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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兩位男子。
或者說,來了兩位紫定山仙門的弟子。
代鴻與柳成急忙迎上幾步,口稱拜見師兄。崔瑩也是扭扭捏捏隨後見禮,款款婷婷神色振奮。
無咎則是站在原地,抄著袖筒,嘴角含笑,畏畏縮縮的樣子。
兩人由遠而近,帶著一陣旋風飄然落地。據稱三十多歲的叫作周師兄,二十多歲的叫作黃師兄,皆神態倨傲,且長衫道髻而舉止不凡。
周師兄落地之後,踱了兩步,眼光凌厲,叱道:「孟掌柜舉薦的修士,便是爾等四人?」
黃師兄抬著下巴,隨聲提醒:「諸位由我師兄弟帶入仙門,免不了上下打點。一人十塊靈石,四人就是四十塊靈石!」
多虧了孟掌柜的引薦,兩位師兄這才答應全力相助,而我許下的好處,斷然不能食言。還請公孫老弟拿出靈石,機不可失啊!」
無咎愣怔了片刻,犯難道:「哎呀,我倒是不缺靈石,奈何盡數掩埋而沒有帶在身邊,這可如何是好呢……」
他雖然信誓旦旦,而臉上卻是露出吝嗇的模樣。
哼,兜了個大圈子,只是為了賺取自己的靈石,如此運氣,著實差強人意!
代鴻看不得某人的小氣窩囊,急道:「且將所埋的靈石取出便是,我陪你去……」
無咎兩手一攤:「我忘了啊……」
靈石並非尋常的寶物,有所戒備也是人之常情,而竟然忘了所埋的地方,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代鴻頓時惱怒起來,伸手抓著無咎皮袍的領口:「公孫,此事萬萬說笑不得。兩位師兄怪責下來,你我擔待不起!」他瞪著雙眼,神情嚴厲,若非有所顧忌,只怕早已翻臉。
無咎好像很是恐懼,錯愕道:「代兄……」
紫定山的兩位弟子面面相覷,似有不快。
其中的黃師兄臉色一沉,出聲叱問:「諸位真的好大膽子,竟敢戲耍我師兄弟二人。我再問一句,有沒有靈石?」
無咎搶先道:「有……」
「多少?」
「五六十塊……」
「埋在何處?」
「我忘了……」
「放開他!」
一問一答之中,代鴻慌忙鬆手。
而周師兄卻是身形一閃,瞬間即至,一手抓著無咎的臂膀,一手強行從無咎的懷中掏出兩塊亮晶晶的小石頭。他稍稍打量了片刻,確認靈石無誤,順勢收為己有,隨即又帶著貪婪的口吻,低沉問道:「靈石埋在何處?」他有意催動法力,咄咄逼人的威勢霍然倍增。
無咎只覺得狂風撲面,皮帽子被掀飛老遠,像是被嚇壞了,又不敢掙扎抗拒,慌忙舉起雙手:「我的靈石……我想起來了,靈石埋在……哎呦,我要憋死了,饒命……」
周師兄還是威嚴如舊,只是他的眼光中卻是閃過一抹嘲諷之色。他收起了威勢,鬆開手掌退後了兩步,不容置疑道:「靈石埋在何處,速速講來!」
無咎猛咳了幾聲,大口喘著粗氣,又轉過身去撿回了皮袍子捂在頭上,接著原地兜了個圈子,失魂落魄般地伸手指道:「我記得靈石埋在……那兒……那兒……那兒……」
在場的兩位紫定山的弟子,以及代鴻三人,皆隨著他的手指看去,卻發覺他隨手亂點,眨眼之間,東、南、西、北被他指了一遍。
黃師兄怒道:「究竟何方?」
無咎猛然縮回手來,咬著指頭,兩眼閃爍,惶惶無措。而不待黃師兄再次發怒,他的臉上忽而洋溢出難以抑制的喜色,並頗為慶幸般地舉起指頭,直指正南方的一道山崗:「哎呀,我想起來了,我的靈石就埋在山後的一株老樹下……」
黃師兄看向周師兄,神色徵詢。
周師兄稍稍遲疑,又微微點頭。
師兄弟二人的心思,不言自喻。數十塊靈石呢,著實無法拒絕,遑論真假如何,就近查看一二料也無妨。
黃師兄不再耽擱,抬手一揮:「休得囉嗦,頭前帶路!」
無咎「嗯」了一聲,抬腳往前跑去。只是他穿著皮袍子,搖搖晃晃頗為笨拙。而沒跑兩步,已被人抓著臂膀離地帶起。他一驚一乍道:「哎呦,我要飛啦——」
周師兄抓著無咎疾馳而去,黃師兄緊隨其後。
代鴻與柳成雖然修為不濟,卻也懂得御風術的身形步法,一步兩三丈,隨後緊追不捨。而崔瑩則是由柳成挽著腰肢,兩人倒是形影不離。
所在的山谷只有十餘里方圓,為山林所環繞。而正南方的山崗,則是光禿禿一片,即便相距甚遠,也是頗為醒目。
須臾,一行六人相繼穿過山谷。
待翻過了山崗,到了一處陡峭的峽谷之中。四周群山林立,當間則是一塊數十丈大小的空地,並有老樹橫斜,枯草蔓延,寒風嗖嗖,更為的偏僻荒涼。
