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忠尼啟則煩躁的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除了時不時抬起頭看看牆上的掛鍾,就是不斷的向秘書發問:
「文特爾同志和伏羅希洛夫同志都沒有傳回來消息嗎?」
小秘書跟他的老闆一樣焦急,他已經跑了好幾次通信科,也打了無數次電話,但是沒有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暫時沒有任何消息!」他只能這麼回答。
奧爾忠尼啟則再次哀嘆了一聲,頹然坐倒在沙發上,不斷的用手敲擊著額頭,似乎這樣能緩解一下他內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奧爾忠尼啟則的不安不光是因為文特爾和伏羅希洛夫的一去不返,更是因為,隱隱約約的,他有些牴觸今晚的計劃。他一點兒都不喜歡米高揚的計劃,太陰險、太卑鄙了。他一向反對在自己的同志間搞這種手段,哪怕是意見不一樣,也不能故意挖坑陷害對方吧?
不過,對於這件事,他的發言權不大,史達林已經全盤認可了米高揚的計劃,甚至鋼鐵同志還親自給他做了工作——一切都是為了服從革命的大局,為了確保革命的果實始終掌握在無產階級手裡,必要的時候,必須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說實話,在導師大人培養出來的幾個學生和助手當中,也只有鋼鐵得到了真傳,至少這位就完全掌握了導師大人那種只要目的是高尚的,手段則可以忽略不計的行動準則。其他的,什麼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以及後來作為鋼鐵對手的托洛茨基,在這方面都要差不少。
奧爾忠尼啟則在這方面差得就更遠了,否則。這個貨最後也不會自我了斷了。如果換做史達林在莫斯科主持大局,這個時候大麻子才不會像他一樣傻乎乎的坐等,在覺得有問題的第一時間,他就會做出非常有針對性的應對,不管是壯士斷腕。還是賭徒般的最後一搏,他都會有動作。
而奧爾忠尼啟則在這方面差得實在太遠,在糾結和不安之中白白浪費了不少時間,直到小秘書又傳遞給他一個更壞的消息時,他才下定了決心。
「格里高利同志,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小秘書支支吾吾的說道。
奧爾忠尼啟則皺了皺眉頭。問道:「哪裡不對勁?」
「不管伏羅希洛夫同志和文特爾同志那邊有沒有消息,按照之前的安排,莫斯科中執委的同志都應該過來了,我們早就通知他們前來開會了。可是剛才我去觀察了一下,大部分中執委的同志都沒有來!」
奧爾忠尼啟則眉頭皺得更緊了,「大部分是多少。現在哪些中執委的同志來了?」
小秘書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跟文特爾同志關係比較好的中執委都沒有到,反倒是穆拉洛夫……」
奧爾忠尼啟則臉色大變,追問道:「穆拉洛夫來了?」
他不能不緊張,按照之前的計劃穆拉洛夫應該已經被捕了,根本就來不了,如果他來了,那就意味著計劃失敗了。
「穆拉洛夫倒是沒來。」小秘書壓低了聲調,神神秘秘的回答道:「但是他的同黨基本上都來了!」
這個答案一點兒都不能讓奧爾忠尼啟則輕鬆,他可不是政治白痴,一邊一個人都沒來,另一邊卻沒受什麼影響,怎麼說著都是不正常的。立刻,他拿起了電話機,猛地搖了搖,迫不及待的對接線員命令道:「這裡是工兵代表蘇維埃,給我接……」
不過接線員比他還要急迫。不等他說完,直接就答覆道:「很抱歉,同志。現在莫斯科的電話線路已經癱瘓了……」
「怎麼會癱瘓呢!」奧爾忠尼啟則對著話筒咆哮道。
接線員似乎被嚇了一跳,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叫,才慌忙解釋道:「從一個小時之前開始。莫斯科的大部分電話線路就被敵人破壞了,我們正在派人員調查……」
沒有等接線員說完奧爾忠尼啟則就掛上了電話,多餘的那些廢話他根本就不想聽,什麼線路被敵人破壞了,根本就是藉口和扯淡。如果按照既定計劃,伏羅希洛夫接管了郵電和電話總局,那麼接線員根本就不會這麼答覆他。出現這種狀況,只能說明一點——至少奪取郵電、電話總局的行動失敗了。
奧爾忠尼啟則現在是萬分的後悔,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行動起來,為什麼不更加的警醒一點。如果他能夠早點採取行動……好在他也是久經考驗的政壇老鳥,很快他就從自哀自怨中清醒過來了——也許現在採取行動也不遲!
