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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身的山洞,只有幾尺大小,禁制封堵之後,顯得更加逼仄。
無咎卻顧不得許多,擠入山洞,勉強盤膝坐下,手中多了四塊晶光閃閃的五色石。他緊緊抓著晶石,背靠石壁,閉上雙眼,沉沉陷入吸納與入定之中。
他的舉動,很是匆忙。
他的神態,頗顯疲憊。
濃郁的氣機,從五色石中湧出,再順著經脈,奔向氣海,淬鍊為精純的靈力,又返回四肢百骸。如此輪迴不息,日復一日。
當四塊五色石,被吸納殆盡,一一碎裂,已是八日之後。
無咎拂去手上的石屑,眼光稍稍開啟。不消片刻,他雙手掐訣,腦袋耷拉,繼續吐納調息。
他的倦態,已大為緩解,而他的氣息,以及周身所散發出來的威勢,依然急促、凌亂,而又起伏不定。
正如馮田的猜測,他亟待調理吐納。而真實的緣由,卻與根基無關。
又是為何呢,不妨回頭想來。
此前藉助月影古陣,不僅吸納了隕鐵內含的靈石與五色石,還將陣法與加持之力,盡數收歸己有。靈氣的濃郁,難以想像;氣機來勢之猛,更是平生遭遇的頭一遭。而機緣難逢,不敢遲疑。盡情吸納,修為也果然蹭蹭的提升。
可惜了啊!
修為的提升,固然喜人。而眼看著便要衝破築基,一步踏入人仙的境界,象垓等人卻孤注一擲,逼得月影古陣逆襲反噬。古陣的玄機,暫且不提。陣法的崩潰,卻打斷了修為的提升。
只須一步,便可如願。而便是那百尺竿頭的最後時刻,竟功虧一簣。凡事隨緣,強求不得。而如此倒也罷了,危機並未因此而終結。
象垓等人捲土重來,只得被迫留下斷後。在場的築基高手,不值一提。三位人仙長老,卻是極為的難纏。倘若任憑追殺,必將沒完沒了。唯有還以顏色,或能有所擺脫。
以寡敵眾,以弱對強,身陷重圍,又該如何應對?
典籍有云:患在內者攻其強,患在外者攻其弱。三位人仙長老,皆修為高強,並無明顯的弱者,而彼此之間卻多了猜忌而少了默契。之前的言語試探,已可見一斑。而象垓剛愎自用,行事不擇手段;樂正為人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巫馬性情暴躁,好打好殺。於是當即決斷,衝著巫馬下手。因為那位玄火門的長老最強,也最弱,只要全力以赴,應該有機可乘。
不出所料,象垓袖手旁觀,無非想要巫馬吃點苦頭,然後由他撿便宜。
僥倖!
以鬼蛛的螯足與狼牙符的法門,再加上數十塊靈石所煉製的鬼芒,威力驚人。莽撞而又輕敵的巫馬,果然遭到重創。自己則是帶著三位夥伴,趁亂逃走。
往日裡施展遁法,並無大礙。而彼時彼刻,修為的提升被強行中斷,經脈氣海猶自激盪難平,卻被迫驅使法力,捨命自救,無異於自戕的舉動。怎奈形勢危急,不得不咬牙硬拼。
誰料禍不單行,又遭堵截。
樂正,比起象垓,更為沉穩,也更為可怕。一旦被他糾纏,凶多吉少。危急關頭,只得使出久違的一招神通,星雨落花。卻因氣息紊亂,神通威力不再,匆忙祭出此前所煉製的蔽日符,終於將那位人仙長老稍加束縛,終於再一次僥倖逃脫。
天上地下,幾個來回,約莫狂奔了千里,應該遠遠甩開追殺,支撐不住了,一頭扎入大山之中。
又是土行術,又是冥行術,接連不斷的施法,使得經脈逆行。沸騰的氣海,漸漸的滿盈不再。一度圓滿的修為,也隨之跌落。倘若不予及時的調理修整,境界的提升,終將化為虛無。且拿出僅有的四塊五色石,加以平息穩固,然後繼續吐納靜修,或補救為時不晚。
唉,以上便是閉關的真正緣由。
其間的步步算計,審時度勢,艱難決斷,以及所涉及的兇險,無不令人心神疲憊,而又不堪回首。猶如行走在萬丈危崖,稍有差池,形骸俱消,又如刀尖喋血,時刻生死相隨,前途莫測啊。
而一路走來,何年何月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多想無益,且好好歇息一番。待修為穩固,再設法提升。一旦恢復人仙的境界,象垓,不將你打得跪地求饒,算我對不住你……
……
黑暗的山洞內,有光芒微微閃爍。
這是禁制開啟的動靜,片刻之後,狹窄的山洞內,相繼走出兩道人影。
高大粗壯的中年漢子,是阿勝,換了身清爽的玄色長衫,整個人顯得很精神。個頭不高,敦實,且精壯的年輕男子,是馮田。叔侄倆相互點頭打了招呼,各自四下張望。