周師兄在一株老樹前落下身形,二話不說,便將所抓的無咎給扔了出去,隨即催動神識四處查看,轉而狐疑道:「靈石何在……你……?」
他眼中的無咎,只是一個凡人,被自己遠遠扔了出去,定會摔得不輕。誰讓他不識抬舉呢,權當稍事懲戒。好在枯草遍地,倒不虞傷殘致命。
不過,神識之中並無靈石的氣機。
而說瞎話的那人,也沒有摔得滿嘴啃泥,反倒是穩穩落在一截樹幹上,兀自抄著袖筒而左右張望。其皮袍、皮帽,以及憊懶猥瑣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落魄的浪蕩子弟。而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淡然隨意,卻又此前迥然有異。
周師兄暗暗一怔,看向黃師兄。
此處群山阻隔,若有意外,來往難以察覺,只怕處境不妙。
黃師兄同樣是神色微變,轉而看向來處。三道身影隨後而至,行跡匆忙。他不及多想,抬手抓出一把短劍厲聲喝道:「爾等竟敢設下圈套害我師兄弟,呵呵——」
也難怪他怒極生笑,兩個凡人加上兩個初入仙道的修士,竟敢合夥算計兩個仙門中的羽士高手,著實讓他忍無可忍而又難以置信。
代鴻與柳成帶著崔瑩急急趕來,只想著目睹靈石出土的盛況。誰料轉眼之間,已是劍拔弩張而殺氣騰騰。
不是要挖掘靈石嗎,哪來的圈套?
柳成帶著崔瑩,猝不及防,差點摔倒,兩人摟著一團,雙雙不知所措。
代鴻止住身形,氣喘吁吁道:「兩位師兄,此話怎講?」他驚愕難耐,禁不住從背後抓出了弓箭。而才有動作,周師兄也是飛劍在手。他何時見過如此陣仗,後退兩步,慌忙又道:「此前約定鎮外碰頭,乃是兩位師兄的主張,卻又無故發難,這……」
他話到此處,猛一激靈:「公孫,你還不快快拿出靈石!」
不管今日是福是禍,起因只有一個,靈石。而靈石的主人,卻袖手旁觀瞧著熱鬧。
黃師兄與周師兄換了個眼色,齊聲喝道:「小子,你敢耍詐?」
這對師兄弟羞怒之後,漸漸明白過來。東升客棧的男女四人並非合夥,而是各懷鬼胎。那個看似最為怯懦無能的小子,或許將所有的人都給騙了!
柳成總算站穩腳跟,搖頭埋怨:「公孫兄弟,靈石乃身外之物,又何妨破財消災……」
他話語未落,懷中的崔瑩附和道:「那人不僅耍詐,還好色無賴呢!」
一陣寒風掠過,山谷中安靜下來。
無咎站在樹幹上,將眾人的神情看在眼裡,他咧嘴一笑,自嘲道:「我耍詐,我無賴,我好色,我吝財,諸般罵名於一身,天下惡人我最壞,呵呵!」
話說,某人也真夠可憐的,自從誤入仙道以來,縱有悲愴淒涼,權且一路癲狂,重重劫難數不盡,含淚苦笑狗屎運,只道善心不泯天良常在,卻又總是背著罵名遭嫌棄!
而這世間有雷霆冰雹,也有和風細雨;有道德君子,也有壞蛋小人。罷了,且做自己!
無咎甩開雙袖抄在背後,抬腳跳下了樹幹,踱著方步,感慨又道:「我與諸位素昧平生,無冤無仇,只因不肯拿出身上的靈石,便要遭到詆毀與要挾。試問,究竟是誰設下的圈套,又是誰慾壑難填而卑鄙無恥?」
他腳下一頓,扶了把有些厚重的皮帽子,轉而看向不遠處的眾人,兩道劍眉微微斜挑,帶著捉摸不透的笑容,呲牙又道:「紫定山的弟子真是了不得呀,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我靈石……」
這已不再是那個蠢笨愚昧的凡俗小子,而是嬉笑怒罵皆自如的灑脫之士。尤其他話鋒凌厲,句句如刀,更是直言斥責紫定山仙門,已然違背了仙道的規矩,絕非等閒之輩所為。他究竟是誰,好大的膽子、好大的口氣!
周師兄臉色一寒,怒哼了一聲,隨即與黃師兄不約而同揚起了手中的短劍,顯然是要為了仙門的名聲而不惜一戰。誰料他才有動作,胸口便已遭到了重重的一擊,根本猝不及防,整個人「砰」的一聲倒飛了出去。與之同時,短劍易手。變化之快,目不暇給。而隱約之中,有人金雞獨立,還有一隻腳慢慢收起,隨之話語聲幽幽響起:「這就是搶我靈石的下場……」
周師兄「撲通」落地,打了兩個滾,口吐熱血,一頭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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