想到這裡,他立刻對自己的秘書吩咐道:「你立刻去一趟通信科,電告史達林同志,將這裡的情況通知他,告訴他,我們的計劃已經失敗了!讓他暫時不要有任何動作!」
看著秘書有些發愣,奧爾忠尼啟則頓時就火了,吼道:「還愣著幹什麼!立刻就去!」
被他這麼一嚇,小秘書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撒腿就跑了,當辦公室里只剩下奧爾忠尼啟則一個人的時候,他才稍漸漸冷靜下來。現在,僅僅通知史達林是不夠的,現在他必須想辦法弄清楚文特爾和伏羅希洛夫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才能有針對性的採取對策。
不過實話實說,這方面的能力,奧爾忠尼啟則比米高揚差遠了,所以想了半天他也沒有什麼頭緒,不過他也不是迂腐的人,既然他自己想不明白,那麼就應該去找一個能想明白的人來解決這個問題。
而這個能想明白的人,顯而易見,在莫斯科就只有米高揚。奧爾忠尼啟則現在是無比的蛋疼,上一回合交鋒失敗的後遺症現在是全暴露出來了,作為他們這一方最善於運籌帷幄的那個人,米高揚還在被隔離審查。
雖然他還是有辦法跟被隔離的米高揚取得聯繫,但是。這種聯繫方式效率太低,就像小學生作弊打小抄一樣,傳進去再遞出來,一來一去寶貴的時間完全就耽誤了。如果米高揚能夠親臨現場,能夠臨場指揮。那該有多好啊!
不過現實不允許奧爾忠尼啟則有太多的感慨,他現在只有打小抄一條路可走,所以從衣架上抄起大衣,隨便披在了肩上,他急匆匆地就準備往外走。
哎呦!
不過,才剛剛打開辦公室的門。他就跟迎面衝進來的秘書撞了一個滿懷。不過眼下他是既沒有生氣的心情,也沒有生氣的時間,只是隨便說了一句:「電報發出去了?趕緊的跟我走一趟!」
小秘書摸了摸被撞疼的鼻樑,瓮聲瓮氣地回答道:「不好了,格里高利同志,通信科被封鎖了!根本就沒辦法聯繫約瑟夫同志!」
「什麼!」奧爾忠尼啟則驚得頭髮都豎了起來。他一把揪住秘書的衣襟,咆哮道:「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當小秘書重複了一遍之後,奧爾忠尼啟則簡直是萬念俱灰,這充分說明他們的計劃已經完全破產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走!我們立刻走!」
奧爾忠尼啟則也是個果斷的人,對方既然已經封鎖了通信設備,那麼下一步就該限制人身自由了。如果再留在這裡,那等於是坐以待斃。
奧爾忠尼啟則拉扯著小秘書,兩個人慌忙向大門方向奔去,只要能逃出這扇門,他還就不算完全失敗,至少能避免損失進一步的擴大。
可是等奧爾忠尼啟則衝到門口的時候,他的心頓時就涼了,荷槍實彈的警衛已經牢牢地把守住了大門,只許進不許出。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奧爾忠尼啟則決定硬闖了,他準備拿出老大的派頭震懾這幫警衛。「我是格里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門,這關係到革命的大局!你們難道要當反革命嗎?」
如果是以往,奧爾忠尼啟則隨便嚇唬幾句,可能就出去了。但是今天卻不可能。衛兵根本就不吃他這一套:「很抱歉,格里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根據莫斯科中執委緊急委員會的命令,臨時政府的餘孽正在莫斯科進行反革命陰謀活動,為了保障同志們的生命安全,任何人都不得離開大樓!」
奧爾忠尼啟則的一顆心都沉到了谷底,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惡劣,尤其是那個什麼莫斯科中執委緊急委員會,他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個機構,這個機構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我沒有聽說過什麼緊急委員會,這個機構根本就不存在,它的任何命令都是非法的!」奧爾忠尼啟則咆哮了起來,「所以,我現在命令你們,立刻讓開去路!否則……」
