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陌客 第六章 狗食盆子

    有前兩次的經歷，襁褓中的伍庚十分確信，這一次無需等到活活餓死在內，僅是在禁地內那股巨大撕扯力的作用下，落地的瞬間摔也摔死了。

    沒有做任何掙扎，即便想也無能為力。畢竟自己這次只是一個剛滿月的嬰兒，又能有什麼作為？不過這樣也好，一下摔死倒是強如被活活餓死來得爽快。

    至於師傅，上一次就說得十分明了，那是最後一次。

    所以不抱任何希望的伍庚乾脆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了。

    只是……自己被襁褓包裹著一直在急速飛行，卻始終沒等來落地的一幕發生。

    好奇地努力睜開眼睛，伍庚辨認了好久，只感覺被襁褓包裹著始終在飛。既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也察覺不到即將落地的徵兆。由於四周全部是灰濛濛一片，沒有任何參照物，伍庚甚至分辨不出是在沿直線飛行還是正在轉圈。

    這是怎麼回事？

    即便是射出去的箭矢也不可能永無止境地飛下去，何況是在昊天派的山門禁地之內。雖然上兩次進來都沒有探索過，可想來禁地總會有盡頭的。

    正當伍庚不明所以時，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不錯，的確是在腦海中，而不是在眼前。

    確切地說應該是在自己的上丹田，也就是意識海中。

    「汪——呃……汪——呃……汪——呃……。」

    那團黑乎乎的東西，一邊向自己跟前移動著，一邊發出兩個奇怪的音節。前者感覺像是狗叫聲，後者伍庚卻無法確定究竟是「呃」，還是「餓」。

    尤其是那團黑乎乎東西的模樣，像貓卻長著兩隻狗耳朵，像狗卻是後肢直立行走。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個黑乎乎的輪廓，並沒有清晰的面部特徵。

    沒來由地，隨著那黑乎乎的東西越來越接近自己，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猛然想起這是在自己的意識海中，所謂的「自己」不過是魂魄而已。這讓有過兩世，雖每次只有七年的修煉時間，卻也知道有一種左道旁門的功法叫「噬魂法」。

    修煉過「噬魂法」的人，如果想占據別人的軀體，就可以通過入侵對方的意識海併吞噬對方的魂魄來實現目的。同時，也可以通過吞噬他人的魂魄以增強自己魂魄的力量，讓自己的魂魄快速成長。

    難道……眼前這個東西就是要來吞噬自己魂魄的麼？

    不然，內心中為何會陡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呢？

    這時候的伍庚已經忘記自己是個被扔進山門禁地，也就是滅魂缽中的嬰兒了。面對突然出現的危險，伍庚不等那團黑乎乎像貓又像狗的東西走到跟前，出於本能反應選擇了主動出手。

    說是出手並不準確，因為意識海中的伍庚不過是一個，雖因有著兩世記憶故而略強於普通嬰兒，卻又強不到哪裡的小小魂魄而已。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先下手為強。

    主動迎上前，張開嘴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一吸。「嗖」一下，竟然異常順利地把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吸入了口中。

    「這是什麼味道？！」

    一股濃重的土腥氣，讓伍庚差點嘔吐起來。

    「汪——呃……汪汪……汪……。」

    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的伍庚聽到身體內傳來一兩聲微弱的叫聲後，隨即便什麼動靜都沒有了。

    「是不是弄錯了，那東西可能並非要來吞噬自己的魂魄？」

    正當伍庚這樣想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些極為簡單，卻明顯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片段，正以畫面的形式一一展現在眼前。

    先是一處極為幽暗，卻不顯潮濕的地方，一隻體型碩大，甚至可以用「龐然大物」來形容的怪物似乎是正在進食。

    之所以說是怪物，因為那龐然大物長得實在是過於奇特——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

    隨即眼前的畫面一換，伍庚這次看清了，那怪物的確是在進食。只不過，怪物眼前卻擺放著一隻與之體型極為不相稱，可以說小的不能再小的外表黑色，內里灰色又極不光滑，沿口還缺了一小塊，其中空無一物的小小陶盆。充其量，還沒有怪物的嘴大。

