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圓地方之人間世 第十四節 鴻游

    readx;    鴻游懶洋洋的坐在攬月酒樓的二樓靠窗的位置，桌上擺了一壺綠春燒，一碟子鹽炒花生，一盤子醬狸肉。杯酒里剩下一半還沒有喝，肉已經吃完了。他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往嘴裡送花生米。店小二遠遠的看著他，也懶得搭理他。這時候人不多，這個客人這一來年每個月都來幾回，都要坐那個位子，小氣得很，沒給過一次小費不說，每次都點一兩個小菜，一坐大半天。店裡的夥計都不怎麼喜歡他。

    鴻游斜斜的靠著椅子，也沒有去理會酒樓里夥計的什麼心情，他在全力的感知下面這條街上的每一個人，離酒樓門口左手十三步遠的小販正在給一個人稱瓜果，酒樓對面的成衣鋪子裡有兩個人，一個正在和夥計談價錢，一個在看衣服的料子，他正在用手去摸面料。下面一樓來了兩撥人，一夥三個，正走向桌子，一夥有兩個，剛剛跨過大門。兩個夥計，一個在迎客，一個正引著人往大門左手邊第一排桌子走去。目標人物一在酒樓隔壁的房子裡，正在翻東西，看樣子在找什麼。

    這時候她來了，鴻游感覺到了她的腳步，然後在腦海里完整的勾畫出了她的身形和容貌，還是清秀的瓜子臉，臉有些黑，眉有些粗，一張嘴也略有些大了，身子有些瘦。等她走到樓下的時候，鴻游還是側過了臉,居高臨下的看了下去，但她已經走了鴻游的正下方，他的位置看下去只看到她用來包頭的青色的布和一截由髮絲中露出來秀氣的耳朵。鴻游的一顆心不由得熱了起來，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他明白這種情緒，這就是感情，它從來不會告訴你它從何而來，怎麼來，等你知道的時候，它已經在你的心裡生根發芽，不可自拔。

    鴻游坐在那裡紋絲不動，可是小手指卻不停的顫抖，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跳下去的.，他所修太上忘情決，亦武亦法，主精神修養，絕情絕欲，以人心逆轉天心，輔以七脈行氣。遇敵時心神一動，便行雷霆一擊。專精刺殺，影藏，蜇伏。是密諜司一等一的高手，怎料此次來會國暗殺其要員，卻情心大動，如不是基礎雄渾，早就走火入魔，死無葬身之地了。

    鴻游坐在那裡，眼看著她走經過了攬月樓，穿過了街口。拐了個彎，走出了自己的感應範圍，一顆心如爐火焚燒，全身氣脈浮動，他鼓動真氣，分為兩股於心肺間相互一衝，一陣劇痛從胸間直上腦門，浮動的氣血一滯，他趕緊忍疼導氣歸元，將氣血一一平順，這才將一口逆血生生的吞下肚去。才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發出神識，小心翼翼的四下一掃，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他，這才鬆了一口氣：目標人物二號還是在原處，並無異狀。

    鴻游拿起酒杯，將杯內的酒一飲而盡，又捏了一顆花生丟進嘴裡嚼著，等到花生吃完，他也訂下了刺殺的計劃，做了一個決定……

    鴻游將碟子裡的花生慢慢的吃完，招來夥計將帳結了，站起身來，施施然的走了下樓，在幾個夥計的眼裡，他還是那個年輕吝嗇的遠方客商。

    鴻游下了酒樓，慢慢的走進了對面的成衣鋪，看了幾款衣服，又和夥計談了下價錢，最終敲定了一件衣服，但要求做另外的顏色，夥計要他下了定金，過幾天來拿，鴻游嘴裡嘀咕了幾句，在身下掏了半晌，拿出了一個小銀錠子，遞給了夥計然後走了出去。

    他出了店門口，四下看了看，又走到了小販那幾稱了幾個水果，並問那小販：「這個果子我準備等我的朋友來了再吃，能放到後天麼？我朋友要到後天下午三時左右才到，不要我賣回去放了兩天壞了怎辦？「

    小販不耐煩的告訴他，這種水果放個兩三天沒事，還是可以吃的，如果沒有了，他這幾天都會來這裡擺攤，到時又可以來買。

    他討了個沒趣，只得提了水果，拐了過了街口，走回了租住的客棧。

    在門口，看到她正在打掃客棧的門口台階，看他回來，笑著給他打招呼：「游先生回來了呀，有見到朋友麼？「

    鴻游看著她，淡淡的笑了笑，：「回了，還沒有見著朋友，應該還有一兩天才會到吧。劉姑娘這麼快就回來了？「

    那劉姑娘笑咪咪的，顯是心中高興：「是啊，這次終於把幾年的帳都收齊了，爹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他將手上的水果遞給劉姑娘，說道：「在街口買的，請你吃。「

    劉姑娘把手在衣服下擺擦了擦，伸手接了過來，：「總是讓游先生破費，很不好意思啊，等下洗了切好送到你房裡。哦，游先生吃過飯了沒，要不等下一起吃晚飯？我爹也在，今兒個他老人家也挺高興的，游先生陪他喝一杯？「