「呵呵,想必已躲過了一劫。」
阿勝的傷勢已然痊癒,心緒頗佳。他撫須笑著,又道:「不出所料,無咎尚未出關。他這人雖有諸多不堪,卻也勤勉。至少他的修為進境,值得稱道!」
洞穴的角落中,一個洞口封禁如舊。記得清楚,那正是無咎藏身的地方。不用猜測,閉關之人猶在勤修苦練。
馮田同樣換了身灰舊的長衫,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如今已是八月,或許便如師叔所說,始終不見玄武谷高手追來,或已化險為夷……」
「八月?我只當過去了三、兩月而已,竟已八月?」
「正是八月。師叔只顧著閉關療傷,不知覺間過去了小半年。而師叔不僅傷勢痊癒,修為也略有精進呢!」
「呵呵,說的也是。而你馮田,竟能看出我境界的不同,以你小輩的眼光,殊為難得……」
「這個……」
「咦,阿三呢?」
馮田竟然有些拘謹,正待分說,而阿勝卻突然想起了阿三,他趁機抬手一指:「阿三他……」
所在的洞穴,四周並無出路,而洞穴的穹頂,卻有一道深深的石縫斜伸往上。
「哦,原來另有出路。」
阿勝抬頭仰望,頓作恍然,卻又一甩袖子,怒道:「阿三他豈敢丟下長輩而獨自逃生,豈有此理!」話音未落,他已縱身而起。畢竟身為築基高手,常用的遁法倒也嫻熟,隨著周身光芒閃爍,瞬即隱入石壁而失去了蹤影。
馮田留在原地,默默仰望。片刻之後,他又看向那個禁制封堵的洞口……
……
狹窄的山洞內,無咎從靜坐中漫迷醒來。掐動法訣,洞外的情形一目了然。見是阿勝與馮田在說話,他沒有在意,再次封禁了洞口,然後抱起膝頭,背靠石壁,悠悠舒了口氣。
又過去了半年之久?
曾經只懂懶睡,不事修煉,如今終於明白了仙道倥傯,與歲月的窘迫與寂寥。一不留神,便是數月、數年,或百年的光陰,從身邊溜走了。滔滔的流年呢,白馬過隙般的倏然而去。尚且一事無成,這輩子便沒了。醒來之後,仍要繼續前行。而那狗屁仙道,卻愈緲。
不服不忿?不情不願?
可以憤慨,可以抱怨,可以歇息,也可以傷感。而人在途中,便如奔流逝水,躲不過的溝溝坎坎與危崖險壑,卻再也沒有回頭的時候。似乎一場註定的宿命,註定了身不由己的無奈。既然如此,不該渾渾噩噩啊,否則百年過去,豈非虛度了此生?
扯遠了,本人也沒有雄心大志,活下去,踏實每一步,能夠無愧於自我,無愧於爹娘的在天之靈,足矣。
無咎摸出他的白玉酒壺,輕輕湊到嘴邊。
隨著一口苦艾酒下肚,五味雜陳,勁烈折騰,淡漠寂遠的心緒頓然迴轉。
嗯,飲酒感懷,且當怡情;生死歷練,無非消遣。消遣的是人生,笑淡的是歲月。縱然天地無情,又何妨為了自我而留下一抹色彩呢。雖然過客匆匆,紅塵並無寂寞。
又扯遠了。
且查看修為,再計較、計較這狗屁的仙道。
無咎收起酒壺,吐了口酒氣,然後盤膝坐定,催動神識內視。
逆行的經脈,終於穩定順暢,所流動的氣機,愈發堅韌有力;凌亂的氣海,早已回歸滿盈,充實強勁的靈力,內外循環而源源不息。其中金色的小人,也就是金丹元神,依然光著屁股,閉目獨坐於氣海的當間,所散發出來的威勢,竟然只有築基的九層境界。他的四周則是盤旋著七道細微的虹光,五暗兩明,色彩各異,分別為重鑄而成的天樞狼劍與天旋乾劍,以及尚未問世的天璣、天權、玉衡、開陽,以及瑤光,五把九星神劍。記得另有暱稱,乃是坤劍、君子劍、陰陽劍、火劍與魔劍。
唉,這便是閉關半年的收穫。
且不說九星神劍,遲遲難以鑄就。曾經的築基圓滿境界,竟也跌落一層。費盡周折,歷經辛苦,僅僅從築基六層,提升到築基的九層。試問,怎能不叫人為之鬱悶?
不過,總算是死裡逃生。更何況提升三層的修為境界呢,也該知足了。且待機緣,相信終有修至人仙的那一日。
如今已是八月,又是雨季。
雖然未見玄武谷的高手追來,卻依然不敢大意。何妨再躲上一段時日,煉製兩件趁手的傢伙呢而以防不虞。雨季過後,再趕往金吒峰也不遲。
無咎想到此處,嘴角一撇。
曾幾何時,最怕煉器的繁瑣與艱辛。如今卻樂此不疲,看來只有逆境方能使人奮發上進呢。而所在逼仄,施展不開手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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