    只見那怪物低下頭，口鼻對著陶盆用力一吸便馬上揚起頭，眼睛裡流露出極為享受，似乎品嘗到了世間美味的愜意神情。良久，咂咂嘴，又再次重複剛才的動作。

    不等伍庚弄明白那怪物從空無一物的小小陶盆中吸入口鼻的是什麼美味，眼前畫面再次一變。

    這次伍庚看到一隻不知從哪裡伸過來的大手，用兩根手指捏起那隻小得不能再小的陶盆，隨手扔了出去。

    伍庚只來得及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怒吼，隨即感覺自己似乎也隨著那隻陶盆被扔了出去。

    飛啊飛啊，不知飛了多久，終於有一天陶盆倒扣著落在了一座極為寬敞的山坳中。儘管破爛不堪，儘快沿口還缺少了一小塊，可是落地後並沒有摔壞分毫。而缺少的沿口部位，剛好自然形成一道與外面連通的通道。

    「咦，這地方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伍庚突然明白過來，這不就是昊天派山門所在地嗎？「我好像……明白了。」

    聯繫剛才那個像貓像狗直立行走的黑乎乎一團的東西，伍庚一下子醒悟過來。

    那隻陶盆就是昊天派的山門禁地，即執法長老聞人天口中所說的「滅魂缽」。也正是師傅所說的「上品法器」。

    真的是上品法器嗎？

    伍庚怎麼總覺得像是記憶中用來餵狗的一隻狗食盆子呢？

    之所以被那隻不知來自那裡的大手給扔了，定然是那個龐然怪物的主人因嫌其破舊，所以用一隻新的替換了下來。

    可是……可是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又是什麼？

    突然，伍庚腦海中一下子蹦出來兩個字——器靈。

    心中一驚，下意識就想站起來的伍庚，感覺只是腦袋動了一下，這才回到了現實中。而眼前來自剛剛出現在腦海中記憶片段演化的畫面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這時的伍庚發現，不知何時被包裹在襁褓中自己小小的身體已經停了下來。而且萬分怪異而又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不僅沒有落地，反而穩穩噹噹漂浮在了灰濛濛空間的半空中。

    為什麼會這樣？！

    以伍庚兩世短暫為人的相關經驗，就那樣被襁褓包裹著，懸浮在灰濛濛空間半空中思索了很久。最終，伍庚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首先，那團出現在自己意識海中，並被自己的魂魄吸入腹中的黑乎乎東西應該就是所謂的「滅魂缽」，實際上是一隻殘破的狗食盆子的器靈。只不過器靈才剛剛具備一個雛形，並沒有多強的實力。不然也不會被自己的魂魄輕易吸入腹中。

    其次，狗食盆子的器靈應該是被扔到這裡之後才逐漸成型的。不過，當時被龐然怪物主人扔掉之前就已經具有了微弱的意識。這也是腦海中多出來的記憶片段中顯示的那個陌生的幽暗空間、正在進食的龐然怪物、以及狗食盆子被那隻大手扔掉的瞬間，突然出現在伍庚意識中，自己似乎也隨著狗食盆子一起被扔走感覺的由來。因為吞噬了器靈，所以便擁有了他的記憶和部分感知能力。

    如果不是自己吞噬了器靈，而是相反，自己的魂魄被器靈吞噬了，會是什麼結果？

    那豈不是說自己現在已經，直至將來，甚至永生永世都將成為一隻破爛狗食盆子的器靈？

    想到這裡，伍庚不由自主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轉眼過去了一天，依然懸浮在灰濛濛空間中，其實就是狗食盆子裡襁褓中的伍庚竟然沒有感覺到饑渴。

    甚至，伍庚突然驚喜不已地發現，自己竟然能感覺到外面的日出日落了。不然也不會知道剛剛過去了一天時間。

    一定是吞噬了器靈的緣故！

    如此的話，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操控這狗食盆子了……不，還是「滅魂缽」更好聽，更響亮一些。

    想到這裡，伍庚意念一動——先把我放下來。

    果然，一直懸浮在半空的襁褓緩緩降落到了同樣灰濛濛的地面上。這次伍庚不用看也清楚為什麼到處都是灰濛濛的砂礫了。原本就是狗食盆子極不光滑的灰色內表面。

    既然只需動動心念，狗食盆子……滅魂缽就會遵照自己的意願執行，伍庚忍不住興奮而又緊張地下達了第二條命令——帶我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