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皇后 21.得償所願

    &不逾時,兵不血刃,萬里同風,九州共貫。」李錫珩再度離座,伸手扶起薛崢,誠摯慨嘆道,「孤日後恐怕終是要辜負明川這番言語。」

    薛崢直起身子,朗然笑道,「無妨。適才所言只是心中理想,臣並不會空懷理想。」

    國朝百年,藩王割據,勢力盤根錯節。若要收歸兵權,一統藩地,又豈是兵不血刃便能成事的。

    二人相視一笑,笑容中有洞若觀火,亦有絲絲惆悵。雙雙落座,李錫珩道,「國事如此,孤這個太子向來做得力不從心。外不涉兵事,內不攬財權。反觀孤的幾個兄弟,早早在藩屬占地為王,所控軍力較京畿十二團營亦相差無幾。」他略微一頓,搖首苦笑道,「何況尚有一位將軍親王,雖未就藩,然甘州一役,西寧衛已悉數換做他的人馬,日後屯兵燕趙,西北便成了他的後防。可南下渡江,亦可退據陰山,交通西藩。屆時孤能倚仗的也只有長江這一道天險了。」

    薛崢點頭道,「寧王年少善戰,借戰事布局邊塞,懷據野心,不得不防。只是臣有句誅心的話,於今日冒死坦誠於殿下,寧王能有今日之勢,未嘗不是皇上有心縱容的結果。」

    李錫琮怔了一怔,不意他這般坦率,卻也更加清楚他投誠之意,以手撫額良久,方緩緩道,「今上有他的顧慮。」

    薛崢見他欲言又止,知他不願論及君父功過,索性替他言道,「君主與儲貳之間,歷古至今鮮有毫無芥蒂者。今上是聖主,之所以仍不免用寧王這等孽子制衡局勢,殿下不能涉兵權是一則,還有一則至為緊要的,便是顧忌殿下身後的外戚。當日今上與遼王之爭,今上眾望所歸,然則多少年過去了,還有人將定策之功悉數歸於外戚周氏。外有藩鎮,內有戚里,一文一武,兩廂夾攻。今上要掣肘權衡,當是費盡思量。何況要做盛世明主,豈能擅開兵釁,若不到萬不得已,今上是決計不會動手削藩。」

    &川所言皆在理。也容孤說句誅心的話。」李錫珩自嘲地笑道,「今上的內憂外患,亦是孤日後的內憂外患。然而比之今上,孤卻是更為被動,更為尷尬。這些孤心中清楚,皇后心中清楚,今上心中更是清楚。只是卻沒有人願意為孤衡量周全。」

    薛崢心中一嘆,沉默片刻,聽李錫珩再道,「形勢如此,孤便只能仰仗明川這般人才了。還是那句話,孤這個太子雖做得力不從心,外不涉兵事,內不攬財權。所幸者,唯有人事調配,孤尚有一線權柄,那麼便要將它用足用盡。」

    薛崢神情一振,知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頗為重要,便凝神道,「臣恭聆殿下鈞意。」

    李錫珩淡淡一笑道,「兵者,國之大事。所賴者,錢糧二字。明川於經世之道頗有心得,孤會設法將你儘快調入戶部,掌控內外帑銀。至於兵將,孤則有個不情之請,說來萬分慚愧。」

    薛崢眉心連跳兩下,衝口道,「請殿下不吝示下。」李錫珩輕嘆一聲,道,「明川早前向皇上諫言,召建威將軍與昭陽郡主回京省親,此舉於公於私皆無瑕疵。只是孤以小人之心度之,明川應該另有深意罷。」

    薛崢一滯,隨即釋然地笑了笑,緩緩頷首。李錫珩亦笑道,「那麼孤也不算強人所難。明川心中所想之人,孤每每得見,亦覺得聰慧嫻雅,不失為淑媛典範。孤願意成全你一番心意。」

    薛崢明知他要說這個,不免仍是心緒一陣起伏,只覺得兩處太陽穴跟著錚錚直跳。他此刻心如明鏡,明白太子願意成就這樁姻緣,為的卻是周元笙身後的建威將軍。其人鎮守燕北,若能收歸麾下,當足以震懾日後封地在北平的寧王李錫琮。

    然而心中疑惑未除,他一面拱手相謝,一面坦言問道,「臣感念殿下照拂,只是有一事不明,請殿下恕臣無禮之罪。周氏長女亦為殿下儲妃人選,若為其身後親眷,殿下為何不親自納之,非要行此捨近求遠之舉?」

    李錫珩似料到他有此一問,垂首微微笑了笑,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從容道,「孤並非以周氏女做嫁買好明川,實在是孤尚存一絲痴念。如孤適才所言,外戚亦是我朝由來已久之患,孤不願其日後再行做大。至於將軍手中兵權,孤實在不屑利用女子,利用情感,博取一線支持。孤雖非偉丈夫,亦不屑做依附妻蔭之小人。」

    薛崢於此際望向太子,雖明知此舉僭越,卻仍是下意識直視其雙眸,但見那黑白分明的秀目中流轉著灼灼光華,心中竟湧上一股奇異的疼痛之感。此等如畫眉目,端然儀容,坦蕩襟懷,清越言辭,確該當得起君子二字美譽,只是這濁世之中,真有君子立足之地麼?

