國欺壓我中原數十年,為尊嚴而戰的英雄都是憋著這口氣戰死的,現在我們把這口氣打出來,告慰千百年來的先烈,為爭這口氣,前有人,後亦有人。」
姚阜成抱拳道:「小英雄此去路遠,姚阜成與遷平百姓一起,願你一路平安,諸事順利。」
。。。。。。
【為盟主土匪哥加更!上一章也是!我每本書土匪哥都一直支持,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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