「否則你能怎麼樣,格里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同志?」
當奧爾忠尼啟則回頭看到挖苦他的本主時,兩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指著某人,結結巴巴的說道:「你……穆拉洛夫……你……你怎麼在這裡?」
穆拉洛夫哈哈一笑,反問道:「我是莫斯科的中執委,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奧爾忠尼啟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是他不能說,而是他在緊張的思考著其中變故,他根本就沒有說話的閒心。很快,他就從剛剛見到穆拉洛夫的震驚中恢復了過來,冷靜地說道:「你在這裡又怎麼樣?我倒要問你,封鎖出入口是不是你的命令?我警告你,穆拉洛夫,你這是在限制人身自由,這就是在犯罪!」
「這個罪名我可消受不起!」穆拉洛夫微微一笑,慢條斯理的說道:「命令封鎖出入口的,是莫斯科中央執委緊急委員會!」
奧爾忠尼啟則怒道:「莫斯科中執委沒有這個機構!」
穆拉洛夫依然不急不躁,慢悠悠的說道:「以前當然是沒有,但是在剛才,得知了一大批反革命份子陰謀顛覆莫斯科新生的人民政權之後。為了消滅這部分敵人,為了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以及應對當前的緊急狀況。莫斯科中央執委經過討論,認為有必要成立一個專門的應對委員會,所以緊急委員會就誕生了!本委員會有處置反革命行為的最高權力。任何對抗本委員會,不執行本委員會命令的行為,都將被視為現行反革命!」
奧爾忠尼啟則喉頭蠕動了兩下,最後那句警告他聽得真真的,不過這就想讓他束手就擒。那也是不可能的。
「據我所知,莫斯科中央執委根本就沒有到齊,我倒想知道,沒有達到法定人數的你們,是怎麼通過成立緊急委員會的決議的!」他氣勢洶洶的說道,「你們這麼做。才是非法!」
「那可不一定!」穆拉洛夫又笑了,「中執委確實沒有到齊,但那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喪心病狂的反革命份子發動了突然襲擊,一大部分莫斯科中央執委都被他們綁架了。在這種情況下,剩餘的中央執委哪怕是沒有達到法定出席人數,一樣也可以通過緊急決議。所以成立緊急委員會是合理也是合法的。而緊急委員會做出的決議,也是具備十足的法律效應的!」
奧爾忠尼啟則臉色變得慘白,倒不是因為緊急委員會的法律效應,而是聽到了大部分中執委被綁架的消息。這就解釋了為什麼親他們的中執委沒有抵達蘇維埃的原因,因為他們根本就來不了。
當然,奧爾忠尼啟則也不會蠢到,真的相信有什麼反革命份子綁架了莫斯科中執委。那根本就是一個藉口,想都不用想,真正綁架了中執委的就是眼前站在他面前壞笑的這個傢伙。
「穆拉洛夫,你的膽子還真是不小啊!」奧爾忠尼啟則從牙縫裡拼出了這幾個字眼。
誰想到穆拉洛夫根本就不在乎,冷笑了一聲:「我可不敢班門弄斧,跟某些偽造文件調動軍隊,用綁架和襲擊的手段清除異己的人相比,我算是膽子小的了!」
奧爾忠尼啟則如墜冰窟,穆拉洛夫一句話就捅破了他們全部的陰謀,很顯然。他們的計劃完全破產了。瞬間,他就變成了霜打的茄子,和剛才的強勢比起來,他就像個垂死的病患。
不過穆拉洛夫也是夠陰險的,對已經泄了氣的奧爾忠尼啟則依然是不放過。繼續猛拳往死理招呼:「對了,忘記告訴你了,伏羅希洛夫已經被弗拉基米爾斯基和皮亞尼茨基同志逮捕了,還有那個什麼文特爾,此時此刻,安德烈同志恐怕正在好好招待他呢!」
說完這句話,穆拉洛夫毫不客氣對旁邊的衛兵一揮手:「把反革命份子格里高利.康斯坦丁洛維奇以及他的秘書抓起來,緊急委員會已經下達了對他的逮捕令!」
