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山門拍的咣咣響,房四海說道「那老道怕是耳朵有些聾,我們破門而入吧。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房俊朝山頂看了看,說道「時候還早,我們上到山巔去坐著賞月看雪如何」
一行人又慢慢攀登,到了一處陡坡,再往上已經辨不清山道了,而且山道一側就是懸崖,房俊道「不能再上了,太危險,這一滑下去肯定沒命。」
此處只有樹木山石,沒有樓閣建築可以歇腳,眾人又回到道觀,讓大嗓門的健仆喊道「老道,開門,房相公家的公子夜遊賞雪到此。」
喊了好一陣,那老道才終於開門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人。
李思文大大咧咧說道「老道,好酒好肉的趕緊端上來。」
老道揉著渾濁老眼,仔細端詳片刻,才說道「只有一些殘羹剩飯,酒肉一概沒有。」
李思文叫道「你這老道好生吝嗇,明天我就打發僕人給你送香油錢,難道還討不到一口酒喝」
老道陪笑道「小道吃齋,實沒有酒肉。」
長孫嘉慶插話道「你又不是和尚,吃的什麼齋」
房俊阻止這兩人為難老道,說道「二位,莫要聒噪,等下我叫僕人送酒來,反正路也不遠,我們且先賞月觀雪。」
房秀珠和李玉瓏一左一右並肩坐在道觀的山門前,房俊坐在房秀珠的左側,看山腳下的綿延開去的新豐縣城,萬家載雪,街道皆白,只有縱橫交錯的河道勾勒出城池的輪廓。
道觀山門前有幾株梅樹,雜亂的生在亂石之間,參差不齊,卻是滿樹梅花似雪,隱有暗香撲鼻。
房秀珠說道「瓏兒你看,這豈不是一幅天然生成的水墨畫,可惜我不會作畫,要不然將這景色畫下來,必然極美。」
李玉瓏卻是輕輕咬著唇兒,大眼睛有些迷離,似是滿腹心事,並未回話。
房俊仰首望天,臘月初的月亮殘缺如弦,雪霽後的夜空無雲,看不見月色朗朗、寒輝灑地,更因為群山雪色相映,竟讓半空的那輪弦月淡然失色,暗淡如白紙。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此處不是海上,自己與遙遠的親人也不是在同一輪明月之下。中間相隔的,不是關山重重河水迢迢,而是永不停息的千年時光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房俊默默呢喃,想起今生今世再無可能相見的父母親人,眼中盈滿霧氣,那一抹蝕骨的思念,像一把尖錐狠狠的戳著他的心房,錐心刺骨的疼
「二哥,這詩句好奇怪啊,一般的詩不都是無言或者七言嗎」
雪夜寂靜,房俊的聲音雖小,房秀珠和李玉瓏卻是聽清了房俊的呢喃。
對於這兩個小女生,房俊完全放下戒備,沒有絲毫戒心。
聞言微笑道「詩以言志,何來固定規格再說,詩經里多的是四言詩,南北朝之前也有不少六言詩。」
李玉瓏秀眸眨了眨「剛剛那兩句詩很好啊,可是從未聽過,房二哥何不把全詩念出來聽聽」
房俊也未在意,「藏拙」也不用在這兩個毫無機心的小女生面前藏,便輕聲吟道「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這是南唐後主李煜的一首清平樂,意思是在春天思念遠方的親人。全詞對景生情,極力寫出紛亂的情懷階下飄落的梅花,如落雪一樣紛亂;把身上拂了又拂,落花又把全身落滿,表達了對憶念之人的深摯感情。
很貼切房俊此時的心情,而且以前很喜歡這首詞,便隨口吟了出來。
房秀珠一臉迷茫「我都沒聽過啊,二哥哪裡看到的」
李玉瓏卻是再一次將幽怨的目光看向山下遠處,渾身充盈著淡淡的哀怨。
房俊尚未答話,便聽到身後一人說道「這位小哥請了,敢問這首詞,是何人所作,可曾見於籍」
房俊訝然回頭,便見到一個中年道士負手立在自己身後雪地里。
髮髻高挽,橫插一支木簪固定。
一襲月白色的道袍整齊簡潔,穿在他瘦高的身上隨著山風鼓盪,隱隱有隨風而去的洒然,足蹬雲頭履。
劍眉修長,目若朗星,鼻樑挺直,瘦削的臉頰微微凹陷,配上頜下三縷黑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出塵風姿。
以房俊的閱歷,自是看出這道士的不凡,便起身拱手道「道長有禮。」
房秀珠和李玉瓏也站起身,微微躬身施禮,一起離開。
所說此時社會風氣開放,陌生男女同處一室也未有不妥,但兩女畢竟都是大家閨秀,必要的矜持還是要的。
那道士微微躬身相送,然後向房俊還禮道「小哥多禮了貧道冒昧,卻不知剛剛那首詞,是何人所作」
是李煜當然不能這麼說,那位亡國後主尚未出世呢,哪裡有這個人
房俊胡謅道「前些時日偶遇一個遊方僧人,聽他隨口吟來,某便記住了。」
「遊方僧人」
那道士眉頭微皺,頗為驚訝,一個遊方僧人也能有如此高的文學造詣莫不是哪一位雲遊四海的高僧大德
他也沒想過這首詞是不是房俊自己所作。
正如剛剛房俊自己所說,詩以言志、有感而發,沒有相應的經歷、閱歷,是很難發出那樣悲切愁苦的感慨。
房俊看看他身後的道觀,奇道「道長難不成住在這道觀之中」
在他繼承與房遺愛的記憶里,也曾不止一次來過這個破敗的道觀遊玩,只記得道觀的主持是一個年老體衰的老道士,卻從不曾記得有這麼一位氣質脫俗的人物。
那道士含笑說道「正是,貧道近日遇到一些難題,便到此處小住,靜靜思慮。」
房俊點頭道「這倒是個精心的好地方,只不過抱歉了,想來必是我等忽至,擾了道長的清修」
道士洒然一笑「心不靜,便是獨處陋室,依然焦躁難平;若心靜,便是身處鬧市,依然凝神聚氣,何來打擾之說」
這道士非但氣質洒然性情溫和,談吐之間更是充滿睿智,房俊大生好感。
便笑道「道長此言謬矣,平心靜氣莫過於清心寡欲,道長既然心有所欲,如何靜得下來」
道士微楞,細細琢磨一番,頓感此言有理,便躬身長楫道「小哥此言,天下至理也貧道受教了。貧道李淳風,卻不知小哥」
房俊趕緊還禮「尊姓大名不敢當,某乃是長安房俊」心說古人真是多禮啊。
誒
「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貧道李淳風。」
「李淳風」房俊嚇得差點趴地上。
居然是這個活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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