    李錫珩見他不語,微微一笑道,「孤一意為之,卻也只是盡人事。天命如何,卻不在孤所能掌控。若他日食言,還望明川體諒。」


    薛崢回過神來,忙拱手道,「臣謝殿下成全,不敢再有非議。」李錫珩笑道,「孤接下來要說之事,卻是自信可以做到的。明川君子風範,自不會向孤求懇,是故孤今日向你承諾,日後若有九州共貫之時,青史當為明川祖父薛公正名,還駙馬都尉以清白。」

    壽陽公主駙馬都尉薛公諱恆,永平三十四年因交通重臣,編造讖緯之言獲罪,因其尚公主免除流刑,革去公銜圈禁府邸,於當年季冬病逝姑蘇。

    薛崢自幼年起,便聽祖母、父親一再提起祖父際遇,對三十年到三十三年間,今上與遼王奪嫡之爭,祖父如何捲入其中,最終無法全身而退之事,可謂耳熟能詳。他早前也曾痛恨過祖父糊塗,年長一些後,又認識到世事無常、願賭服輸,待到如今,卻又不免生出想要靠一己之力為其平反昭雪之心——這原是為人子孫後裔者,不可能不想,也不可能不企盼之事。

    他心中翻湧澎湃的情緒,一時難以抑制,仍是勉力撐著神智,起身跪倒,叩首道,「臣叩謝殿下恩典,無以為報,謹以此身供殿下驅策。此後如履薄冰,殫精竭慮,亦不敢有絲毫懈怠。」

    李錫珩含笑點首,終於未再起身。這是君臣坦誠相見的一拜,堂上之人安心受拜,座下之人拜的安心,自此便能攜手互信,同進同退。

    就在太子君臣定盟之際,遠在燕山北麓的建威將軍馮恩長與昭陽郡主薛淇,業已踏上了南下之路。長路遙遙,關山重重,待得二人車馬步入京師重地,已是八月仲秋時節。

    這日李錫玥等人正在皇極門廂房聽翰林講學,孫懷勖忽然前來,卻是滿面含笑,對著公主等人行禮過後,直望著周元笙,道,「恭喜周大小姐,昭陽郡主與將軍今日已抵京,才剛在柔儀殿拜見了皇后娘娘,此刻出宮返回公主在金陵的老宅。皇后娘娘說了,今日郡主歸來,定然思女心切,可免去小姐今日侍讀,早些回府探望郡主。」

    周元笙心中一喜,臉上只露合宜淡笑,起身道,「臣女謹遵皇后諭,請孫秉筆代為轉達,臣女叩謝娘娘恩典。」

    孫懷勖含笑應了,李錫玥當即不依道,「娘娘只說免去阿笙課業?就沒連我們的一併都免了?這可不公平的緊。」

    謝文姍亦附和道,「正是呢,周姐姐母親歸來是喜事,且也該讓我們也沾沾喜氣。秉筆不如去求求娘娘,也放我們早些回去罷。」

    孫懷勖被她們鬧得無法,只得垂手苦笑道,「公主並各位小姐,你們幾位的母親可也有從遠道而來啊?」眾人聞言,都面面相顧,住了話頭,卻聽他又笑道,「娘娘今日開恩,並沒說幾位還須在此聽講,公主也帶著幾位小姐散了罷。」

    李錫玥嚯地一聲扔下書,起身笑道,「好你個孫懷勖,有這樣好話還憋著不說,偏拿腔拿調等我們來問你。你消遣我,回頭我自去和父皇告狀。」

    孫懷勖忙連聲討饒,眾人拉著他笑鬧了一陣,才命侍女收拾了文房之物,跟著他一鬨而散地去了。倒留下那今日前來代課的年輕翰林進退維谷,頗為尷尬,半日方醒過神來,趁人不備也趕忙訕訕溜了出去。

    李錫玥自回了寢宮,其餘眾女一路說笑著往午門處行去,偏巧在內宮夾道處遇見太子一行人,周元笙打眼一望,便看見錯後半步跟在太子身側的寧王李錫琮。月余未曾見過此人,忽然相見,心頭不知為何卻是一緊,凝目看時,見他與太子一道出現,愈發顯得神色清冷,不苟言笑,更有一種別樣的面目可憎。

    李錫珩銜著溫和淺笑命眾女起身,目光在周仲瑩身上略略一轉,復又轉頭對周元笙,道,「聽聞昭陽郡主剛剛離宮返回府邸,大小姐想必已是歸心似箭了罷。只是尚需耽擱一刻,孤今日與六弟一道去宣政殿,還請各位小姐見過寧王殿下。」

    眾人忙請安見禮。李錫琮無甚表情地道了一聲免禮,便不再說話。周元笙於起身的一刻,極快的瞥了一眼,卻見他正冷冷望向自己,似乎不認得她一般,又分明只注目她一人,背脊登時便泛起涔涔涼意。

    眾人一時無話,李錫珩便含笑頷首,欲再度前行,忽聽李錫琮道,「昭陽郡主已有數年不曾返京,母女相隔千里,一朝相見當是喜事。小王恭喜周大小姐,得償所願。」

    他慢悠悠地說著這些話,只有周元笙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他依然記得當日她與薛崢言談內容,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揚起嘴角,展露一記明艷笑顏,「多謝王爺關懷,臣女此際心急如焚,便請太子殿下並王爺恕罪,容臣女先行告退。」

    見李錫珩輕輕頷首,周元笙當即不再猶豫,轉身匆匆而去。留下三個少女立在原地目送太子一行。

    周仲瑩覷著姐姐遠去的背影,心內有些不明所以的悵然,回首間驀地看見寧王目光清涼的掠過自己,投向姐姐離去的方向。她怔怔地盯了一刻,便看得極是分明,那神情自有一股異樣,雖不過轉瞬即逝,卻似若有所思,又似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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