    鴻游道：「嗯……好啊，謝謝劉姑娘……「

    那劉姑娘道：「那就說定了，等我做好了飯，就上樓來請游先生……「

    他答應了一聲，就往樓上走去，劉姑娘看著他走上了樓，這才拎著一兜水果去了後堂。

    這邊成衣店的夥計收到錢，和另一位夥計告了個假，走到裡間。裡間有一個高高瘦瘦的人正在對著一本帳本一項項對帳，夥計對他使了個眼色，那人便站了起來，問道：「來了麼？……「

    夥計點點頭，那人伸手從懷裡掏了一塊玉石，毫不猶豫的捏碎了它，一股無形的力量化為一個罩子，將房子裡三尺見方的地方籠罩在裡面，夥計和那人就在站在這罩子中，夥計將收到了銀錠子遞給了那人，那人接過來，翻了個，只見那銀錠子底下一個清晰的手印加上歪歪斜斜的有幾個字，「二月十九，送一號「

    那人看罷，雙手一合，將那銀錠子放在兩手中間，再一搓，張開手，那銀子已經變成了一根小小的銀條，他對那夥計說：「準備下，後天進貨，送一號上路。」

    那夥計眼神一亮，跟著又暗淡了下去，他低下頭，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經滿眼堅定，他看著那人，「喏「

    那人一揮手，：「好了，出去吧，好好準備下。「

    夥計行了個禮，走到門口：「老闆？……那個人是？「

    那人再次揮手：「去吧，他是誰，你不應該知道的……「

    夥計便不再出聲，走了出去，身後傳來那老闆的聲音：「吳忠貴，明天小心些。要活著，我們要一起回家……」

    那夥計在門口頓了下，還是頭也沒回的走了出去。

    那高瘦的老闆也坐了下來，繼續逐條逐條的對那帳目。

    傍晚的時候，小販也結束了一天的生意，推著自己推了三四年的小車往回走，車在石板路上吱呀吱呀的慢慢行走，車上幾個剩下的瓜果在上面不停的晃蕩，小販哼著小調在那小巷弄里走著，在一個小巷口，他拐了個彎，並沒按著平時回家的路線，走上了另一條小路，走到路的中段，看到有一個小小的門口，他敲了敲門，一會兒，有一位婦人打開了門：「長生哥，今天的粟果賣完了？「

    那婦人大約三十來歲，滿臉風霜，依稀能看出曾經的清秀輪廓，她才說完，從旁邊又鑽出了個小小的腦袋來，一個小女童仰著臉，掛著鼻涕問他：「長生叔叔，你又給小粽糖吃麼？「

    那婦人伸手將小粽拉開，尷尬的看著他：「要不進來坐會兒，吃了飯再回去吧？「

    長生將車上的果子全收攏了起來，用兜裝了，遞給那婦人：「殷娘，這你拿著給小粽吃吧，我這兩天有點事，可能要回趟老家，要待些日子吧……「他還沒有說完，就看到那婦人的眼光有些暗淡，便也不知如何往下說起，只得又說道：」上次你托我買的布，我還沒有去買……「

    他伸手到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包，遞給了殷娘：「這是你給我的錢，你先收著，等我回來，再帶你一起去買吧。「

    他將布包往殷娘手中一塞，推著車轉身就走。殷娘失魂落魄的看著他，想著他最後一句話，漸漸的眼中有了光彩，這才發現手裡的布包重量有些不對，她牽了小粽，關上門，回到房裡，打開了布包，看著裡面一個小小的金粿子和幾個銀錠子，不由得喜極而泣，她想著那結婚不久就死在了戰場的丈夫，想著一個人帶著小孩子的艱辛，想著初遇上長生時他那木訥的模樣，這兩年來兩人交往的點滴，一時間不由得痴了。那小粽那裡知道這些，看到母親哭泣，拉著母親的衣角，也哭了起來，她將孩子抱在懷裡，摸著她小小的身子，拍了拍她小小的背，輕輕的笑了，生活，會好起來吧？

    而鴻游此時，正在和客棧的劉老闆一起吃飯喝酒，小劉姑娘在一邊像花蝴蝶一般，上菜，到酒，布菜，到最後還回廚房加炒了兩個菜。她偷偷的看著鴻游的背影，心中如同殷娘一般的幸福……

    二月十九日，陰，會.機處一等機要秘書歐陽會之在軍機處處理完軍事之後，去秘密會見情人，經攬月酒樓時遭人暗殺。

    攬月樓對面有間衣鋪老闆與夥計吳忠貴皆為夏國死士，死於現場，另有一人亦為兇手，被衛士所殺，經查此人乃經常在攬月樓附近的小販，名為於長生。還有一名兇手只出手一擊，將歐陽會之斬殺當場，卻帶著追兵繞了一個圈後，途徑到一處客棧，將老闆與其女殺害，再殺出重圈，身中七刀兩箭，浴血逃逸而去。

    我這樣的修習太上忘情決，對還是不對?師傅，我對了，還是錯了？只是我怎麼能忘記那時她看著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