在盧比揚卡廣場二號樓里,李曉峰饒有興趣的觀察著文特爾,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傢伙,此時抖似篩糠,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癱倒在地上。
就在剛才,李曉峰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打掉了他所有的僥倖:「你以為你們真的抓住了皮亞尼茨基,弗拉基米爾斯基和穆拉洛夫?你以為你們跟米高揚遞紙條的那點小伎倆能瞞得過我的眼睛,你以為我真的是傻乎乎的幫你們得罪德米特里?有些時候,某些人就是太天真,太自以為是,其實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那些陰謀詭計根本就是個笑話!」
文特爾根本不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他歇斯底里的吼道:「安德烈.彼得洛維奇,不要再故弄玄虛了,如果你早就看穿了這一切,今天下午為什麼還會中計!哈哈,你以為隨便胡說八道幾句,就能改變你現在行將滅亡的事實嗎?天真和自以為是的,你自己才對!」
「原來你是說這個問題,」李曉峰裂開嘴笑了,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這讓某仙人看起來陰森森的,「你有聽說過一句話嗎?天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文特爾沒有說話,他腦子裡亂鬨鬨的,別看他剛才似乎很確定李曉峰就是在故弄玄虛,但實際上他沒有什麼底氣的。
「從伏龍芝被列寧同志派來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們準備搞事!」李曉峰笑眯眯的說道,「問題是,我還不能直接收拾你們。應為傻子都知道列寧同志派伏龍芝同志來莫斯科是什麼意思,無非是平衡我們之間的力量對比。作為強勢一方的我,如果不管不顧的收拾你們,必然的伏龍芝會站在你們那邊,保護你們!」
「這就讓我很為難了!」李曉峰嘖了一聲嘆了口氣,「收拾你們吧?意義不大,純屬於浪費精力。可是不收拾你們,你們又會跳出來上躥下跳。你們這些傢伙就像一群不斷露頭的地鼠,就是列寧同志扔出來噁心我的。如果我被你們纏住了,列寧同志只怕會非常高興,這符合他的利益。」
說到這,李曉峰打了個響指,「但是我很煩啊!我可沒興趣也沒精力陪你們玩這種無聊的打地鼠遊戲。而不想玩這個遊戲,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暫時不理你們,隨你們折騰。以史達林的個性,一定想要報復我,也一定想要把莫斯科這塊肥肉最肥美的那部分搶回去的!」
說到這裡,李曉峰忽然大笑起來:「那個蠢貨,最可笑的就是這點了,他的野心太大了,大到讓他看不清楚現實了。既然列寧同志已經出手了,那就說明,最大的那塊蛋糕應該是屬於他老人家的,至少應該歸他來分配的。如果你們朝這塊蛋糕出手,那麼不需要我動手,列寧同志也無法容忍!」
文特爾聽得冷汗直流,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到底是掉進了多大一個陷阱裡面,而李曉峰沒有理會他,依然濤濤不絕的說道:「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放任你們,讓你們的野心一點點膨脹,讓你們愈發肆無忌憚,當你們忍不住要作死的時候,我只需要輕輕的推一把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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